6 ：李家祭祖

今年祭祖尤其隆重，因為老太太也要過來。

祠堂要整修一翻，各個角落都要打掃幹淨。供器要擦洗幹淨，到了祭祖那天，供器至少被擦過五遍，油亮油亮的。

供品也要預備齊全，大大小小，品種十分繁多，一不小心就會出錯，劉老太把這個當作重中之重盯着。

祭祖不僅僅是感恩追始，更重要的是祈求保佑家族興旺。李家傳承這麽多年，尤其重視。

到了這一天，一輛輛的豪車開進了明洋村，也難怪他們李家要修路，如果還是泥路，這些豪車進來，要費好大一翻勁。

因為李家老太太要來，所有的旁系的人自然也都來了，每個人都穿的很隆重，老太太也穿了一身剪裁合身的暗紅色手工刺繡的唐裝，大方爽朗，在一群西裝革履的男人面前絲毫不弱勢。

很多地方祭祖都不允許女性參加，但是李家卻沒有這麽多講究，原因是他們李家祖上出了不少女強人，所以祭祖的時候，只是按照家族地位排。

老太太中年喪夫，卻一直把李家把持下來，到如今還愈發興旺，現下雖然把家主的位置交給自己兒子，但是沒有人敢忽略她的影響力。

大家自覺站好位置，老太太站在最前面，她身邊是現任家主李建華，也就是李想的老爹。

李建華長的濃眉大眼，一看就是個多情的人，性格似乎并不強勢，站在老太太身邊，顯得很恭順，這也許是當娘的性格強勢，兒子自然就軟弱一些。

有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來專門主持儀式，首先是上香，讀祝文。祝文很長，主持人的聲音怪異，拉着長長的鄉音讀出來，在這高大的祠堂裏來回的旋轉，再加上香燭的氣味和煙霧，使得整個祠堂都有一種古怪的氣氛，很是嚴肅，沒有人敢在這時候做小動作，說小話。

祝文讀完，之後是奉獻飯羹、茶，獻上帛，酒、馔盒、胙肉，這些都是事先準備好的供品。

最後還要焚燒祝文。

祝文焚燒完，并沒有結束，還要辭神，莊嚴叩拜。這個過程還有專門的樂隊在鳴鑼擊鼓，很是隆重，時間非常長，前兩年老太太身體不太好，并沒有回來。

今年不知為何，老太太卻親自過來了。

祭祀結束，李建華城中有事，自然就走了，老太太想在老宅休息兩天再說，看樣子是準備在老宅過年，人老了就戀舊，這也很正常，李建華很能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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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的時候李想并沒有出現，劉老太忙的飛起，沒有顧忌到她，這期間有好幾次，旁支的小孩來叫她出去玩，說祭祀很好玩，大家小孩都在祠堂，讓她也去。

若是曾經，只不過10歲的孩子，肯定會受不了慫恿，而且是同齡的小孩叫你去玩，就算心性再好，也會忍不住，不過現在，李想自然不會去。

這些小孩平時都不屑找她玩，看到她都是眼神輕蔑，要不是他們父母告誡不能欺負她，早就來揍她了，更不可能熱情的邀請她去祠堂玩。

她的身份敏感，如果這時候去祠堂，就算是劉老太再喜歡她，也保不住她。

李想嘴裏答應了，可是開始祭祖的時候，卻消失不見了，壓根都沒有露面，那冗長的儀式有什麽好玩的，引誘她說她能見到她爸，以前不了解李建華，可是現在她對他的喜好閉着眼睛都說的出來。

這個男人多情而軟弱，耳根子軟，膽小怕事，又很愛面子，能當上李家家主完全是投了個好胎，成為老太太唯一的兒子。自己要是出現，被有心人挑撥，在祭祖的時候丢他的臉，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估計就是把自己滅了。

再說了，劉老太那麽精明的人，祭祖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會忘記交代李想，這也許是劉老太對李想的最後一個考驗吧，若是李想是個心思大的女孩，自然會前去，若是李想是個乖的，安分的，自然不會出現。

李想要出現，劉老太有無數的辦法讓她消失，不過從頭到尾，都沒有見到這孩子，劉老太很高興，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定。

晚上吃飯的時候，是劉老太伺候的老太太吃的，雖然是現代社會，但是真正的權貴之家，還是很講究的。

劉老太也沒有讓李想出現，盡心盡力的準備了老太太喜歡吃的菜，做的簡單而精致，每份的量都不多。

老太太喜歡吃肉，不過年紀大了，肉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劉老太知道她的喜好，老早就熏好臘肉，腌好糟肉，用的都是農村裏自己家用剩菜剩飯養大的豬，味香肉甜，肥而不膩。

下午繁瑣的祭祖儀式，讓老太太胃口不太好，可是到了晚上，見到這些菜，很是高興，忍不住多吃了一碗飯。

在城裏一家子吃的精致，可是還是不和老太太的胃口。說真的，她還真舍不得劉老太。

飯後，劉老太陪着老太太唠家常，消消食。

“英子，聽說你挺喜歡一個小丫頭的，怎麽今天沒有見到她。”老太太還是如當初一樣叫劉老太的小名。

“怕那孩子不懂事，惹小姐不高興。”劉老太在老太太跟前，卻還是叫她為小姐，這裏面包含兩人多年的情分。

老太太很是受用，人老都不服老，叫她老太太表明了地位，也說明了她的年紀，只有在面對這個李家老管家的時候，老太太才覺得自己有年輕的時候。

“得了吧，英子，這麽多年，我的脾氣你摸的一清二楚，知道我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對我十分用心，我都記着，你呢，我又何嘗不了解你，你就是個倔的，你兒子，兒媳婦在公司幫建華，你為了避嫌，自己退到老宅來。我們都是快入土的人了，這次你讓我來老宅，怕是有事求我吧。”老太太語氣淡淡的說道。

劉老太知道自己做的事自然瞞不過老太太，也沒有被揭穿的尴尬，很自然的笑道：“小姐，我知道你對我好，我在李家也過的很好，沒有什麽事可以求你的，可是這一次，我腆着老臉求你一次，你帶那小丫頭回李家吧。”

老太太一聽，眉頭一皺，心中對那素未謀面的小丫頭好奇起來，難道這小丫頭心機那麽深，居然連英子都能說動。“英子，你小軍和他媳婦要到建華公司上班，你都沒有求我一句，卻為了這不相幹的人，開口求我，這可不像你。”

這話的意思自然是提醒劉老太，別到老了還被人利用了。

劉老太卻搖了搖頭，想到那小丫頭，臉上抑制不住的笑了起來，這種笑容不是平日對這老太太的謙卑的笑，而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小姐，我跟了你這麽多年，你這麽睿智，我自然也能學的半點聰明，小軍已經長大了，能靠自己能力去幫建華做事，那是最好，要是沒有能力，就在外頭普普通通過日子，我自然不會為他壞了規矩。說實話，讓那小丫頭進城，我還有點舍不得，可是那丫頭，懂事的讓我心疼，我也老了，不能陪着小姐，不如讓她陪着小姐，給您解解悶也是好的。”

老太太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算是應承了這件事，接下來就不提這事，劉老太又挑着老太太喜歡的事情，說了幾件，兩老太婆回憶起當年，倒是笑聲不斷。

第二天，李想被李老太帶來見老太太。

也是在老宅的大廳裏，這次是老太太坐着，劉老太站着。

李想沒有像上次那樣抱着劉老太撒嬌，而是恭恭敬敬的磕頭，按照劉老太教的叫奶奶。

老太太看了一眼，長的還算清秀，沒有曼兒好看，但是一雙眼睛卻是黑白分明，挺有靈氣的，點了點頭，并沒有多說什麽。

李想知道，老太太最是疑心病重的人，平日待人都不算親切，劉老太會那樣一張撲克臉，大概是在老太太身邊呆久的緣故，所以劉老太嚴肅，但是私下還算溫和，可是老太太的臉卻是私下裏恐怕都溫和不起來，那種嚴肅之感不是在臉上，而是深深的刻在了她的一舉一動中。

初次見面，她并沒有讨好，也沒有害怕，只是乖巧的站在一邊。

老太太在老宅過了個年，李想就跟着劉老太，劉老太伺候的時候，李想會在身邊搭把手，很是自然，沒有謙卑的感覺。

倒是老太太經常看到李想那大大的笑容，看着英子那發自內心的高興的樣子，心中略有觸動。

很快，老太太就準備回城了，劉老太并沒有跟去，而是讓李想去。

老宅所有人都妒忌的看着李想，覺得這個私生女要翻身了，居然能得老太太青眼，原本就讨好的，自然更加讨好，原本不讨好的，此刻也上前巴結。

一時間李想收到無數小禮物，李想坐在李家的車上，這時候的車不是下人的車，而是專門接老太太的豪車，又大又穩，十分寬敞。

老太太坐在車裏看似閉目養神，卻注意到了車上了李想。

這小丫頭居然沒有歡天喜地的模樣，當初李霜被送入李家，可是一路上高興的要死，那臉洋溢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一點都沒有告別父母的憂傷，難免讓人覺得那孩子薄情。

而這小丫頭居然眼睛紅紅的。

老太太倒沒有覺得這個孫女外向，這個時候才覺得英子喜歡這丫頭是有原因的，至少這丫頭知道感恩。

她咳嗽了一聲道：“到了李家，會過的很好的。”

她安慰不來小孩，這一句話，是老太太的極限。

接下來卻冷不丁被這小丫頭的小手緊緊的抱着，小丫頭抱着她，頭埋在她的胳膊上，眼淚打濕了她的袖子：“奶奶，我舍不得離開劉奶奶。”

老太太是李家最嚴肅的人，就算是親孫女也沒有這樣抱着她過，這一刻，那堅硬的心居然有一絲絲的融化。

李想的淚水是滾熱的，心底卻冰涼到底：李家，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