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三朵花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表白, 寧秋是錯愕的。

在她的固有印象裏, 與懷舟有感情糾葛的人應該是蘭灣灣。

自打來認識懷舟起, 這個原作給予的标簽就一直被寧秋牢牢貼在他身上。

她不會做書中讨厭的壞女孩,既不想故意接近誰打好關系,也不想刻意疏遠躲避誰。

寧秋對與他之間的關系已經很滿意了,她和懷舟就那麽順其自然地成為了朋友。

但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這個大男孩會站在自己面前,說他喜歡她。

懷舟在把那句藏在心底很久的話說出來以後,心情忽然間就變得平靜了下來。

像秋日的天空,微風輕拂,白雲淡薄。

苦苦壓抑的沖動被勇氣撞破了牢籠,緊張和害怕全都被驅趕不見。

終于把心意傳遞給喜歡的人後, 只剩下了帶着酸澀的欣喜和滿足。

懷舟低頭看她錯愕的表情,眼眸比天畔夜空劃過的流星還要亮。

寧秋雖然驚訝于他的表白,但除了錯愕之外,沒有懷舟最怕看到的反感和抵觸。

他忽然就變得自信了那麽一點。

“寧秋。”

懷舟放緩了語氣,“你遲一點再給我答案也可以, 我……還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舉動太突然了,可是他不想再掩藏和僞裝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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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态一團糟,所以疊星星那個下午,想了很多話要對寧秋說。

寧秋被他一聲低語喚回了意識, 訝異很快就轉變為了不安和無措。

人生的十九年裏, 她第一次遭遇這樣的情形。

感覺到懷舟還緊握着自己的手, 她忽然感覺對方掌心的溫度高到能夠被灼傷。

寧秋下意識地把玻璃許願瓶推回了他懷裏, 迅速地把微涼的手抽了出來。

她轉身兩步路與懷舟拉開距離,別開頭語氣僵硬地道:“小婉她怎麽還不回來。”

“公共廁所不是很近麽,李安陽買包煙要這麽久?”

掌心的柔軟忽然撤出,懷舟手指微抖了一下,心髒瞬間又沉入大海。

對于寧秋可能會有的種種反應,其實他來的時候就已經猜測過了。

懷舟想過寧秋會拒絕自己,早有心理準備,只是胸口不免仍舊酸澀難過。

但他不想放棄。

“他們兩個不會再回來了。”

懷舟站在原地,他看向幾步開外的寧秋,眼神靜谧而溫柔。

“今晚江邊只有我們兩個,聊聊可以嗎?”

寧秋沒說話,她的腦子正在發懵。

她是努力的學生,課堂教會她很多東西,但不曾接觸過“戀愛”這門課。

同齡的女生們早早用心動和暗戀在這張試卷上寫滿了自己的答案,但屬于寧秋的卷子仍是空白一片。

被當面告白的這一刻,寧秋的腦子裏不受控制地閃過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什麽數學公式,物理定律,還有化學方程式和生物知識點,飄過的符號的文字亂糟糟地擠滿了腦海。

哪怕背過無數個滿分作文例句,學習過所有文章閱讀理解的答題技巧,這會兒的她仍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寧秋本能地在腦海裏搜刮所知道的一切,卻找不到眼前這道難題的解答方法。

無錯之下,她慌了。

腦子裏甚至迷迷瞪瞪地響起宋家輝經常挂在嘴邊的做題口訣來。

三長一短選最短,三短一長選最長,長短不一就選B,參差不齊要選D……

寧秋沉默了兩秒,忽然發現擺在眼前這道選擇題好像只有兩個選項。

無解。

在寧秋的記憶裏,拒絕總是與傷害和失望挂鈎,她不知道用哪種方式拒絕對方才是最好的做法。

無措和緊張之下,她選擇了逃避。

和懷舟拉開了距離後,寧秋站在了江邊的公交車站牌旁。

站牌旁沒有別人,迎面駛來的公交車看見寧秋站在那裏,停在了她面前。

當車門打開的那一刻,寧秋本能地快步走了上去。

“太……太晚了,我得先回家了。”

懷舟還在等待她的回應,看見寧秋頭也不回地上了公交車以後,笑容僵在了臉上。

身軀微微顫抖,仿佛渾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凝固。

心髒猛地傳來尖銳的刺痛,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懷舟不怕被寧秋拒絕。

他真正怕的是她無聲的逃避,那比被拒絕更讓人惶恐害怕,就想現在這樣。

他怕她今晚逃避,以後也會逃避,不肯再靠近他。

“寧秋!!!”

當公交車載着少女遠去,留下長長的尾氣後,懷舟猛然回過神來,不管不顧地追了上去。

他雙眼發紅地大叫寧秋的名字,一絲沙啞中藏着揮之不去的恐慌和絕望。

比起被拒絕,這樣的回應更像是抛棄。

而懷舟最怕抛棄,他已經被生命中兩個重要的人抛棄過了。

其實,他所擁有的東西并不多。

當身體在秋夜的冷風中狂奔起來的那一刻,先前所有凝固的血液都在四肢百骸中沸騰了起來,每滴滾燙的血液都在哭泣叫嚣着疼痛。

車內的人并不多,寧秋動作笨拙地拿出一元紙幣塞進投幣口,魂不守舍地在車窗邊的位置上坐下。

冰冷的風從開了兩指縫的車窗外灌進來,風中夾雜着一聲令人揪心的呼喊。

寧秋渾身一激,連忙朝着窗外看去。

下一秒,她微微睜大了眼睛。

懷舟緊緊地攥着玻璃許願瓶,在車窗之外瘋狂地追逐她離去的蹤跡。

他胸口的衣服敞開着,黑色的夾克衣角飄揚在身後的空中,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不算明亮的路燈照亮着懷舟的側臉。

那是寧秋從來沒見過的表情。

他的神情緊繃着,雙唇在冷風中沒有血色,倔強地緊緊抿着,不再開口呼喊,卻絲毫沒有停下奔跑的速度。

那眼眸裏盛着像星輝一樣的點點水光,隔着車窗與寧秋直直對視,有幾絲生氣,更多的是藏不住的委屈。

他仿佛是被人故意抛在路邊的小狗,不知疲倦地瘋狂追逐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寧秋被他的表情震撼了一瞬間。

心髒在這刻忽然被一只大手緊握住,說不出的難過。

她神情微變,忍不住雙手帖在了車窗上,隔着冰冷厚中的玻璃與他對視,也依舊能感受到眼神中的灼熱。

江邊的公交車一站距離很長,開了兩分多鐘都還沒停,車速也不慢。

寧秋看他倔強地拼命追逐,再快也快不過車子的速度,漸漸被落下距離。

“懷舟……”

她隔着玻璃叫了一聲,懷舟聽不見。

寧秋忽然間就慌了。

她知道公交車在到站的半路中是不會停的。

于是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身,在搖晃的車廂內跌跌撞撞走到了司機身邊。

寧秋神色緊張,溫軟的語氣滿是急促。

“師傅,我急着下車,下一站什麽時候能到?”

“快了,馬上前邊兒就是。”

司機以為她上錯車了,又加快了點速度。

三十秒後,公交車緩緩在站牌前停下,寧秋迅速下了車,朝着來時的方向一路小跑。

一路狂奔的懷舟看見她的身影,瞳孔微縮,驟然加快了本就到了極限的速度。

幾息之後,懷舟在寧秋面前停了下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沒有說話。

寧秋揪住的一顆心終于松了下來,看着懷舟的眼神有兩絲生氣。

“追什麽,那麽危險的……”

夜晚的江邊并不如城市街道那麽視線明亮,來往行駛的車輛速度也很快。

懷舟的唇沒有血色,臉也被冰冷的夜風吹的發青。

他依然是剛剛那副表情,額頭冒了一片汗,額前黑色的碎發被吹的淩亂。

喘息數秒過後,懷舟薄唇微動,終是把想說的話都咽了下去。

“你上車的方向錯了。”

“我怕你走丢,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帶着一點鼻音,聽不出什麽情緒,但所有的一切都寫在了臉上。

聽見這話,寧秋的心跳停止了一秒。

她看着懷舟倔強的神情和發紅的眼框,沒由來地有一絲心疼。

“對不起……”

寧秋垂眸,語氣帶着深深的歉意。

剛才慌張失措之下,她竟然沒發現自己乘車乘錯了方向。

在聽見“對不起”三個字後,懷舟倔強的神情經不住碎開兩道裂痕。

他鼻翼翁動,呼吸急促,大腦渾渾噩噩,極力忍住從心口沖上雙眼和鼻子的酸楚。

寧秋連忙從挎包裏拿出紙巾遞給對方,“擦擦頭上的汗,小心感冒。”

“嗯。”

他微不可聞地低應了一聲,動作機械地接過寧秋遞來的紙巾照做,神情恍然。

倔強地追了一路,還是只追來了這三個字。

寧秋把紙巾遞給懷舟,不經意間觸碰到他的手,心底愧疚更甚。

那只手已經沒有了先前握住她時的溫暖,被夜風吹的冰冷。

寧秋知道他奔跑一路肯定出了不少汗,在挂着秋風的涼夜裏很容易發燒。

被冷風一吹,她也慢慢從錯愕和慌張中鎮定下來了。

瞥見對方因奔跑缺水而幹裂的唇,寧秋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了手。

沒有握住懷舟的手,卻輕輕拉住了他的手腕。

“走吧,不要站在路邊吹冷風。”

懷舟見她主動拉自己的手,指尖抖動了一下,灰暗的眼神瞬間又燃起驚人的亮光。

他任由寧秋拉着自己的手朝街道對面走,恍恍惚惚地跟着她走到了一家甜品店裏。

寧秋摸出剩下的九塊錢,留了一塊錢坐公交車,用剩下的八塊錢買了一杯熱奶茶。

懷舟乖乖坐在最角落的玻璃圓桌前,眼巴巴地望着寧秋。

這會兒他的頭發被風吹的亂七八糟,看起來兇蠢兇蠢的。

香芋味的奶茶加了珍珠和椰果,店家給的料很足,聞起來香氣誘人。

寧秋替他插好吸管,伸手将奶茶推到對方面前。

“寧秋……”

懷舟沒有接,還在望着她發愣。

“你喝,我不喝。”

寧秋抿了抿唇,不言不語地将奶茶推的更遠,透明的吸管直接貼在了懷舟的嘴唇上,然後迅速收回了手。

她垂眸看着玻璃桌面,不與懷舟對視,也不說話。

懷舟握住奶茶,周身的寒氣都慢慢被店內的溫暖驅散。

“寧秋,不要躲着我不理我好不好?”

寧秋想起他剛剛那張倔強而委屈的臉,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

“我不會不理你。”

她猶豫兩秒,語氣為難,“但是……”

“你不用說,我都明白。”

懷舟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含住吸管,溫熱香甜的奶茶湧入口中,椰果爽滑,珍珠軟糯。

半杯下去,整副冰冷的身體都溫暖了起來。

被拒絕了沒關系,他不怕被拒絕。

只要寧秋不會刻意躲避他,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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