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2)
,有一些筆畫是斷斷續續的,最後幾句話裏斷掉的筆畫很多,特別歪扭,有幾畫還變成了曲折線,好像是手在劇烈發抖的時候寫出來的字。雨兒越想越感到害怕,索性就不想了,她迅速離開了這間房,關上了房門。
她靠在門上,那幾句話在心裏卻總是揮之不去,忽然,她轉過頭來,把眼睛放到了貓眼前面向門裏看去。房間裏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層飄落不定的塵埃。
雨兒長出了一口氣,嘲笑自己的多疑。她走上了樓梯,樓板又發出了奇怪的聲音,但她已經不害怕了。到了二樓,她停了下來,沿着通往三樓的樓梯向上望去。那裏依然籠罩在黑暗裏,她抓着扶手,有些猶豫不決。但她還是走上了樓梯,她走得十分小心,每走一步都停下幾秒。不知為什麽,她能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她想放棄,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步伐,直到——她聽到一聲凄涼的貓叫。
白貓忽然出現在三樓的樓梯口,借着從下面傳來的光線,雨兒看清了它,它就站在那兒,直盯着雨兒的眼睛。雨兒覺得它的眼睛包藏着某種特殊的東西讓人生畏,不過她必須得承認它很美,它的皮毛,它的四肢,它的耳朵,它的眼睛。它的美讓它有一種誘惑力,使人産生一種既親近又畏懼的矛盾感情,現在,雨兒就是這樣。她忽然想要把它捧在懷裏撫摸它,于是繼續向上走去。
貓又叫了一聲。那聲音很尖厲,似乎是某種警告,伴着它淩厲的目光,迫使雨兒停了下來,她又盯着它看了一會兒,然後,她屈服了,她明白那只貓不想讓她上去,雨兒想,也許三樓是貓的地盤吧,她不能入侵它的領土。她轉過身,走下樓梯,回到二樓,當她又回頭向上望去的時候,發現那只貓已經不見了。
雨兒回到了卧室裏,坐在童年的媽媽留下來的梳妝臺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鏡子雖然有些模糊,發出青色的反光,但鏡子裏的她依然很漂亮,特別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曾經讓童年為之着迷發狂。
雨兒從小就是家裏最漂亮的女孩,姐姐雪兒與之相比就要遜色一些。雨兒想,如果姐姐也能夠在這棟大房子裏分享她的快樂該多好啊,可惜,姐姐永遠都無法來到她身邊了。雪兒是個女警官,在實習期間辦案發生意外而殉職了。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但雨兒一直忘不掉姐姐的樣子,姐姐時常來到她的夢中對她說些什麽,可她從來都記不住。雨兒忽然感到自己有些累,就伏在梳妝臺上,漸漸地入睡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童年正在看着她。她睜大着眼睛,茫然地問:“現在幾點了?”
“下午三點了。我一回家就看到你睡着了,是不是很累?”童年的語氣裏充滿着關懷。
雨兒感到有些耳鳴,她想自己确實應該休息休息了。
“你還沒吃午飯呢,我給你帶了麥當勞。”童年舉起了麥當勞的快餐盒子,“就在床上吃吧。”
雨兒接過快餐盒,邊吃邊問:“你去哪兒了?那麽長時間。”
“你生氣了嗎?”
她搖了搖頭。
“我出去辦理居住手續。還有,我去登記了電話,明天就來裝。熱水器已經裝好了,今天晚上你可以痛快地洗澡了。”
“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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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得意地說:“還有呢,我訂購了彩電、冰箱、空調、電腦、洗衣機和微波爐,明天上午,我們就可以用上這些東西了。”
雨兒也笑了,不過只一會兒她就收斂了笑容,擔心地問:“童年,今天你總共花了多少錢?”
童年心裏算了算,然後回答:“不貴,今天電器商場打折,這些東西我總共才花了不到兩萬元錢。”
“可你知不知道,我們的存折上總共才只有兩萬塊。”
“雨兒,我當然知道,我只是想讓你過得開心些。”
雨兒搖了搖頭,鄭重地說:“童年,我們現在都沒有工作,存折上的錢被你花得所剩無幾了,我們總不能守着這棟大房子活活餓死吧。”
“好了,我會去找工作的。”
“我也要去找工作,明天就去。我想在這裏可能機會更多一些。”
童年點了點頭,看着窗外說:“瞧,下雨了。”
果然,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了窗玻璃上,漸漸地模糊了他們的視線。
這房子裏有幽靈
黑房子沉浸在雨夜裏。此刻,童年和雨兒的卧室裏靜悄悄的,除了他們平穩的鼻息和打在窗玻璃上的雨點。忽然,童年猛地坐了起來,驚醒了身邊的雨兒。
雨兒睜開的睡眼,顯然剛才她睡得正香,她看着黑暗裏的童年,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問他:“你怎麽了?”
童年壓低了聲音回答:“你聽——”
雨兒仔細地聽着,卻沒有聽到什麽異常的聲音,她懶懶地回答:“只有窗外的雨聲。”
童年搖了搖頭,雨兒能看清黑暗中他異常敏銳的目光,他的目光裏顯出一陣緊張,他繼續低聲說:“不,不只是雨聲,你再聽聽——”
兩個人都屏住了呼吸,片刻之後,雨兒說話了:“什麽聲音都沒有,你怎麽了?”
“不,我聽到了,就在幾秒鐘以前。”忽然,他仰起頭,盯着頭頂的天花板,“聽,又來了,那聲音又來了,雨兒你快聽啊。”
“我什麽都聽不到。”雨兒搖了搖頭,也擡起頭看着天花板,輕聲地問:“你聽到什麽了?”
“腳步聲,有很奇怪的腳步聲,從天花板上面傳來的。”他的聲音急促而低沉,顯得十分緊張,接着他伸出手,指向了頭頂。
“不會是其它的聲音,也許是落水管裏的聲音?或者——是那只貓?”
“不可能,就是腳步聲,人的腳步聲,我聽得非常清晰。聽,又來了,聽啊。”他的語氣裏終于顯出了恐懼,他緊緊地抓住了雨兒的手。最後,童年忍受不住了,他下了床,打開了卧室的門。
“你要幹什麽?”雨兒問他。
“我到樓上去看看。”
“不,樓上什麽都沒有,別把我一個人留在屋裏,我害怕。”雨兒喊着他。
童年沒有理睬她,匆匆走出了門。房間裏只剩下雨兒一個人,她立刻打開了臺燈,柔和的燈光撫摸着她的額頭。她還是什麽都聽不到,除了雨聲。她抱住自己的肩膀,想着剛才童年奇怪的表現,現在她已經睡意全消了,她轉過頭,看了看窗外,黑壓壓的什麽都看不到。
雨兒又仰起頭,看着自己的頭頂,天花板是木制的,很老很舊了,露出了一些微小的縫隙,她隐隐有了些害怕。
童年回來了,他面色蒼白,又回到了床上。雨兒問他:“發現什麽了嗎?”
“這房子裏有幽靈。”他壓低了聲音說。
“你說什麽?”
“別問了,快點睡覺。”童年閉上了眼睛,再也不說話了。
雨兒關了燈,但她再也睡不着了,對着頭頂的天花板,在心中默默地問自己——上面究竟有什麽?
一起謀殺案
死者的眼睛大睜着,眼球幾乎要被擠出眼眶了,瞳孔放大到了非常誇張的地步,眼角還溢出了一些血。誰都看得出,她死前無疑經歷過深深的恐懼。
葉蕭輕嘆了一聲:“是啊,難道還有比死亡更令人恐懼的嗎?”
事實真是這樣嗎?他卻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葉蕭忽然低下頭來,小心翼翼地向死者的眼睛探去,他想起了那個著名的無稽之談——死者的眼球裏會映出兇手的樣子,因為這是人一生中的最後一眼。
當然,作為一名警官,葉蕭是從來不會相信這種愚蠢的奇談的。可是現在,他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促使他取出了放大鏡,對準了死者的眼球——結果是肯定的,他一無所獲。死者的眼球裏映現出來的,是他自己的影子。
他搖搖頭,後退了幾步,觀察了死者的整體形象——橫卧在沙發上,雙腿已經硬硬地伸直了,兩只手往不同的方向伸向空中,從張開的手指來看,似乎是想要抓住什麽東西。衣着基本上還屬完好,沒有撕裂的痕跡,只是死者的脖頸處,有一道明顯的淤痕,就像一道黑色的繩索纏住了她脖子似的,這是她全身惟一的傷痕,也是致命的。
死者的嘴巴大張着,鮮紅的口腔畢露,像是要喊什麽,但葉蕭明白她什麽也喊不出來,氣管被掐斷足以使人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葉蕭不再看她了,他又環視了一圈這間小小的房子,在桌子上,有幾張死者生前的照片。原來她很漂亮,他看着照片裏的死者,那是很妩媚動人的樣子。葉蕭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沙發上那具屍體,又比較了一下照片,真不像是同一個人,也許每個人死的時候都會讓生者失望。
“很久都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扼殺案了。”同事陰沉的語調忽然在葉蕭的耳邊響起。
葉蕭先是一怔,然後輕聲說:“初步勘察的結果如何?”
“房門沒有被撬過,是死者自己為案犯開的門。房間裏也找不到任何搏鬥的痕跡,死者一定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遇害的。死者的名字叫李雲娜,是一個單身獨居的年輕女性,今年25歲,在一家商場工作,社會關系比較簡單。死亡時間大約為晚上11點到淩晨1點,現場沒有發現財物被劫的跡象。”
“也沒有對身體的其它部位侵犯?”
“沒有,除了脖子上的扼痕。”
葉蕭點了點頭,對同事說:“這真是起棘手的案件。你是怎麽判斷的?”
“我的判斷?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毫無意義的殺人,毫無意義。”同事搖了搖頭。
“是的,他很冷血。”
說完,葉蕭走出了房間,他來到室外的空地上,猛地深呼吸了幾口,剛才他快要被房間裏的那股死亡的氣息所窒息了。他擡起頭,看着天上密布的烏雲,忽然,産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也許,更可怕的噩夢還在後頭。
他們并不知道,這僅僅是第一起扼殺案。
張明明和項鏈
雨兒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醒過來的,她只記得自己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依舊傳來淋瀝的雨聲。這個時候,她又聽到了嬰兒哭泣的聲音。
她沒有叫醒身邊熟睡的童年,自己悄悄地下了床,循着聲音而去,打開了房門。那哭聲在黑夜裏是如此的清晰,但雨兒知道自己不能叫醒童年,叫醒了他也會像上次一樣聽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膽量,從容地走過黑暗的走廊,她來到了樓梯口,向樓上望了望,沒有見到那只白貓。忽然,她感到有一個人影在她的身後,她先是一陣顫抖,然後猛地回過頭來。
那是一個瘦小的人影,看起來很矮,也許是一個孩子,接着,那個人影走下了樓梯。雨兒向下望去,那個影子似乎在向她招手。于是,雨兒小心翼翼地向樓下走去,當她走到客廳時,才借助着窗戶外射進來的微光看到了那個影子的臉。确實是一個孩子,大約10歲左右的樣子,穿着一件有些舊的白襯衫。
雨兒驚訝地問:“你是誰?你是從哪裏來的?”
孩子回答:“我叫張明明。”
“張明明?”雨兒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她忽然想起來了,那天在底樓的一個房間裏的牆壁上見到了這個名字——“張明明是個大壞蛋。張明明是個大特務。張明明拿了我的鉛筆盒。張明明殺死了他媽媽。張明明被我殺死了。”
雨兒用顫抖的聲音問他:“你,你殺死了你媽媽?”
這個叫張明明的孩子怔怔地看着她,然後,微微點了點頭。窗外的雨水攪亂了清輝,透過玻璃反射進來的光線在他的臉上扭曲變形。
“你,你也被——”後面幾個字雨兒卻說不出口了,她害怕從那孩子的嘴裏聽到那個可怕的答案。
張明明向她走近了一步。雨兒後背靠在桌子前,無法後退,她能夠借着微弱的光線看清他的臉,她忽然覺得這孩子長得挺讨人喜歡的,特別是那只略略翹起的鼻子。
“不,你別靠近我。”雨兒終于有些害怕了,“你快些回家去吧,那麽晚了,你媽媽——不,你家裏人會擔心你的。”她忽然意識到那孩子已經沒有媽媽了。
張明明忽然向她微笑了一下,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可愛,用略帶甜味的聲音說:“姐姐,你長的真好看。”
面對這樣的稱贊,雨兒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停頓了片刻才回答:“張明明,你也很可愛,姐姐喜歡你。聽姐姐的話,快回家去吧。”
“這裏就是我的家。”
“小孩子不能說謊,說謊要被割舌頭的。”雨兒想故意吓吓他,然後說,“張明明,這裏不是你的家,你走錯地方了,這裏是我的家。”
“這裏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說完,張明明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條項鏈,在微弱的光線中,項鏈墜子發出了異樣的反光,小孩晃動着項鏈對雨兒說,“姐姐,我送給你一條項鏈。”
雨兒奇怪地看着他問:“為什麽?”
“因為你長的好看,所以應該由你來戴。”
雨兒的臉有些紅了,她搖了搖頭:“不,姐姐不能随便接受別人的禮物。”
“姐姐,其實這條項鏈本來就應該是你的。”接着,張明明就把項鏈硬塞到了雨兒的手裏。雨兒不想接受,她往後仰着倒了下來,桌子也被打翻在地,張明明的臉離她越來越近,她叫了起來。
雨兒終于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那個孩子不見了,黑暗的卧室裏什麽人都沒有,除了她和童年。她的後背沁出一陣冷汗,猛地搖了搖頭,她這才明白,原來剛才只不過是做了一個夢而已。
“一個奇怪的夢。”
雨兒對自己說,沒有什麽奇怪的小孩張明明,也許只是自己在看了底樓房間裏的那些字以後腦子裏深深地烙下了張明明這個名字,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現在是五點半,窗外的天色已經快亮了,雨點依舊打在玻璃上。她回過頭,看着熟睡中的童年,她真有些羨慕他。
忽然,她覺得手裏有些疼痛。她攤開了緊緊握拳的右手,她大吃一驚——她看到了一條項鏈。
一條項鏈!
沒錯,她的手心裏正抓着一條項鏈,這條在夢裏見到的項鏈,張明明把這條項鏈送給了她。現在,這條項鏈就在她的手裏。
心跳又加速了,雨兒的腦子裏一片空白,難道自己真的見到了那個小孩?或者,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從房間裏的某個角落裏找到的,可她實在記不得自己在哪裏找到過這條項鏈,只有剛才那個夢卻記得清清楚楚。
她握着項鏈從床上起來,來到窗邊,盡管下着雨,但天色越來越亮了。她借着天光仔細地看着那條項鏈,項鏈沒什麽特別的,應該是一般的鐵制品,沒有鍍金或包金。真正讓她感興趣的是項鏈的墜子——那是一顆寶石。
寶石的顏色呈現出半透明的蜂蜜色,看不出是什麽品種。雨兒仔細地看着它,心裏有一種特別的感覺,說不清是高興還是不安。看着這條寶石項鏈,所有的女人都會有戴上它的欲望的。雨兒走到了梳妝臺前,先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有些模糊,然後,她把那條項鏈戴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雨兒看着戴着項鏈的自己。胸前那顆寶石墜子特別顯眼,她忽然覺得鏡中的自己仿佛已經成為了另外一個人,和原先的那個自己完全脫離了。過去,她是從不戴項鏈的,童年給她買過一些廉價的首飾,但她也沒有用過,因為她總是覺得身上戴着金屬的物件感覺很怪。但現在,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喜歡項鏈了,胸前的寶石冷冷的,把一股古老的氣息滲入她的心口。
“你在幹什麽?”
身後突然響起了童年的聲音。這讓雨兒又驚了一下,她忽然有些慌亂,想要把項鏈從脖子上摘去,但已經來不及了,“莫名其妙。”她這樣對自己說。
童年來到了她的身後,撫摸着她的雙肩。他看着鏡子裏的雨兒,突然,他發現了雨兒胸前的項鏈。
“天哪,這是什麽?”他顯得非常吃驚,伸出手握住了寶石墜子。然後仔細地看了看,雨兒發現他幾乎是在顫抖着,嘴巴裏還喃喃自語,接着他把那顆寶石放到了嘴邊輕輕地吻了吻。過了一會兒,雨兒才聽清了他的聲音:“你是從哪裏找到這條項鏈的?”
雨兒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知道童年是不會相信她那個夢的,不過,她還是原原本本把夢中的一切都告訴了童年。
童年聽完以後,愣了很長時間。雨兒主動說:“童年,我知道你不會相信的。”
童年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接着他擡起頭說:“你知道你戴的這條項鏈是誰的嗎?”
“你見過這條項鏈?”雨兒有些疑惑。
“當然見過,因為——這是我媽媽的項鏈。”童年緩緩地說。
“你能肯定?”
童年點了點頭說:“從我小時候記事起,我就認識了這條項鏈和這塊寶石墜子,它一直都挂在我媽媽的脖子上,幾乎從不離身。直到我媽媽失蹤,這條項鏈也就随之消失了。”
“而現在我得到了它,這真是奇跡。也許,你媽媽失蹤的時候并沒有把項鏈帶在身上,而是一直留在這棟房子裏。”雨兒一邊說,一邊撫摸着寶石,手感涼涼的,很奇怪。但是,雨兒卻把項鏈從自己脖子上摘了下來。
“你這是幹什麽?”
“這是你媽媽的項鏈,不是我的,還給你。”雨兒把項鏈放到了童年手裏。
“不,現在這項鏈就是你的。這項鏈是我的曾祖父傳下來的,除了這棟房子,也許這項鏈就是他留給後人惟一的遺産了。這條項鏈是專門給進入童家的女人佩戴的,我爺爺把它送給了我奶奶,我爸爸又把它送給了我媽媽,現在,我把它送給你。”說完,童年又把項鏈戴在了雨兒的脖子上。
“童年,謝謝你。可是,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資格佩戴它。”雨兒忽然有些緊張。
“你當然有這個資格,從我第一眼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你有佩戴它的資格。”童年意味深長地說。
“從見到我的那一刻起?”
“是的,那一刻,是冥冥之中的命運告訴我——你将戴上這串項鏈。相信我,它只屬于你。”
雨兒這才感到了幸福,她微笑着舉起了項鏈的寶石墜子看着童年。
童年接着寶石說:“你知道它叫什麽名字嗎?”
“快告訴我。”
童年停頓了片刻,然後說出了兩個字——“貓眼。”
“貓眼?”
“是的,這就是傳說中的貓眼寶石。”說完,他從抽屜裏取出了一個手電筒打開,手電聚光對準了貓眼寶石射出強烈的光線。在這道電光之下,貓眼寶石的表面立刻就出現了一條細窄明亮的反光,此刻,整個寶石看上去就象一只貓的眼睛,那道神秘的閃光恰似貓眼裏細長的瞳孔。
“太美了。”雨兒情不自禁地贊嘆了起來。童年關掉了手電,貓眼寶石又恢複了原先的色澤。雨兒有些激動:“我沒想到價值連城的貓眼寶石正挂在我的胸前。”
“談不上價值連城,不過這樣的金綠貓眼确實很少見。雨兒,好好地戴着它吧。”
“我會像保護自己的生命一樣保護它。”
童年點了點頭,很鄭重地說:“謝謝,因為這塊貓眼寶石對于我的意義并不在于它本身的價值,而在于它使我想起了我的媽媽,除此以外,對我來說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
“放心吧,我明白你的意思。”雨兒握住了他的手。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經全亮了,只是雨水仍然使人覺得陰暗難受。雨兒忽然想起了什麽,匆忙地說:“我先到樓下去看看。”
她走下樓梯,來到底樓的客廳裏,還好,桌子還是完好如初,她擔心桌子也會像夢中所發生的那樣翻倒在地。雨兒深呼吸了一口,現在她很想呼吸新鮮空氣,于是,她打開了門。
外面的雨小了很多,她索性走到了天井裏,仰面朝天,讓飄灑的雨絲落到她的臉上,雨絲溫柔地觸摸着肌膚,感覺挺不錯的。她覺得房外的空氣要比黑房子裏面好多了,她有些貪婪地猛吸了幾口氣,精神清爽了許多。
這時候,她聽到了鐵門外信箱發出的聲音,她知道又有人往信箱裏塞各種垃圾郵件了,那個家夥每天早上來,在這一帶每家每戶的信箱裏塞那些廢紙,害得她每天都要清理一遍信箱,以免讓那些垃圾占用本來就不大的空間。
雨兒打開了鐵門,果然,信箱裏又塞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廣告,她随手就把這些東西扔進了垃圾箱裏。忽然,她的視線裏掠過幾個“招聘”的字眼,敏感的雨兒立刻在那些垃圾廣告裏發現了一張招聘廣告。對她來說,這可不是垃圾,她拿起廣告看了看,居然正适合她。
公司名稱叫“對窗廣告公司”,真是奇怪的名字,招聘廣告制作若幹名,性別不限,年齡要求也正好合适,必須要正規的美術大專院校畢業,有一年以上的工作經驗,這些也都符合雨兒的條件。也許有希望,她對自己說,然後拿起這張招聘廣告,向房裏走去。
此刻,貓眼項鏈正在雨兒的胸前搖擺着。
成功的面試
今天,雨兒去應聘。
她是坐了半個小時的地鐵才趕到目的地。那是一座30層高的寫字樓,她走進電梯,上到20層。在走廊的盡頭,她看到了對窗廣告公司的圖案标志:一扇老式洋樓上敞開着的窗戶。
雨兒忽然覺得這個圖案有些眼熟,但她來不及多想,此刻她很緊張,她缺乏應聘面試的經驗,對此她很擔心。她又在腦子裏理了理剛才準備過的東西,然後她深呼吸了幾口,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顆貓眼墜子正隐藏在衣服裏面,隔着衣服觸摸着貓眼,信心忽然從雨兒的心裏面冒了起來,于是,她緩緩走進了公司的辦公室。
這裏并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大,人不是很多,但看上去都很忙碌,各自緊張地工作着,她呆呆地站在走道裏,沒有人理會她,就像她并不存在一樣。雨兒想起了自己過去在廣告公司繪圖的日子,她不願打攪別人,走到了房間的角落裏。
“你是來應聘的吧?”雨兒的身後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她忙回過頭,見到了一個30歲左右的男人,她立刻拿出招聘廣告說:“是的。”
男人仔細地打量着雨兒,那眼神讓雨兒很不自在,不過她已經習慣于男人們注視自己的目光了,所以顯得很平靜。
“我叫許文明,是這裏的總經理,請跟我來吧。”他帶着雨兒來到了總經理辦公室。
辦公室不大,陳設很簡單,房間的采光也顯得不足,倒是牆壁上挂着的幾幅畫吸引了她的目光。畫的內容全都是窗戶,各種各樣的窗,中式的西式的,古典的現代的。還有各種不同的視覺角度,平視着的窗、仰望着的窗、俯視着的窗、斜瞥着的窗。而窗裏,則是幾個模糊的黑影,或者幾點幽暗的燭光。
“你喜歡這些畫嗎?”許文明忽然問她。
“對不起。”
“不,你喜歡這些畫,我很高興,因為這些畫都是我的作品。為什麽站着,快請坐啊。”
雨兒十分拘謹地坐下了,她忽然有些緊張。
“你叫什麽名字?”
“雨兒。”
“雨兒?很好的名字,是雨天生的吧?”他的目光投向了窗外,20層樓下的城市依舊沉浸在綿綿細雨之中,他輕輕地嘆了一聲:“梅子黃時雨啊。”
雨兒點了點頭。她忽然提醒了許文明一句:“對不起,經理,我是來應聘的。”
“我當然知道你是來幹什麽的。”然後,他從抽屜裏取出一張表格遞給了雨兒,“先填一填吧。”
表格的內容很簡單,雨兒很快就填完了交還給許文明。他粗略地看了看,然後不置可否地說:“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學畫的?”
“讀小學的時候就開始學畫了。”
“很喜歡美術?”
“是的。”
許文明點了點頭:“不過,我們這裏是廣告公司,不是畫廊,這一點你應該清楚。”
“當然,我有過兩年的廣告公司工作經驗,畫過許多廣告畫。”
“我們公司人手有限,工作非常地繁重,超過一般人的想象,許多員工忍受不了這裏的工作強度都不幹了,你呢?”他冷冷地問。
“我沒問題。”
許文明忽然站了起來:“好了,你現在可以回去了,明天早上九點準時來這裏上班,我會給你安排的,不過,不要遲到,我讨厭遲到。”
雨兒心裏一陣高興,不過,她還是忍住了,沒有喜形于色。她只是很有分寸地站起來說:“謝謝,許經理,我會努力工作的。”
“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許文明淡淡地說。
當雨兒轉身要走的時候,忽然回過頭來問:“許經理,還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問吧。”
“為什麽要把招聘廣告投到居民信箱裏?”
許文明停頓了片刻,然後緩緩地回答:“因為,我知道,那條街上有許多人是學畫的。我就是在那一帶長大的。好了,快回去吧,我還很忙。”他不願再多說了。
雨兒匆匆地退出了房間,離開了對窗廣告公司。
回家還是坐地鐵,這天人并不多,她坐到了空位子。她仔細地回想着剛才應聘的過程,自己原來準備好的那一套東西根本就沒用上,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成功了,她微微地笑了笑,也許,這真的是一個好兆頭,她需要快點回家告訴童年。忽然,她的眼前又浮現出了許文明的目光,還有,那些畫裏的窗戶。這一切都重疊到了一起,她的腦子有些亂了。她沒注意到地鐵已經到站了,當她急忙站起來向外沖去的時候,車門已經合上了。
雨兒閉上眼睛,摸了摸胸口的貓眼墜子,然後扶在車門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任由地鐵飛馳向下一站。
小小的争執
“你已經決定了嗎?”
雨兒很奇怪童年為什麽會問這種問題,她回答:“當然決定明天就去上班了,你為什麽這麽說?”
童年搖了搖頭說:“沒什麽。”卧室裏的燈光照射在他的臉上,他的臉色顯得不太好。
忽然,電話鈴聲響了。童年接起了電話,通話只持續了不到半分鐘,童年就挂斷了電話。
“是應聘的結果嗎?”雨兒關切地問。
“我失敗了,那家雜志社沒有錄用我。”
雨兒伸出手,撫摸着他的頭發說:“沒關系,你很快就會找到适合你的工作的。或者,你可以去影樓試試?”
“讓我去拍那種婚紗照?不,我絕不。”他大聲地說,然後他的聲音又低了下來,“雨兒,我不想做金錢的俘虜。”
“我明白你的夢想,可是,我們應該現實一些。童年,你不用着急,好在我已經找到工作了。”
“現在我們存折上的錢還剩下多少?”
雨兒輕聲地說:“我沒去看,我想大概只夠這個月的開銷吧。”
童年不再說話了。
“童年,我有一個建議。我們可以把底樓的房間租出去,這是你們家的私房,不會有問題的。這樣至少每個月的開銷就不成問題了。”
童年搖了搖頭:“黑房子不能讓外人住進來。”
“為什麽?”
“不為什麽。不過你遲早會明白的。”
雨兒不解地問:“可那些房間空關着對于我們有什麽意義呢?”
“有意義。”
“那請告訴我。”雨兒搖了搖頭,“童年,我發覺我現在越來越無法理解你了。”
“這不是很好嗎?”
“也許只有那只貓能告訴我原因了。”雨兒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說。
童年的臉色一變:“你說什麽?”
“咪嗚——”
忽然,他們同時聽到了一聲貓叫。童年立刻緊張地掃視着房間四周,但并沒有發現那只貓。雨兒發現那只舊衣櫥的門輕微地動了一下,她悄悄地走過去,打開了衣櫥的門。衣櫥裏都是十幾年前童年的媽媽留下來的衣服,散發着一股特別的味道。終于,在一條白色的長裙底下,雨兒發現了那只貓。
貓的眼睛睜得很大,緊緊地盯着童年和雨兒。這雙眼睛立刻就讓雨兒聯想到了戴在她脖子上的貓眼項鏈。雨兒忽然覺得那只貓很美,她不自覺地向那只貓伸出了手。
“別過去。”童年警告了她。
但雨兒沒有聽,當她的指間即将觸摸到貓的時候,貓卻迅速地躲開了。童年打開了房門,這只貓就像一道白色的電光一樣迅速地從房門竄了出去。
“為什麽不聽我的話?”
“我只是覺得它很漂亮。”
“越是漂亮的東西,越是可怕。”童年冷冷地說。
雨兒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她不想再和童年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