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白駒過隙

由于郭嘉的軍師祭酒身份終于通過皇帝的審批，他此次在許都也得到了更好的居住條件，還安排了不少下人伺候，林珺的存在也不似在兖州那般随意了。

所以她幹脆連房門也不出，只睡在床上看天花板、看房內古典的木質家具，有時恍恍惚惚分不清自己是夢是醒。

郭嘉和小桃，以及府裏的其他人都沒有再提及林珺半夜尖叫一事，仿佛那一晚也還是她的許許多多夢中的一個一般。

小桃是個非常能幹且很會察言觀色的姑娘，幾乎是郭嘉一伸手，她就知道他需要什麽。郭嘉有她在身邊後，基本不再需要林珺了。

起初小桃發恢複女裝的林珺時，并未和一路上同行的“小厮”聯系起來，還以為她是府裏的女主人，也喚她夫人。

介于林珺的身份比較尴尬，她第一次聽小桃喚她“林夫人”的時候，只遲疑了許久，并未直接否認。

卻不想，當日郭嘉就告訴小桃，林珺不是他的夫人一事了，真尴尬。

從那天起，林珺就成為小桃眼中死皮賴臉纏着郭嘉卻被郭嘉拒之千裏之外的臭女人了。

似乎沒有郭嘉的吩咐，整個郭府上上下下都将她當成了空氣，雖不曾少了吃食，卻也從來無人主動過問過她的一切，也許連她突然消失掉，也沒人會發現吧。

不過這樣正合林珺的心意，她更願意一個人發呆。

一個人呆着看花開花落、雨落雨停、春去春又來……

她遠遠的躲避着郭嘉，心中幻想着只要自己兩耳不聞窗外事，或許令她噩夢連連的宛城之戰就會在她不知不覺中過去吧……反正也沒有日歷。

但院子裏的花、湖邊吹來的風、身邊人的衣着服飾都一遍遍的提醒着她季節的變換。那一天還沒有來。

她沒等來宛城之戰，卻先等來了郭嘉。

一年多了，她在郭府混吃等死一年多了。自那晚噩夢之後，她與郭嘉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由于她的足不出戶，基本也沒有見上什麽面，即便有時二人撞見，郭嘉也作沒有看見的樣子。

可這一日，他主動來找了林珺。

Advertisement

手中握着一份請柬。

林珺詫異的望着郭嘉，內心湧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郭嘉将請柬遞到林珺面前，輕嘆一口氣道：“你看看吧，畢竟是邀請我們二人的。”

林珺接過請柬，飛快的拆開——她不喜歡被蒙住眼睛的感覺，有什麽事她偏向親眼看到——

郭祭酒與林夫人稱呼下，曹昂與夏侯琳的名字刺目的令林珺幾乎睜不開眼。

“你給我看這個做什麽？”林珺隐下怒氣，直視郭嘉的雙眼，難道刺激她也是他的樂趣之一麽。

“你我的合約雖寫的三年，但我們既然口頭約定過，只要昂公子順利成親，我也可以放你自由。”郭嘉答道。

林珺情緒略微平複了些，低頭反複閱讀着請柬，喃喃道：“不是還未滿孝期麽？”

“這是主公的意思，畢竟戰況吃緊，公子和夏侯小姐年紀也不小了，就不拘着那些虛禮了。”

郭嘉坐到她身邊，又問道：“可想好了今後去哪裏，做什麽？”

“沒有。”林珺誠實的說，她這段時間心緒太亂了，“我……還能繼續幫你做事嗎？”

郭嘉沉靜的看着她，一雙桃花眼中竟無絲毫波瀾。他平日喜穿藍色或青色，今日卻不知為何着了一身月白色，林珺茫然的盯着他的衣服看，似乎看着清冷的月白能讓她的思緒更清晰一些。

“到時候再說吧。”郭嘉只答道，“你先考慮清楚。”

說罷從林珺手中抽過請柬，站起身來。

林珺連忙将這張燒痛她的心的紅紙緊緊攥住，慌忙道：“讓我看看時間。”

“三月初十。”郭嘉邊說着，邊無情的抽回了請柬。

“那你們準備什麽時候攻打張繡？”林珺又問。

郭嘉張了張嘴，最終還是答道：“四月或五月，只等天氣變暖。其實也不打緊，張繡早有降意。”

林珺低頭“哦”了一聲，心中五味雜陳。

她就喜歡郭嘉死要面子揣測人心的一點，無論她問什麽怪異的問題，他都不會追問她為什麽問。

郭嘉站了一會，果真無言的離開了，月白的衣擺動起來飄飄然如天邊的雲彩般的遙遠。

現在已經二月了吧，林珺默默的回憶着，時間不多了。

她本以為，她似青燈古佛般的沉寂了這麽久，再見曹昂的時候應該會平靜許多。卻不想今日只看了他的名字，就能使她黯然傷神。

更不提是和其他女子的名字寫在一起。

——

“你與我一同去嗎？”

很快便到了三月初十這天傍晚，郭嘉如期又出現在林珺門前，這般問道。

有時候林珺真的覺得郭嘉是故意的，一遍遍在她傷口上撒鹽，難道這般做他這個大齡未婚男青年就會好過些麽？

“我不去。”林珺直接道，“反正我也不是林夫人。”

“随你。”郭嘉颔首道，“可以理解，你就在家中休息吧。”

林珺含笑送走了郭嘉，又立刻重重的關上了房門。

她翻出了長久未穿的男裝換上，又坐在銅鏡前化起了妝。不過數月未僞裝，林珺竟覺得自己手法生疏了不少。

郭嘉可以理解她不去喝曹昂的喜酒，是因為他認為林珺無法面對心中愛人迎娶她人，林珺自身本來也是這般以為的。

但後來她才想明白，若她不親自去現場看看，她的想象都會逼瘋自己！

她想象着曹昂和夏侯琳拉着手步入宴席的場景、想象着他們二人含情脈脈對視的場景、甚至想象着曹昂用那雙吻過她的唇去吻夏侯琳的場景！

她寧願親眼去看看！也許曹昂對夏侯琳的冷淡會讓她心中稍有慰藉。

更重要的是，等曹昂成了親，夏侯琳入住公子府邸，她就再也沒有機會見曹昂了！也許一直等到他戰死，她都沒有辦法再看他一眼了！

在這個沒有照片、沒有錄像的年代，她不敢不去再看看他，生怕往後忘記他的模樣，生怕她未來回憶起這個大男孩的時候只能想起一張模糊的臉。

承認吧，林珺，你想他了，你想借這個機會去看看他——哪怕這是他與旁人拜堂成親之日，你又有什麽資格難過麽，這都是你親手釀成的。

她迅速将自己打扮成小厮模樣，沖出郭府，融入夕陽下的黃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