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妖精出場

深夜,一輛車銀灰色轎車在路上快速穿行,而旁邊的人行路上,也有個人在狂野奔跑,絲毫不遜于車速,長發和長袍乘風飛舞,身形和銀灰色轎車齊頭并進。

蘿蘿奔跑中感覺到胸前石頭的熱度,整個人興奮的難以自抑,那雙總是空洞迷茫的眼,此刻幽幽的泛着綠光,搭配她那一身女鬼裝扮,再加上人類根本無法企及的速度,得虧是半夜三更的街上行人不多,否則能把人活活吓尿。

恩人!等等我——

蘿蘿其實想要直接跟在恩人的後面,但是這會路上還有來往的放屁怪獸,她怕被撞倒,就跟不上恩人的蹤影了。

三百年,恩人已經轉世四次,根本不認得自己了,下山的時候,樹爺爺再三叮囑,要她一定不要冒進,免得吓到恩人。

蘿蘿不會任何的變通方法,她只知道找到恩人太不容易,她必須要跟住恩人的行蹤,實在不行,就僞裝成植物潛伏在恩人身邊,在恩人遭遇危難的時候出手相救。

她已經修出人型,能夠随心變化,草木精無需歷劫,她這次下山,只要全了這份人間因果羁絆,回到山上,她就是那片山頭的神了。

呼呼的風聲從耳邊掠過,蘿蘿跟着銀灰色的車輛怪獸轉彎,拐上了東化市富人別墅區的專道。

這條路上就沒有人行路了,綠化做的特別好,兩邊各種矮樹綠植,蘿蘿比剛才奔跑還要快,赤着一雙路燈下潔白瑩潤的足,輕盈的在樹枝甚至是樹葉上輕輕一點,然後靈巧的飛躍。

她怕吓到恩人,但是實在忍不住好奇,幾下躍到了車頭齊平的樹上,側頭瞪着一雙幽綠的眼,喜悅而新奇的盯着這一世的恩人看。

車裏的人正是剛才和殷成通話的舒蘭聲,他即便是再不敏感,被跟了這一路了,蘿蘿眼又太過熱烈,猶如實質落在身上,到這會,舒蘭聲也有點感覺了,他稍稍放緩了車速,順着後視鏡朝着車後看了一眼,沒發現什麽可疑的車輛和人,頓了片刻,打開了車窗,感覺到什麽,猛的朝旁邊看去——

蘿蘿本來擺好了揮手的姿勢,雖然樹爺爺說不能冒進,不能吓到恩人,但是她已經離恩人這麽近了,實在按耐不住,連臉上的笑容,都是真心實意的,不同于這些天應付性的假笑,她第一次露出了漂亮的小白牙,這三百年,她一直都記得恩人,恩人對她可好啦!

只不過她光顧着看人,沒顧着看路,矮樹帶猝不及防的到了頭,舒蘭聲轉過來,蘿蘿興奮的輕靈一躍,然後帶着微笑和友好的揮手,“嘩啦!”結結實實的撞進了樹冠濃密的大樹中。

車輛行駛的聲音本身不小,但舒蘭聲還是聽到樹枝嘩啦的聲音,看到樹枝無風搖晃,他疑惑的仔細看了一眼——

搖晃的樹叢間,他看到一個人挂在樹杈上,不遠處路燈的光線攏過來,能清晰的看到了那個人蒼白的臉被長發遮蓋住一半,一身寬大的袍子正好把腳蓋住了,一陣風幽幽的吹過,袍子晃動間,簡直就像是憑空懸浮在樹上。

舒蘭聲瞬間頭發都炸立起來,路上現在空蕩蕩的只他這一輛車,雖然他自認生平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但說是這麽說,誰半夜三更的看到一個吊在樹上露出半張臉的“女鬼”,都會吓的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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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趕緊關上車窗,一腳油門蹿出去,但是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沒忍住順着後視鏡又回頭看了一眼,結果就看到“女鬼”在對他笑,甚至在和他揮手!

舒蘭聲喉間發出一聲模糊不清的長調,曲曲折折的暴露的其主人此刻想尿尿的心情,他一腳油門差點蹬油箱裏面,性能良好的車瞬間“嗡”的一聲,飛馳而去。

蘿蘿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急速駛去的車臉上的表情有點茫然……恩人沒看見她?

她趕緊從樹杈上下來,高樹叢不适合飛躍,這條路除了恩人的放屁怪獸,沒有其他的,她赤足在路上狂奔,追在恩人的後面。

舒蘭聲整個人緊繃着,油門踩到底,眼睛緊緊盯着前方,強迫自己不朝後看,可是人越是害怕,就越是難以自控,他沒忍住又朝後看了一眼,看到那個“女鬼”竟然跟着他飄來了!

“操……”舒蘭聲顫巍巍的罵了一聲了,又狠踩樓下油門,空曠的街道上引擎聲嗡鳴。

呼嘯而過的車輛帶起路上細碎的沙石,蘿蘿跟的太緊了,一粒車轱辘帶起小石子迎面砸過來,她迅速側了一下頭,打在下巴上,劃開了一道細細的口子。

蘿蘿疼的腳步遲緩了下,伸手摸了一下下颚,那道小口子已經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只留下淺淺的一道血跡,昭示着剛才那裏确實受傷了。

蘿蘿放慢了速度,沒有再跟那麽緊,伸手把臉上的血跡用手指勾了一下,然後邊跑邊塞進了嘴裏吸吮。

不能浪費,她可是人參,人參修行極其不易,這一點點血,就能讓一個瀕死的人續命。

幾百年前,人參精是修士道士甚至王公貴族争相搶奪的對象,草木精大多一季榮枯,極難成靈智,人參更是生長條件苛刻,通常未成靈智就被挖走,因此人參精可謂稀世奇珍。

長生不老何須苦苦煉藥,吃一口人參娃娃就能青春永駐,兩口就能壽命翻倍,要是吃了一整個,就算不是永生不死壽與天齊,也差不多了。

而人參成精初期又法術低微,生長期漫長,幾乎所有還未長成就被人捉去,萬不存一,當初要不是恩人,蘿蘿也沒有能夠修行成人的機會。

眼看着恩人的怪獸終于放慢速度,蘿蘿心裏一喜,又加快腳步,不過還沒等她跑到怪獸前,就見恩人的怪獸拐彎,進入一個滿是栅欄的大門內。

蘿蘿氣喘籲籲的到近前,卻被栅欄攔在了外面,她越過栅欄朝裏看,恩人和怪獸不見蹤影,她胸口的小石頭熱度漸漸減退。

她正準備翻越栅欄,但是手才抓上栅欄,就猛的一哆嗦,蘿蘿生生被彈開,跌坐在地上,全身都又痛又麻。

她疑惑的看着雙手,站起來再嘗試,再次被彈開,她聽樹爺爺說過,有些道士專門以捉妖為生,他們總是有很多招數對付各種妖精,要蘿蘿遇到務必躲開。

蘿蘿隔着一段距離,看着栅欄,以為這是樹爺爺說的道士手段,不敢再伸手,她不知道讓她不能靠前的,不是因為什麽道士手段,而只是大門通了電。

胸前的小石頭溫度沒有完全的消失,說明恩人就在這裏面,距離她不遠。

蘿蘿離開栅欄,攀上不遠處的一棵大樹,隐去身形蹲在樹上朝着恩人的方向,擔憂的抿唇,難道她預知到恩人的死劫,就是因為道士嗎?

那她要怎麽辦,進不去這裏,她要怎麽接近恩人,在他危難的時候幫他……

而此刻,蘿蘿滿心想要接近的恩人,正驚魂未定的坐在自己房間的沙發上,把所有的窗簾都拉的嚴嚴實實,生怕他一眼看過去,窗戶外憑空多了一個沖着他揮手的“女鬼”

實在不是舒蘭聲要把蘿蘿想成鬼,關鍵是蘿蘿剛才的表現,用人實在解釋不了。

哪個人能憑空挂在樹上,哪個人能攆上全速行駛的汽車?

舒蘭聲這一晚上洗澡都戰戰兢兢的,浴室裏把鏡子都用毛巾蓋上,草草洗好之後胡亂擦了擦頭發,就鑽進了被窩,連燈都沒敢關。

第二天他沒有出門,昨天夜裏吓到,他整個人恹恹的,反正公司裏他就算去了,也只是個擺設,自從那一次聽到爸爸和哥哥的談話,舒蘭聲就徹底明白了,他這一輩子,就算再努力,就算姓舒,整個東化市都知道他是舒二少,但在舒家,他也始終是個外人。

他索性縮在被窩裏睡了一整天,晚上的時候,才總算是感覺好一點,爬起來下了樓。

殊不知這一天,可生生急壞了在外頭的蘿蘿,她能感覺到恩人,卻不見恩人出來,蹲在樹上朝院子裏看了大半天,終于想出了一個不觸動“道士禁制”的辦法,混進了院子裏。

而睡了一天渾身發緊的舒蘭聲,穿着一身家居服,吃了晚飯,終于出屋,到院子裏轉一轉透氣。

夕陽從天邊灑下來,別墅裏的綠化尤其的好,曲折小路,直通一個足有兩間房那麽大的花爬架,花牆更是三兩成排,裏面桌椅板凳新鮮水果一應俱全,平時是他哥哥舒蘭肅休息的時候經常來的地方,這會兒舒蘭肅還沒下班,舒蘭聲徑直走到了裏面,躺在搖椅上輕輕的晃。

雖然現在爬架上的花基本都還沒開,但是躺在這裏,仰頭看着綠植割裂的天空,從縫隙中鑽進來的夕陽在搖椅的晃動中溫柔的撫摸過周身,說不出的惬意自在。

舒蘭聲懶洋洋的眯縫着眼睛,他長的很特別,就算是這樣放松閑适的時候,那雙眼漫不經心的垂下,眼角的長長勾子,也總給人一種拽拽的感覺,不像舒蘭肅是那種端正的英俊,舒蘭聲帥的總有種揮之不去的痞氣,甚至邪氣,自下而上擡眼看人的時候,簡直就像是在挑釁。

就連此刻眯縫眼,也活像是七個不服八個不忿跟誰不樂意似的。

或許是因為睡的久了,他難得什麽都不想,任由腦子和身體放空,不再琢磨那些讓他憤懑酸澀的對話。

他慢慢閉上眼,搖了幾下,突然感覺到有不正常的熱風吹在臉上。

他睜開眼,瞬間短促地驚呼出聲,他們家老園丁秋叔,不知道什麽時候悄無聲息的站在他的旁邊,此刻正低着頭看着他,眼中不知道是不是他瞬間的錯覺,竟然冒綠光!

“你幹什麽!”舒蘭聲一把推開幾乎要貼到他臉上的橘皮老臉,驚坐起瞪着佝偻背滿眼興奮的盯着他的老頭子。

“秋叔?”舒蘭聲皺眉沒好氣道,“你在這幹什麽呢?吓我一跳。你不是下班了嗎?”

對面的“老頭子”沒說過話,支着一口小白牙對着他笑的活像一條沙皮狗。

好一會才用一種怪異的調子壓着聲音說,“你身體不舒服。”是肯定句。

舒蘭聲看着對面老頭子,不知道為什麽,感覺後背的汗毛唰唰起立。

平靜的心情被破壞殆盡,他鬼使神差的又想到了昨天晚上追車的“女鬼”沒有再說話,死死擰着眉,起身就走。

不過他沒能走出兩步,後腰被一股大力攬住,嘴也被滿是褶皺的老手緊緊捂住,強勢的拖向花架深處的花牆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蘿蘿:恩人!我來啦!

舒蘭聲:……你這個出場,你還是滾回山裏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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