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荷塘夢

第三十四章荷塘夢

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

本來這種惡劣天氣是不适合上路的，雖說大雨不一定會下，可是水程較長，若是半路降了，也夠冒險的。

奈何祁銜此刻歸心似箭非要連夜趕回去。皇帝交代的任務都完成了，蘭永寧明兒個處決，抄家所得銀兩全部分發給窮人。他豐厚的家底本也是搜刮來的民脂民膏，這麽做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祁銜自打面聖禀明了結果，加之又奉命處理了一些事務之後，便在京城多一刻都呆不住了。

黑漆漆的江面上，肖勇劃槳看着站在船頭的将軍，他穿得不多，又迎風而立，不時地打個噴嚏，想必是染風寒了。若是依着他，當然是于京城裏住一宿再回呗，可是人家說了，不成，家裏還有人等着呢。

他沒有過心上人，這種牽腸挂肚的感覺不懂，不過，看将軍的樣子，他倒是多少也體會到了一些幸福的意味。正值雙十年華的大小夥子，頭一回冒出了想成家娶媳婦的念頭，也許有個人放在心裏，也是一種美妙的經歷。

“将軍，你過來坐會兒吧，到嘉定差不多就天亮了，還得一個多時辰呢。”肖勇忍不住提醒道。

槳聲混着水聲，在這裏陰雲翻湧的夜裏，更顯激蕩清晰。

祁銜回頭沖他笑笑，并未動地方，“你為我劃船，我給你擋風，這樣才公平。況且我也坐不住，不用勸了。”

“唉！”肖勇雖然不忍心看他這樣，但是也沒轍啊，只得繼續與他唠着，生怕将軍困倦了不小心跌江水裏。他可是個細心又善良的好下屬，一邊搖槳一邊笑着道：“将軍，您這會兒定是在想春荔姑娘吧？”

祁銜也不避諱，沉聲道：“已經十七天了。好在有師哥陪着，要不然還真放心不下。當初我以為可以走得毫無牽挂，沒成想，不知不覺，她在心中的分量竟是這麽重了。”

肖勇偷偷笑了笑，跟随将軍這麽些年，見慣了他金戈鐵馬鐵骨铮铮，不成想還有這麽一日，真是應了那個詞兒——俠骨柔情。是不是情愛當真可以教一個人改變這麽多？他的心真是蠢蠢欲動了。他頓覺雙手更加有勁兒了，便笑呵呵的道：“如今您要辦的事兒都辦好了，終于可以回去跟春荔姑娘說清楚了。想必将軍的好事也要近了呢！”

祁銜輕輕揚起嘴角，眼前似是出現了那張秀麗标致的容顏，她朝他調皮的一眨眼，然後消失不見。他不禁有些悵然，幽幽嘆息，“這陣子，叫她跟着受了好些委屈。我真是對她不住，好在郡主去了沒有找她的麻煩。”

肖勇思索了會兒，道：“依我看，這陵安郡主應該是知難而退了，這樣也好，您之前所做的一切總算沒有白費功夫。只是，犧牲了您的名譽。”

“名譽不算什麽，守住初心才最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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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我一直很好奇，您之前不是總與我說起那個小泥鳅麽，想來她便是春荔姑娘了吧？”輕靈水聲裏，肖勇好奇地問。

“呵呵。”祁銜笑得和煦，左着四下無人，肖勇又不是外人，便娓娓道來，“十歲那年，我被人偷走了。其實也不算是偷，那人只是給我帶去別處住了幾日，然後就給我送回來了。那人很有趣，說要給我許個小媳婦兒，然後就帶着我去十裏荷塘看那小丫頭。

小丫頭身手靈巧，獨自劃着小船游蕩在田田荷葉間，她穿着一身青碧的衣裳，于那粉白的蓮花襯托下，簡直清透極了！時而放聲歌唱，時而下水紮個猛子，時而還抓條大魚，我當時突然蹦出一個念頭，便打那時候起叫她小泥鳅。

後來那人對我說，他替我們蔔了一卦，說我們注定今生有緣，等到十八歲那年，就讓我娶她為妻。也許說出來你不信，那一面之後，她就在我心中烙下印記了。我也一直在思考原因，她長得好看是一個，另一個也許是那種年少時期特有的奇幻色彩，因為我一直覺着那次的遭遇是個離奇而美妙的夢。直到半個多月前，在府上再一回見她，那一身綠衣裳，還有她身上的那個定情信物，終于讓我不再懷疑，原來這些年裏我并沒有白等，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有指引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好像很久沒有一氣兒說這麽多的話了，今夜借着這暗黑的天色，将心中的秘密一股腦兒倒出來，是說與肖勇聽，也是說與自己聽，這段回憶似蜜糖，每在口中過一遍，都會感到由內而外的甜。

肖勇聽得太投入了，都忘了劃槳了。他合上過于驚訝一直張着的嘴唇，反應了片刻道：“偷您的那個人是老神仙麽？這麽神機妙算！感覺在聽神話故事似的呢。”

“你就當神話故事聽吧，回去了也趕緊踅摸個姑娘吧，你也到了該考慮終身大事的年紀了。若是自己不好意思，叫我娘給你物色個，她別的能耐沒有，眼光還是挺獨到的。”祁銜說到這裏，不免又擔心了，也不知他娘親到底有沒有把春荔請回家，或者是請回去了有沒有繼續為難她，他恨不得下一刻就踏上嘉定的土地，飛奔回府。

肖勇卻聽得臉紅了，他空出一只手來摸摸後腦勺，嘿嘿樂，“那就有勞将軍操心了。本來我是不想的，可是這些日子從您身上一點一點地瞧出來了這其中的樂趣，于是我也就跟着羨慕了。對了，您為春荔姑娘買的那個釵真好看，将來我要是有心上人了我也給她買禮物。嘿嘿。”

“好看麽？”他笑着擡手撫摸懷間那精心包好的小木盒兒，“我看她從來不帶配飾，也不知她喜不喜歡。正所謂清水出芙蓉天然無雕飾，我反倒是覺着什麽都配不上她了。”

肖勇撇撇嘴，“這就是所謂的情人眼裏出西施。”

祁銜也笑自己，“待你遇上了命中的那個人，便懂了。”

兩人說說笑笑，時間也過得飛快似的。

越是靠近嘉定的地界兒，天越晴。待到晨曦微起的時候，船也靠岸了。

祁銜因着心急，第一個踏下了船，肖勇眼神兒好，他盯着祁府的方向眉頭越皺越緊。“将軍，您看！那邊的紅亮可是——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