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Chapter-23
活了三十年,這還是葉梓第一次觸及心跳的感覺。不似在自己的胸膛,規律平穩地跳着,跳在手心,更強健有力。仿佛,滾燙的血液便随着一次次跳動在掌心中循環流轉,似是循着節拍卻又熱烈,在她胸膛引起強烈的共振。
耳邊一陣風吹過,拂去附在其上的塵。她擡眸,便見他漆黑的眸似有清泉轉動,漸漸靠近,近一些,再近一些。兩雙唇近在咫尺之時,他卻又驟然撤離,湊近耳邊。
葉梓靜默地望着遠處天邊落得的橙黃,似是一條絲帶蜿蜒而紮眼。溫熱的氣息侵|入耳畔,她半邊肩膀不自覺地繃緊。
他的聲音,帶着些許慵懶,卻又似乎夾雜着酒精般的魅|惑,“你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這句“喜歡”如同木錘輕敲心頭,葉梓猛然驚醒,原本曲在他胸膛前的手壁驟然伸直推開了他。
“你還是認真考慮清楚再跟我談,三十歲,早過了甜言蜜語的年紀,也繞不起彎子。”葉梓有些不自在地勾了下嘴角,目光不穩,“我只想坐一班直達車,安穩地走到終點。”
段谕眸光幽邃,“我是認真的……”
“學姐,你電話!”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葉梓扶着破舊的牆,跳下石臺。
“來了!”
幾步繞到牆後,脫離了某人的視線,心中卻沒有半絲放松。思前想後,她還是退回去,卻是垂眸看着腳邊泥濘。
“我不喜歡太張揚,有多歡喜,自己知道就好。”
段谕擡眸看去,嘴角隐有笑意,“你在教我?”
“你別想多了,給你提個醒而已,不然你再這樣胡鬧,遲早是要被我攆回去的。”葉梓白了他一眼,
朝院子口跑去。
雨衣上的泥幹了,随着夕陽溫熱,随着她大步流星地踏在路上,斷裂脫落。肩頭,心頭,也像是脫落了些什麽,她深吸口氣,泥濘之上的空氣,意外的清新。
才剛跑進院子,便見陸也和彭鵬倆人一人面前一盆水,腦袋上還挂着咖色的泡沫,細細搓着耳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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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也閉緊雙眼,“彭鵬,你待會給我看看後面還有泥沒,我自己看不見……”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晚想吃什麽,都踴躍發言。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葉梓笑着瞥了眼愣住的兩人,推門走進去,門剛關上,就傳來喊聲。
“紅燒肉!”
“要不咱炖條魚吧?”
“魚你個蛋,那麽麻煩,洗你的豬耳朵吧……”
葉梓走到桌邊拿起手機,看得屏幕上的“媽”字,神經瞬間繃緊。猶豫半晌,還是決定當沒聽見,誰知手機還未放下,便又響了。無奈,只得接起來。
“葉子,好長時間不見你回來了,你在哪呢?”
“最近館裏活動太多,宣稿都寫不過來,哪有時間回去啊。”葉梓走到桌邊坐下。
“真有那麽忙?”孫俪春從茶幾上拾起老花鏡戴上。
“當然,不信你去問館長啊,我爸不是跟他很熟嗎?”葉梓咬着下唇,屏息等着聽筒中的下文。
“再忙也得休息吧,你下周一請天假,回來一趟,媽有事跟你說。”
“下周一啊——”葉梓煩躁地撓了撓頭,“可能不行,下周一有活動呢,走不開。”
“那你告訴媽,你哪天沒活動?你們博物館就是再忙,也不能一天休息都不給!”
聽那邊語氣不對,葉梓忙嘿嘿一笑,“有什麽事不能電話裏說呢?您說,我聽着就完了呗。”
“你二姨夫的外甥,這兩天回來,媽想你們見見……”
葉梓生無可戀地瞥向天花板,“媽,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二姨夫典型的奸懶饞滑,把二姨坑多苦,你沒看見?根正才能苗紅,我看他那個外甥也好不到哪去。我才不想三十幾歲就累得絕了經。”
“葉子!你怎麽說話呢?那是你親二姨!”孫俪春一巴掌拍在玻璃茶幾上,“依我看,明天你還是搬到家裏住,才出去住一年多,是越發口無遮攔了……”
“媽,我錯了。”葉子暗自嘆了口氣,“不過找對象這事,就當是我求您,您別操心了,行嗎?”
“葉子,你都三十了,還想挑什麽樣的?咱這一大家,連你表妹去年都嫁了……”
“恩恩,您說的是,我會抓緊的,你放心吧。那個,媽,有電話進來,先不跟你聊了。”葉子忙挂斷電話,丢到床頭。
畢業前,家裏不許她談,說是學業為重。遇到有些感覺的人,也便笑笑走過。博士畢業,又一窩蜂地跑來催婚。雖說快奔三的人,選擇的面窄了不是一星半點,但至少,還有得挑。身邊人介紹的,她起初也踴躍參與,但深接觸起來,不是聊不到一起去,便是三觀不合。即便是螺旋測微儀測出來的标準,也總有哪裏不合适。她雖然不是什麽尋求浪漫愛情的人,卻也覺得相處勉強的人,是沒辦法一起挨過漫漫人生的。
像她二姨,上一輩所謂互補合适的婚姻,老實肯幹的配個奸懶饞滑,全家人靠着她一個女人過日子。三十幾歲就絕了經,五十幾歲的人,看上去比七十還要再成熟些,渾身上下都是病。
她不想過那樣的日子,可也不知是不是她真的已經沒了選擇的資本,送來相親的人各方面條件越發難以入眼。條件不錯的,二婚三婚甚至帶孩子。條件不好的,四十來歲每天守着三、四千的工資。是,沒結過婚,卻是不求上進,還覺得自己哪哪都好。
敲門聲傳來,葉梓驚回神,“進。”
門吱嘎一聲開了,四哥已經換洗幹淨,手裏提着暖壺走進來,“先好好洗洗,我們都不餓。”
“謝謝四哥。”葉梓伸了個懶腰,脫下雨衣。
“跟我還客氣。”四哥轉身正要走,腳步突然頓住,“那個坑……”
“放心吧,我自有安排。”葉梓拿過洗臉盆,走到暖壺前,“我辦事,你還不放心?”
四哥嘴角一勾,“葉子,家裏催得再緊,也別病急亂投醫。”
說罷,也不等葉梓有所反應,便推門走出去。
葉梓緩緩蹲下身,手指在暖壺塞子上點了兩下,才扒開來。
難得的一頓肉席,在一頓狼吞虎咽中落得杯盤狼藉。四哥帶着倆個學弟去守着工地,段谕就自告奮
勇要刷碗,葉梓有些不放心,盡管飽餐後已然困倦得很,卻也跟上去監督,怕他洗不幹淨。
流水的嘩嘩聲,瓷碗鐵盆碰撞的聲音,在夜裏不突兀,倒是格外清脆。段谕難得的話少,葉梓傳授完經驗後便躲進陰影區,倚靠在牆壁,閉目養神。
忽而手機提示音傳來,葉梓打了個哈欠,掏出手機。昏暗中,屏幕的光投在臉上,有些刺眼。
【特別關注】景家二哥:虎子,我們回家。附圖。
手指架在屏幕上方,似是僵住,許久未能落下。
“洗好了。”段谕起身伸了個懶腰,見身邊人半晌沒有回應,偏頭看去,葉梓正在看手機,也不知什麽內容,那麽抓人眼球,一雙眸一動不動地盯着屏幕。
段谕走過去,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一側嘴角微勾,“監工的都像你這樣,可到處是豆腐渣工程。”
葉梓慌忙收起手機,扯了下嘴角,“明天任務艱巨,洗好就早點休息。”
說罷,便走下臺階,急匆匆朝自己房間走去。
“葉梓。”段谕轉身看向她,眉心微蹙。
她腳下動作一頓,心中填滿說不出的慌。
“這幫我可不是白幫的。要是有別的競争對手,你得第一時間告訴我。凡事得講究公平公正公開,
我不打沒準備的仗。”段谕眸光越見幽邃。
“好。”葉梓丢下這一個字,便推門走進去。
她向來行事坦蕩,除了還在考古沒告訴家裏,她無所隐瞞。但今晚反常,自段谕叫住她到現在,胸口都擠着說不出的慌。
一陣振動聲傳入耳朵,她用手肘撐着半起身,便看見數小時前微博提醒後的一條消息。
段谕:晚安。
仔細看,才知,微博提醒已經是三小時前的事。她猶豫半晌還是點開來。
那條微博,全文也只有六個字。附的圖是一只金毛狗,蹲在一棟別墅前一只前爪扒着行李箱,鼻梁上架着副墨鏡,朝鏡頭吐着舌頭,好不神氣。
也不知是多久以前,夜裏晨星點點,他們坐在路邊一起守着工地。
“你和葉子一點都不像,你更像老虎,所以不該叫葉子,叫虎子更貼切。”
葉子眉心微蹙,“難道你也覺得我太兇了?”
“你可能有所誤會。”他清了清喉嚨,拽着東北腔,“是,老,虎了……”
那是他少有的幾次玩笑之一,要不是又看到“虎子”二字,她就快忘了,她曾經有過這樣一個稱呼。
拇指随手翻了下,他上一條微博還是三年前春節前後。
景家二哥:兄弟兒子的女兒被我抱來了,求耐聽的名字。
附圖也是這只狗,那時候它才幾個月大,還抱在懷裏。她還點了贊。
差不多在那一個月後,他就告訴她,他可能不回來了。
三年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在卻說回家,哪是家?
拇指按上左下角的已關注。
屏幕下方彈出一條提醒:确定不再關注此人?
猶豫片刻,拇指緩緩落下,點了确定。
作者有話要說: 小菊花爸爸課堂開課了~~~
東北話裏:老用在形容詞前就是相當,特別的意思。虎就是彪,傻的意思。PS:特想用東北話解釋東北話的老妖要去面壁冷靜一會→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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