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重返帝都

近日有這樣的傳聞:陵王李清讓即将返回京中。

淩薇不知這傳聞的起源,卻覺得并非無稽之談,看李清讓的神情,分明也

知道這消息是真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直至這天深夜,李清讓才對淩薇道出實情。

原來,李衍早已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他想要輔佐君王的願望怕是實現不了

了,思來想去,只有李清讓能讓其信得過。

“你是何時知曉這些的?”淩薇問道。

“來到桐城之前。”李清讓說得雲淡風輕,“父皇親自告訴我的。”

這句話驚得淩薇說不出話來,她原本以為......

“不光是你,連我也認為父皇是有意在試探我,可直至前些日子,外公派人

送來密信,我才知道父皇的病情是老神仙親自診斷的。”

“老神仙?!”淩薇只覺得這相繼而出的消息一個比一個讓人震撼。

朝堂和江湖素來并無什麽過多的往來,甚至可以說“一向撇得清楚”,可

為何此事竟連外公都牽涉其中,而且還是心甘情願的?

淩薇越想越覺得費解。

“何時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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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等到聖旨到。”李清讓擺弄着幾案上花瓶中的花。

“原本以為會遠離那個是非之地,卻不料,終是逃不過‘命中注定’。”淩薇

輕嘆,仿佛自己越是想要逃離,卻越被拖着滑向那個不知深淺的泥潭。

“雲長......還那麽小,兄長已是不能看着他長大成人了,作為叔父,總

是他将來有一日會忌憚我,我也依舊義無返顧。”

李清讓話已至此,淩薇知道自己說什麽已是無益,且原本也并未打算勸

阻,自己的夫君是何為人,淩薇是很清楚的,當初不正是因為欣賞他的擔當

果敢,才如此傾心于他的嗎?

淩薇只想再安心度過幾天安逸的日子,便跟随他重回帝都,去淌那湖渾

水。

翌日一早,夫妻二人便換了便裝,各騎一匹快馬出了桐城。

夏知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卻也不便過問。

二人一路狂奔,來到距離桐城二十裏外的一座古剎。

“你讓我陪你出城,便是為了燒香拜佛?”李清讓淺笑道。

“可不是,我們的命,自己做不了主,難道還不應該來拜托一下菩薩嗎?

”淩薇一邊說着,一邊将馬拴在老樹上。

李清讓微怔,繼而微微搖頭,照樣将馬匹綁在了古樹上。

一黑一白兩個身影相繼邁上臺階,向寺院深處行去。

站在菩薩前,擡首仰望,慈悲的眉眼,平靜地看向衆生。

二人相視,繼而跪在早已備好的蒲墊上,輕閉雙眸,各自在心中許下一

個夙願。

“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願我身邊與我并肩而跪之人,餘生歡喜。”李

清讓在心中默念。

“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願我的夫君能夠逢兇化吉,平安康健,我願一

直在其左右。”淩薇的這個願望許得虔誠。

最在乎之人不再是自己,最挂心之事只因一人,從“來去無牽挂”到“只願

君安好”,這樣的感情,如何能不讓人豔羨。

菩薩若是能實現所有人的心願,那世人便都不用為了自己所想得到的東

西去拼盡全力了,許下心願,更多的是對自己心靈的慰藉。

淩薇同李清讓離開寺院,相約去郊外,肆無忌憚地飛馳着,二人甚至想

就這般一路跑下去,抛開塵世之擾,只為自己而活。

美好的總是願望,一夜沉穩的睡夢過後,翌日一早,京城的旨意便到了

李衍親筆寫下的密旨,命夫妻二人迅速趕回京城,如此情急,似是即将

有什麽大事情要發生,淩薇只覺得心髒跳得快了許多。

回到京城帝都,似乎不太适應這種繁華之氣,是在桐城待得太久了嗎?

在桐城的時候,淩薇經常會去城東頭施粥,那裏的人們總是那般寬容,

不會因為淩薇的身份而對其過于苛求。

貧窮的人數并不多,可見桐城從整體來看是富庶民安的。

李清讓此番回京,是以輔政王的身份歸來。

想到遼國輔政王是如何被自己親自鏟除的,李清讓便覺得甚是諷刺,如

今,自己也被拉扯進了這樣的一個漩渦之中,結局是否也會如遼國輔政王一

般,還是能夠功成身退?

淩薇自是懂得李清讓的心思,她并未從正面勸說,只同他講述了一個故

事。

從前有一個小國,國家的創始人原本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輩,年幼時

因為家中貧寒,甚至在街頭行過乞。

一次意外的機會,他得到了一位商人的資助,加上行走江湖多年結識了

一幫甚為親密的朋友,說也不曾料想這樣的一個人,竟能揭起起義的大旗。

随着追随者的增多,他逐漸形成了不可小視的氣候,直至登上皇位寶座

,他身邊陪伴着的,依然是他打江山立下汗馬功勞的兄弟們。

可正如那句老話所言“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

逐漸生出的猜忌之心,令這些開國元勳們意識到了自己身處的危險,奈

何榮華加身,接受它很容易,卸下來卻是難上加難。

這些大臣們最終都不得善終,除了一人,他在自己權傾朝野之時,依然

選擇了遠遁江湖,看到君上接受他的請求那般果斷,他便勸告身邊一個私交

甚好的重臣:是時候該離開了。

奈何,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那樣清楚。

淩薇的故事講完了,李清讓沉默了好久,淩薇也并未去打破這份沉默,

她知道:對方是在深度思考。

過了許久,李清讓微微點了點頭,走向書桌,拿起紙筆,寫下了一行字“

功成身退”。

淩薇則在其下補上了一行字“走兔死走狗烹”。

并不是說有情懷之人便不知權衡利弊,在這世間,除了生死,一切皆是

不起眼之事,保全自己,才有資格保護所愛之人。

是夜,李清讓握着淩薇的手,在府中踱了一夜的步,住了那樣久的府宅

,如今看來,竟也沒了往日的熟悉,反而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哀傷。

坐在石凳上,淩薇想到了先前也是在這裏,李清讓說要照着自己畫的圖

樣打造一把劍的場景。

“不如我們當真來一次雙劍合璧如何?”

“有何不可?”李清讓說罷,回屋拿來了二人各自的寶劍,手裏還多了一

壺“醉紅顏”。

“輸了的要率先自罰三杯。”淩薇說着,劍已出鞘。

“真是個狠心的女人!”李清讓的這句說得寵溺。

如火如霞的劍光将一片靜穆照得明晃晃的,潇灑的身形,利落的招式,

每一個相互交錯,每一個相視而笑,默契寫在眸中,懂得現在舉手投足間。

翌日一早,便是李清讓再次回朝的日子,李衍命李雲長去宮門外等候李

清讓的歸來,李清讓意識到:父親的病情已經加重了,他的這個舉動,是希

望李清讓能念及兄長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那一年,李清讓凱旋而歸時,正是李清泫等候在宮城之外。

如今,李雲長的眉眼越發像他的父親。

想到兄長,李清讓便更加明晰心中的信念,不止一次,李清讓想道:有

朝一日,當父親向自己舉起利劍,自己定會反抗,可倘若那人是雲長,他怕

是如何也下不去手吧。

在桐城所做的一切準備,似乎都是為了防備父皇的忌憚之心。

可李清讓似乎忘了,同自己一起經歷過生死的那個人,是李清泫,而非

李雲長。

如今的李雲長,善良單純,可當他越來越靠近那個位置的時候,依然會

記得現在的心嗎?

淩薇看到李清讓,便會想到自己的外公,李衍是否會對裴氏一族永無忌

憚?

一切,皆是未知。

當局勢變得複雜的時候,人們去思考問題的方式似乎便變得與先前不同

,不得不去瞻前顧後,步步為營。

“叔父!”李雲長身着绛紅色太子朝服,臉上的稚氣依舊明顯,眼眸卻沉

穩了不少。

那個位置竟能令人改變得這樣快,淩薇不由感慨。

李清讓看到那相似的臉龐,心上一痛,走上前撫在李雲長的肩膀上。

李雲長看到李清讓眸中一閃而過的點點淚光,心上一軟,腦海中閃過嬷

嬷囑咐自己的話語“誰也不能相信,包括你的叔父陵王殿下。”

嬷嬷自從李雲長出生以來便一直在其左右照料,可謂“寸步不離”,李雲

長同嬷嬷的關系比自己的親生母親都要好。

李雲長擡眸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時,從他的眼眸中瞧不出任何惡意,此

刻的他李雲長不大明白嬷嬷所說之語的真正內涵,但這句話卻似一顆種子,

在李雲長小小的心靈中深深埋了下來。

李衍瞧見子孫二人相見的場面,心中甚慰,他甚至在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只要這江山還姓‘李’,誰來坐擁就那樣重要嗎?”

宣布李雲長為儲君的前一晚,父子坦誠相談之時,是李清讓親口告訴父

親“此生永遠是歆國的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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