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随我回家

雖是入了春，但夜裏的風還是吹得人指尖發涼。

林珺站在院牆邊，努力将自己融入黑暗中，好讓那廳堂中的喧嚣和熱鬧離得遠些。

她難過曹昂笑着娶了她人，更難過的是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她只好不斷告訴自己，即使自己沒有逃避，即使自己願意和曹昂在一起，由于他們的身份，也不可能成功、不可能幸福。這樣總能安慰些到自己。

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竟是有人來了。林珺連忙背過身去，只恨自己出來時忘了帶個掃帚，還能假模假樣的掃個地。

“我尋了你好久，怎麽躲在這裏。”

看到一襲青衫中的郭嘉負手而立，林珺頓時松了一口氣，若是被有心人撞見她鬼鬼祟祟躲在這裏，怕是要多出事端。

“你就知道我來了。”她悶悶道，“我沒吃的，就出來了。”

她以為郭嘉會說“教你與我一同來你不肯，非要扮成小厮”這類話，卻不想他只吐出了三個字，“回家吧。”

回家……郭府是她的家麽？林珺也不知道，她與郭嘉的協議似乎已在曹昂禮成的這一刻起就到期了啊。

她沒有家了。

“小桃很勤快，但還是沒有你聰明。”郭嘉走近了些，輕輕撫摸着林珺的腦袋，“還是你比較好使。”

林珺聽他這般說法，忍不住笑了一下，鬼才的思維就是這麽獨特麽。

她擺開郭嘉的爪子，道：“怎麽跟摸小狗似得。你這是要繼續聘用我咯？”她問。

“不錯，文若對女性有偏見，我可沒有。”郭嘉泰然自若道。

林珺不樂意的道：“你別道荀先生壞話，他對我不是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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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嗯”了一聲，又回頭望了一眼廳堂，道：“我們走吧，他們也鬧得差不多了。”

林珺點頭答應，從牆角的陰影中邁出，步入月光下，昏沉的腦袋似乎也清醒了些。

她有些自嘲的想，怪不得人總說失戀的人不能一個人呆着呢，有個人說話感覺更精神些。

郭嘉步子有些疾，林珺不得不快走才跟的上。

可站在府門不遠處，一身大紅喜服的曹昂實在太顯眼，哪怕今夜的月光不亮，哪怕林珺直直盯着前方，都用眼角瞟到了他。

“林珺。”曹昂喊住了她，“我有話和你說。”

他并未和郭嘉對話，只喊了她。

郭嘉也停下腳步，靜待林珺的反應。

林珺雙唇發抖，大腦不斷告誡她，拒絕、拒絕，可嘴裏卻不聽使喚的道了句：“好……”

郭嘉甩動了下寬大的衣袖，笑了起來：“那我再去和他們喝兩杯，你們聊聊吧。”

說罷竟不等林珺反應，負手回了廳堂。

林珺慌亂的看了看四周，生怕這等暧昧場景被人看去。只是她忘了自己本是男裝打扮，即使外人看到，也會只以為曹昂在吩咐小厮做事。

曹昂向她邁了一大步，眼神敏銳：“你不是林夫人？”

林珺不語。曹昂從前懷疑她身份的時候常常用這種眼神看她，後來知她是女子後，眼神就柔和了許多。她已許久沒有被曹昂這樣看過了，感覺有些不習慣。

不過事實上，若曹昂問她“你是林夫人？”她也不會做聲。她不敢回答的問題，都以沉默應對，懦弱的沉默。

“到底怎麽回事？”曹昂緊緊抓住林珺的肩膀，情緒激動道，“我打聽了許久，連荀先生都不知郭嘉娶了親。今日你不随他一起來，只偷偷扮成小厮，到底怎麽回事？你到底跟他是什麽關系？”

林珺恐慌的望着四周，啞聲說：“你小聲些！”

“是不是……他欺負你了？”他彎下身來，輕撫上林珺的臉龐，“你瘦了，臉色這般差。”

終于有了一個她能回答的問題。

她搖了搖頭，幾乎又要流下淚來，曹昂還是這般關心她。

林珺的沉默幾乎要逼瘋了曹昂，他猛然捏住林珺的下巴，急切的問：“你說話好不好，不要一直低着頭！我們之前明明很好的，自從那晚……我想了這麽多個日日夜夜，都不知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就是讓我死，也該讓我瞑目吧！”

你就是讓我死，也該讓我瞑目吧！

曹昂的這句話如利劍般刺進林珺的心房，她用力推開曹昂的手，說道：“你……你沒有做錯什麽，只是你我身份懸殊。而且……事已至此，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有！有！有！”曹昂連說了三個“有”字，幾乎是喊道，“沒有什麽身份懸殊。阿珺，只要你願意，我們現在就可以回到從前！還可以重新開始！”

曹昂面上又是期盼，又有些慌亂，一如一年前，在林珺家中的那晚的他。也是這般柔和的月光，也是這個對她一往情深的男子。

林珺，若你回到從前，還會做這般選擇嗎？

“阿珺，你什麽也不需要擔心。只要你願意，我們就能在一起，一切問題我來想辦法，我來解決。”曹昂的聲音深深迷惑着林珺——只要她想，只要她願意——“阿珺，答應我好不好，阿珺……”

“新郎官！”

“大公子！”

“我們今日的新郎官怎麽一個人躲外頭來啦。”不知何時，廳堂裏湧出了幾個公子哥，齊齊的向曹昂撲過來。

“可不是在躲酒吧，子修。”其中一人滿面酒氣，笑嘻嘻的挽住曹昂，“走走走，今日還不一醉方休，以後就有我們夏侯小姐，不，夏侯夫人盯着咯。”

說着幾人都圍了上來，将曹昂圍在中間，七手八腳的抓住他，将他往廳堂方向拖。

“都放手！”曹昂大喝道，一把将一群醉醺醺的公子哥全部推開，只狠狠的盯着林珺，盼着她的回答。

氣氛一下就凝重了。

林珺不敢與他火熱的雙眼對視，更不知該如何應答——這麽多人看着在啊。

正當她頭腦一片空白時，一身搖晃的青衫慢慢踱到衆人身邊，醉意濃濃的對林珺道：“你這小厮，事兒都辦不好，還惹得我們新郎官生氣。”

林珺立馬跪了下來，順勢道：“請公子責罰。”

她的視線正好落在曹昂垂下的手邊，那由于握拳過于用力而發白的指節深深的刺着她的眼睛——她要傷害他多少次才罷休？

“還不快滾。”那青衫又罵道。

“是。”林珺提起衣擺，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跑開了，直直的跑出府外，才停下來。

守門的将士見她慌亂可疑，本想将她攔下，卻都被他們識得的郭祭酒制止了。

郭嘉目送着那群公子哥将曹昂簇擁着回去喝酒後，才又恢複清醒的樣子，放心的出了府，撿到了坐在院牆外的林珺。

“随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