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生娃娃

湛明珩将秦瓒和納蘭峥穩到石凳,自己也跟着在旁坐下,又朝納蘭沁一伸手道:“二小姐請。”

納蘭沁瞧見他這舉手投足的氣度,心肝都顫起來,轉眼忘了方才的事。又聽他問四妹:“不知你二姐的棋下得如何?”

納蘭峥中規中矩答:“比起太孫殿下來自然弗如,只是在女孩家裏頭也算尚可了。”

湛明珩眉毛都挑高了,這女娃稱他“殿下”,是要與他保持距離劃清界限的意思?

他勉強忍了,看向納蘭沁道:“既然如此,莫不如我與二小姐賭一局。”

“太孫請講。”

“我與二小姐對弈,讓你三個子,若你贏了,我便盡了這地主之誼,領你到承乾宮看看。”

納蘭沁聞言呼吸都緊了緊,承乾宮是太孫現如今的居所,哪是一般人進得了的!

納蘭峥卻覺湛眀珩是要整幺蛾子,見二姐昏了頭,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應承,好歹替她問上一句:“若是二姐輸了呢?”

湛明珩摸着下巴想了一會兒:“那也無甚大礙,我總不好欺負了女孩家,就稍示懲罰,叫你二姐也解解前些日子難住你的那個棋局吧。”

你不欺負女孩家,你每天欺負我!

納蘭峥暗暗腹诽一句,扭頭就見二姐的臉又紅了。

納蘭沁自打見着湛明珩起就一直魂不守舍,眼下聽他嘴裏講出諸如“欺負”、“懲罰”這般字眼都覺別有意味似的,不免心肝又是一顫。

他初見她就盯着她看了許久,說不得這賭局只是個借口,他就是想帶走自己罷了。

她于是垂着頭嬌羞答:“就依太孫所言。”

納蘭峥見狀摸了摸鼻子,實在有些汗顏。二姐的心思太明顯,連她這局外人都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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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賭局終歸是他倆的事,不論湛明珩是否存了戲弄的意思,她都沒道理阻攔,否則二姐還不得将她千刀萬剮了!

她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還是陪瓒哥兒玩吧。

湛明珩略一伸手示意納蘭沁先行,随手端了杯茶喝。

侍立在旁的婢女見狀去給他與兩位小姐添茶,卻聽太孫道:“四小姐不喝茶,去剝些石榴來。”

納蘭沁剛落了枚子,聞言訝異擡頭,卻見四妹與太孫俱都一副沒事人的模樣。

湛妤就坐在不遠處樹蔭下的小幾旁吃茶點,不時瞧一瞧亭下三人,見此一幕不免笑起來。

倒難怪納蘭沁要訝異,她也訝異得很。她這素來心比天高的侄兒何曾将他人的喜好放在心上過,她可不記得。

方才他多看納蘭沁那一眼,實則是她“指使”的,為的是探探納蘭峥的反應。卻不料還沒弄明白那女娃的心思呢,卻先瞧出了她這侄兒的!

卻終歸當局者迷,湛明珩似乎絲毫未意識到自個兒待納蘭峥不同,納蘭峥也早便對這些細枝末節習以為常。

過一會兒,秦瓒瞅見婢女端上來一盤顆顆晶瑩紅亮的石榴粒,眼珠子立時瞪大了,一雙小短手拼命往半空抓,就差揪着湛明珩衣袖:“明珩哥哥,阿瓒要!”

納蘭峥一手将小胖娃穩在懷裏,一手去将他卯着勁瞎揮的手給抓回來:“瓒哥兒不鬧,你明珩哥哥下棋呢。”他下棋的時候是喜歡安靜的。

湛明珩原本不打算理會小屁孩,聽見納蘭峥這用詞卻不知緣何覺得十分惬意,心情大好地彎了彎嘴角:“石榴是你小姨的,找她要去。”

“姨!”小胖娃如今最是見風使陀的年紀,也不叫她乳名了,眨着眼巴巴望着她。

“你這娃娃,忘了上回被石榴籽嗆着的事了?”

“阿瓒長大了,可以吃了……石榴好吃!”

她是怕了這調皮蛋了,前頭一歲那會兒吃石榴不曉得吐籽,險些給嗆出命來,就随口敷衍了個說法:“你的牙嫩着呢,石榴裏頭的籽硬,好吃也吃不得!”

“不管,不管!姨,阿瓒就是要吃!”

湛明珩“啪”一聲落了枚子,不客氣地訓道:“你若想将一嘴的牙都磕了,就盡管吃。”

小家夥聞言“嘶”了一聲,忙用手捂住了嘴,一副好疼的模樣,直瞧得納蘭峥笑出聲來,朝湛明珩嗔怪道:“哪有你這麽吓唬小孩的!”

他冷哼一聲:“這還是皇姑姑家的小孩,要換了我的,可不止吓唬這麽簡單。”

那他還想怎樣,吊打小孩嗎?

納蘭峥觑他一眼,跟秦瓒說:“你都聽見了,日後你明珩哥哥有娃娃了,你身為娃娃的小叔,可得好好護着他,別讓他給他爹欺負了去!”

秦瓒聞言就笑着拍起手來:“好哇!明珩哥哥什麽時候有娃娃?”

這……她哪知道啊。

納蘭峥覺得怪暧昧的,可小胖娃哪裏懂這些,只顧着滿臉希冀地瞧着她。她只好打個擦邊球,偷換了概念道:“生娃娃是婦人家的事,你明珩哥哥可不行的。”

誰想秦瓒聞言就皺起了小眉頭,深想了一會兒道:“那小姨幫明珩哥哥生!”

湛明珩捏在手裏的茶盞一抖,茶水“嘩啦”一下灑到了棋罐邊。

納蘭峥:“……”

秦瓒可瞧不出大人們的心思,只管拽着納蘭峥的衣襟嘟囔:“生嘛,生嘛!”

湛明珩掩着嘴幹咳幾聲,連玉子都下歪了一格子,好容易定了神,才看向那不叫人省心的娃:“你這小兔崽子把手放好了!”

小小年紀怎麽就養了個愛拽人女孩家衣襟的破習慣!

小胖娃是怕他的,委屈地放下手來,瞧了眼小姨皺巴巴的衣襟,想擡頭看看她有沒有生氣,忽然驚嘆道:“小姨,你的臉好紅哇!”

童言無忌這詞真不假,納蘭峥就差哭了……

她朝案幾上瞅一眼,掰了一小塊玫瑰糕塞進了秦瓒喋喋不休的嘴裏。

堵着吧你!

後半局棋裏,幾人俱都如坐針氈。納蘭峥是尴尬的,納蘭沁是氣的,湛明珩是不曉得為什麽的。

他自覺坐不住了,也就沒留情面,“唰唰”幾着将原本也毫無勝算的納蘭沁殺得片甲不留,不待對面人反應過來又起身從納蘭峥懷裏接過秦瓒,朝不遠處的湛妤道:“皇姑姑,我帶這小子去承乾宮了。”

湛明珩年紀不小了,自然有分寸,湛妤也不擔心,示意他去就是。又見他走出幾步回頭朝納蘭峥居高臨下命令道:“給你二姐擺棋局,完了跟我走。”

納蘭沁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僵硬得眼角都抽搐起來,她被耍了!

納蘭峥被秦瓒前頭那番話惹得整個人都遲鈍了幾分,當真聽了湛明珩的話去擺棋局,待意識到不對,人都在他轎子裏了。

她渾身一僵:“完了,完了!”

湛明珩對小孩沒什麽耐性,擺花瓶似的将秦瓒擱到兩人中間,繼而偏頭觑她一眼:“完個什麽?”

她嘆一聲,一臉的追悔莫及:“忘了給二姐放水了!”這下她回府可有得遭白眼了!

“就她那棋藝,你再怎麽放水也沒用。”湛明珩摸了摸下巴思考一會兒,“我是今日才曉得,原來你這水平在女孩家裏不算糟糕的了,前頭嫌棄你的那些話,倒是可以考慮收回。”

納蘭峥正一門心思想着該如何善後才好,聞言回過神來:“你那棋局我才想了五日,再有十天半個月準能解出來,你就等着看好了。”

湛明珩似乎心情不錯,也沒計較她這态度:“不着急,你想個三五年也成。”

“你明年可就結業了,要真過了三五年,我還巴巴地跑到承乾宮找你下棋不成?”

她這話是未經思量脫口而出的,說完卻不知戳着了什麽要緊的茬,竟叫兩人齊齊一窒。

是了,不說五年,便是三年,他們也都該各自成家了。尤其身份特殊的湛明珩,納蘭峥若沒記錯的話,當年太子就是在他如今這年紀生的他。

湛明珩一下子沒接上話來,待再想說點什麽就有些突兀了,幹脆沒再開口。納蘭峥不曉得這古怪的氣氛是怎麽回事,也垂了眼不敢吱聲了。

過一會兒,轎子晃了一晃停了下來。納蘭峥覺得奇怪,擡眼去看,就見前頭竟有人攔了皇太孫的轎子!

倒并非旁人,正是湛明珩那位親信護衛,湛允。

早些年她曾因好奇問過湛明珩,可有查清了湛允這個人。彼時他答:“凡事無絕對,只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退一萬步講,我若因了個奸細就被拉下馬,也實在不必做這皇太孫了。”

納蘭峥那時就想,其實湛明珩也不全然是不學無術之人。

她回過神來,見身旁人臉黑得厲害,朝來人怒道:“湛允,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湛允如今也有二十四了,聞言卻是屁颠屁颠跑上來:“主子,不是屬下吃了熊心豹子膽,是衛家那世子爺吃了!”

“嗯?”湛明珩聽見這人名字似乎來了興趣,“你說。”

“屬下方才得到消息,如妃娘娘眼下正往昭陽宮去。”

這句話看似簡單,實則卻拐了好幾道彎,湛眀珩的臉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納蘭峥也皺了皺眉頭。

照大穆王朝的封爵制度,諸位公侯伯爺家中嫡長子皆有機會被封世子。當年納蘭嵘甫一出世便得此殊榮,乃是因了彼時正值朝局動蕩,魏國公府多年未有繼承人稍顯頹勢,連帶太子一系也受到威脅。聖上希望以此來安朝臣的心。

這是天時地利運道好的例子,并非人人都能碰上,譬如宣遠侯明家嫡長子明淮就沒夠得這等榮光。

還有一種那就是門戶夠硬了。就像秦瓒托了他娘親的福,又像忠毅伯衛家的洵世子托了她嫡姐如妃的福。

只是納蘭峥曉得,這位如妃便是在妤公主還未出嫁時,也與她無甚交情往來。如今卻不知打了什麽算盤。

她偏頭看了看湛明珩陰沉的臉色,底氣不足地問:“這事不會跟我有什麽幹系吧?”

湛明珩語氣發沖:“跟你沒幹系還跟誰有?”

納蘭峥有點委屈:“就算是了,那還能怪得了我啊!”

他倒是想說,要不是她模樣生得好,卻還不對那些個如狼似虎的公子哥設防,能惹上這等事嗎?雲戎書院裏,對她有心思的可不止衛洵,只不過當數那個心思最深而已!

他可瞧得出來那幫登徒子看她的眼色!

話到嘴邊卻又記起前頭張管事那番含沙射影的話,就忍了沒說,轉而道:“是了,怪不得你,也是衛家那位眼瞎,瞧上了你這哪都沒長全的小女娃。”

不過眼瞎歸眼瞎,本事倒有幾分,這麽快就找了皇祖父的枕邊人去替他吹風,還想趁納蘭峥今日進宮一探虛實。

他好大的膽子!

湛明珩的眉頭蹙得厲害。納蘭峥才多大,就有人動起了這等心思!如此歪風邪氣,若是在朝中盛行開來,豈不要毀了湛家的國業!

想到這裏,湛眀珩冷哼一聲,涼飕飕道:“回頭,堵人!”

他覺得,自己身為皇太孫,有責任阻止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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