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心事

他沉默地做英語閱讀， 目光落在字跡密密麻麻的練習冊上， 眼神卻沒有焦距。

寧秋這樣的态度，是不是讨厭他了？

當時寧秋跟孟夢發生了沖突，孟夢又跟他表現的親熱熟絡， 寧秋會不會認為他和孟夢是一類人。

懷舟忽然間想到， 他厚着臉皮對寧秋死纏爛打，從某種角度上講，他的所作所為跟孟夢也差不了多少了。

寧秋素來脾氣好， 或許她嘴上沒說什麽， 心裏卻為此困擾。

他本想向寧秋解釋， 可當這個念頭從心裏冒出來後，面對寧秋回避的冷淡态度時，便什麽都說不出口了。

懷舟不僅害怕寧秋疏遠自己，更怕寧秋讨厭自己。

他害怕從寧秋的眼中看見一丁點厭惡的神色，便只緊盯着練習冊認真做英語閱讀。

想通過轉移注意力讓心靜下來， 卻怎麽都做不到。

腦海中仍舊混亂不堪， 心亂如麻。

寧秋一直在想要怎麽向懷舟道歉。

對不起這三個字并不難說出口，讓她感到難以開口的是懷舟的态度。

他和往常任何時候都不一樣，既不對她笑，也不纏着她說話。

寧秋眼眸微黯， 或許懷舟還在生她的氣。

許清瀾察覺到空氣中的非同尋常的寂靜，便微笑着說些輕松的話題， 意圖緩解大家之間僵硬的氣氛。

“說起來， 月底就又到秋游的時候了， 不知道今年學校會組織去哪裏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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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游回來就是期中考試，寧秋，你這次一定很有把握考年級第一吧。”

“我看一千塊獎金是你的跑不掉了。”

寧秋幾次鼓足勇氣想對懷舟開口道歉，都被許清瀾無意地打了岔。

出于禮貌，她也不好把人晾在一旁，微笑道：“那倒不一定，你的分數總是一直跟我咬的很緊。”

懷舟見她與許清瀾有說有笑，卻不願和自己多說半個字，眉頭微皺，抿唇将頭埋的更低了。

寧秋餘光瞥見他緊皺眉頭，只顧着埋頭做題，半點要跟他們說話的意思都沒有，臉上的笑容也慢慢變淡。

不然……等放學後再向他道歉好了。

捏着筆坐在許清瀾的位置上，懷舟感覺自習課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種痛苦的煎熬。

這令人心煩意亂的一幕幕，他不想再看見了。

下課鈴聲響起後，他立即起身将書本胡亂往書包裏塞去，連拉鏈都來不及拉，便拎着書包匆匆離開了。

倉惶而逃的背影中，帶着幾分狼狽。

“懷舟……”

寧秋心中一緊，連忙開口叫住他。

可她的呼喚聲被淹沒在教室嘈雜的人聲中，懷舟沒有聽見。

寧秋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身形頓了頓，在座位上愣坐了兩分鐘。

等教室裏的人都走的差不多後，她才一言不發地收拾好書包，安靜離開了教室。

許清瀾看出來寧秋心情不好，想趁着放學後的機會與她說幾句話，讓她開心些。

但他今天做值日，等倒完垃圾回來後，教室裏已經不見了寧秋的身影。

“舟哥，咱們怎麽又開始躲了啊？”李安陽頗感頭疼。

先前放學以後，懷舟都是正大光明地與順路的寧秋一起回家的。

現在他卻又變得和剛開始那會兒一樣，在寧秋身後的遠處躲躲藏藏，一步步跟着對方，卻又不讓她發現。

懷舟的眼神看着寧秋的背影，他微擡下颚道：“你說呢。”

李安陽朝着他看的方向望過去，在寧秋身邊發現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頓時不說話了。

那個圓臉的矮個子小女生，不是寧冬是誰。

“寧秋以前從不和她的妹妹一起回家。”懷舟唇角微勾，笑的有些勉強。

現在寧秋和寧冬一起回家，這說明什麽？

她不放心自己的妹妹，怕寧冬遇到程小婉一樣的事，被孟夢那群人欺負。

而他在寧秋和寧冬眼裏，大概和壞學生是一夥的吧。

懷舟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寧冬對他的印象差極了，這樣的話，他又怎麽好再湊上去同行呢。

除此之外，他也怕自己再這樣追着寧秋跑會被讨厭。

就像他讨厭孟夢那樣。

李安陽皺眉，神色難得凝重，煩躁地點了根煙。

他以為懷舟已經跟寧秋解釋過了，此刻再看寧秋的态度，便以為他們間的關系出現了難以修複的裂痕。

“唉……這事說來都怪我。”

“跟你無關，是我的錯。”

懷舟神色淡淡地搖頭，孟夢的事沒處理好是他的問題，自己給自己埋了顆炸。彈。

他遠遠地跟在後面，一路目送寧秋三人坐上熟悉的公交車遠去，方才現身。

寧秋走上公交車以後，忍不住朝窗外掃了一圈，似是在尋找着什麽。

“姐，你怎麽不吭聲啊？”寧冬拉了拉寧秋的衣袖，“剛剛小婉姐問你話呢，周末去不去拍大頭貼？”

“……抱歉，剛剛沒聽見。”

寧秋沖她們揚起微笑，神色溫和地道：“看情況吧，如果周末沒別的事，我們就一起去拍大頭貼。”

這趟車人不多，三人齊齊坐在最後一排，寧秋再度扭頭看了眼身側飛逝而去的畫面，微垂眼眸。

和往常不同，今天沒有看見懷舟的身影。

不知道為什麽，心底有些難過。

難過歸難過，寧秋到并未覺得懷舟的态度和反應小氣，畢竟這次錯在于她。

所有人都說他脾氣壞，但寧秋從沒見過他在自己面前表現出過一絲惡劣。

懷舟這樣待她，她卻因為別人的錯無緣無故遷怒于他。

寧秋心底愈發愧疚。

她不是逃避錯誤的人。

一整天沒能找到開口和懷舟道歉的機會，寧秋便在回家後打開電腦，登上了一星期都不見得上一次的QQ。

好友列表很空，總共才十多個人，此刻懷舟的頭像是灰色的。

寧秋的目光落到他的昵稱上，眼神微動。

秋葉歸舟……

隔着一道屏幕，許多話反倒更容易說出口。

寧秋敲動鍵盤，一口氣發了一大串消息過去，雖無法聽見說話的語氣，從字裏行間也能看得出歉意的真誠。

想了想，道歉完了以後，寧秋又敲下幾行字。

“之前聚餐的時候把你落下了，是我不好。”

“所以周日我們一起去江邊那家甜品店吃蛋糕，好嗎？”

寧秋知道懷舟不太能吃辣的東西，他喜歡甜。

江邊那家甜品店，就是上次她請懷舟喝奶茶的那一家。

當時是國慶期間，店內在辦活動，走前送了幾張折扣券給寧秋，她一直沒機會用。

發完這些消息後，寧秋坐在電腦前等了近二十分鐘，懷舟一直沒有上線。

她只好先将QQ關掉，坐到客廳裏陪陶琳看電視，電視上播了什麽卻半點印象都沒留下。

臨睡前，寧秋又去書房上線看了一眼，懷舟依然沒有回複任何消息。

是沒看到……還是沒有原諒她呢？

懷舟的QQ是經常上線的，他說他喜歡挂隐身，寧秋記得。

她微微咬唇，情緒漸漸變得低落起來，在陶琳的催促下，她帶着心事靜靜睡下了。

在學校時，寧秋能見到懷舟的時候并不多。

除了課間短暫的十分鐘和午休時外，便只剩下最後一節自習課了。

寧秋不知道懷舟有沒有看到自己發的道歉消息，從懷舟的習慣來推測，她想對方應該是看到了的。

可懷舟沒有回複一個字，包括上自習課時的态度，也與昨天無二。

他依舊埋頭認真地做題，除了偶爾問她兩個問題之外，一聲不吭。

寧秋微微捏緊筆杆的指尖隐隐發白，笑容停留在臉上的時間越來越短。

自己的舉動，也許真的傷到了懷舟。

寧秋心底發澀，或許對方如今沒有那麽喜歡她了，但這不是寧秋難過的原因。

重點在于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冷淡疏遠到連普通朋友都稱不上了。

寧秋不和自己說話，懷舟愈發找不到勇氣和理由開口。

有許清瀾在寧秋身側談笑風生，他愈發覺得自己沒有半分優點。

如果之前的事給寧秋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那就努力去嘗試着改變吧……

讓自己變得優秀一些，至少不讓寧秋覺得自己是那麽差勁的人。

把注意力轉移到學習上，似乎是唯一能讓懷舟暫時擺脫煩躁心事的辦法了。

他暫時戒掉了手機和電腦，電影不看了，游戲也不玩了。

每天回家後，都艱難地與一堆看不懂讀不明白的作業作鬥争。

就這樣過了快三天。

QQ上依舊沒有收到懷舟的任何回複，寧秋的心也慢慢墜入谷底。

她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忽然感覺自習課像在度日如年。

懷舟亦是如此。

寧秋沉默地走在放學的路上，安靜地聽着寧冬和程小婉叽叽喳喳。

以往“寧秋”就是個悶葫蘆性子，寧冬早已習慣，可程小婉卻察覺到寧秋這幾日的心不在焉。

“秋秋，你近來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

寧秋回過神來，正欲回話，卻突然眼前一花，被一個陌生的少年攔住。

少年看起來年紀和她差不多大，帶着一副昂貴的黑邊眼鏡，手裏還捧着一束玫瑰。

他的容貌很出挑，氣質中卻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郁，藏都藏不住，讓寧秋感覺很不舒服。

“我終于找到你了，小魚。”

宋城微微發怔地看着寧秋，語氣中帶着幾分激動。

對方真實的樣子，遠比照片中更好看。

在找到寧秋的那一刻，先前因對方不告而別和躲避産生的不快和郁氣，都在這一瞬間消失了。

宋城将特地準備好的玫瑰花遞給寧秋，直勾勾地望着她，眼神微癡。

“小魚，我跟沫沫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特意找到這裏來，你難道還不相信我的心意麽？”

寧秋錯愕地望向這個陌生的少年。

小魚……是在叫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