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你的容貌

林珺一路上都意識流般的胡思亂想，也許是感覺到了安全，也許是因為焦慮、受傷、疲憊，到後來竟在馬車上睡着了。

她感覺有人将她抱到了塌上，解開她已血肉模糊的傷口，重新上藥包紮，感覺有人将她扶起來喂藥喝……

林珺第二日早上，是被狗肉叫醒的。她睜開眼，看着塌邊搖着尾巴的小奶狗，心中閃過一絲愧疚。

“對不起，昨日把你忘啦。”林珺低聲對它說，“吃東西了嗎？”

“它吃了。”一旁有低醇的男音答道。

郭嘉的聲音确實很好聽，可林珺似乎已經免疫了，她高興時、着急時、悲恸時、絕望時，郭嘉的聲音都會出現在她耳邊，似乎自從二人有所接觸後，郭嘉都一直“陰魂不散”的圍着她。

就連昨天夜裏，他都在她床邊守了整整一夜！

林珺望着他，如昨天白天裏一般的裝束，衣角還是破損了，頭發淩亂，眼角發青——他一直等她醒來，定是有目的的！

她這般想着，将狗肉攬進懷中，緊緊貼住胸口。

郭嘉略微睜大了下眼睛，又立即恢複，輕聲說：“我從前總覺着你是仙女，昨日看又覺着不像，仙女哪有這麽狼狽的。”

他從前确實喜歡喊林珺仙女，不過那總是在她做出一些行事詭異的事情之後才喊得，更像是逗她的話。不像今日，話裏話外都是暧昧。

林珺将狗肉抱得更緊了。

“你不必害怕。”郭嘉看出她內心的不安，“我說過我不會再騙你，也肯定不會傷害你。”

林珺依舊不作聲，還移開了目光，只盯着房梁——這個人的話，還有能信的嗎？

“我不會把你的秘密告訴別人的……”郭嘉繼續說。

“我沒有什麽秘密。”林珺終于忍不住開了口，“而且只怕許多人都誤解了吧。”

郭嘉着魔似得笑了笑，俯下身子，微微貼近了些林珺，他一夜未睡，也未更衣，聲線沙啞的說：“你的秘密，林珺……你的容貌，這麽多年來都絲毫未變，你放心，我不會告訴旁人的。”

你的容貌，這麽多年來都絲毫未變！

林珺心中大駭！郭嘉他在說什麽！她容貌不變之事他怎麽會知道的！他們明明這兩年才相識的啊！應該沒有人會知曉的啊！

這古往今來，多少帝王、英雄都觊觎着長生不死，卻無一人成功！她這般十年容貌不變，在郭嘉眼中又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郭嘉一夜未睡，又未更衣，加之此刻神情駭人，像是入了魔一般，即便是林珺極力掩飾心中震撼，她那微小的表情變化和輕顫的雙手，又如何逃得過他的雙眼！

他帶着難以琢磨的笑意，深深的望進林珺的雙眼。

“林珺，我是葉三啊，你還記得我嗎？”

他的話如晴天一道驚雷，将林珺的靈魂劈的四分五裂。葉三……她想想，自己的身邊好像真的出現過這麽一個人，不過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多少年了？林珺似乎都有些記不過來了，那時候她正倒追賈诩呢，那時的賈诩多年輕，現在他都多少歲了？

那時候的葉三也不過十三歲左右吧，怎一下就成了現在的郭嘉呢？

郭嘉又細細品味着林珺的面部表情變化，見她還記得自己，一顆懸着的心也算輕輕放下了。

“不可能……”林珺艱難的吐出三個字，“你真是葉三？我，我不信。”

“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西廂記》，林珺，你還記得賈诩與他夫人吧？”

竟真的是他！林珺不可置信的問：“你當初為何要隐瞞身份？”

“出門在外，多用化名。”郭嘉說的理所當然。這個年代的人确實有這種習慣，尤其是懷才之人，就喜歡玩這種虛的。

她當年竟如此之大意！随随便便就救了一個路邊男孩，也不問身份，也不作懷疑，就因為當年一顆憐憫之心，見男孩在風雪中受凍，說救就救了！

這一救，救的就是郭嘉！

林珺不由自主的細細回想起這些年發生的事，竟有些不寒而栗。是了，如果按照這麽一說，什麽都可以解釋的通了。

她當年若是不救那個“葉三”，他不會死，但會因為這風寒落下一輩子的病根。這就是為什麽眼前的這個郭嘉從來都不像自己想象中，或者史書記載中那般體弱多病，卻是能跑能跳能騎馬，因為他被自己無意中扭過來了！

還有，容她再想想……還有什麽發生了變化，對了，荀彧……他三番兩次受險，多多少少也與郭嘉有關，若郭嘉多病，他們各自所做的工作，自然也會有諸多不同，所導致的後果也會有所不同！

她一直因為不敢改變這段歷史，而糾糾結結的與曹昂保持距離，若她知道自己早已無意中做出了改變，她對曹昂，又會是怎樣的态度呢！

她對郭嘉做出的改變，這麽多年了，該引發多少變化，多少蝴蝶效應！

“啊——”想到這裏，林珺終于忍不住，狠狠扯住床簾，尖叫起來，為曹昂的死，為她的大意，為她的無能。

郭嘉似乎并未想到林珺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一時不知如何安撫，只好不斷地說：“你不要怕，不要怕，你救了我的命，我永遠記得，我不會害你的。”

林珺這些日子對他的抵觸和防備，郭嘉都看在眼裏，今日挑了個機會像她挑明身份，為的就是讓她能感到安全、安心，有依靠。卻不想引起林珺這般極端的反應。

“你若早些報上真名，我必不會救你！”林珺極度惱火的沖他喊道。

郭嘉聞言愣了神，她這話是什麽意思？早在十年多年前，早在他還是葉三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世上有郭嘉了嗎？

不過與此同時，他心中也浮過一絲暗喜。原來這裏所發生的一切，并不是上天注定好的麽。他一直堅定的認為林珺就是天上或者山裏下來的仙女，所以一直沒有不老，且能洞悉未來萬物，所以能預測張繡的反叛與曹昂的生死。

他一直在想，這世上發生的一切，是否真是上天注定好了，寫在簿子上的。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聽從自己的心，還是已被天上的神仙定好了的呢。他此時所做的決定，即便是改了，又如何知道是自己想改的，還是上天教他改的呢。

郭嘉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此刻卻因為林珺的一句話，有了答案——沒有什麽上天注定，林珺一直在與之做鬥争，她改變或不改變，無意中改變或想要去改變，都足以證明，命運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仙女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