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妖精答應

舒蘭聲被濃烈的甜香嗆的有些暈, 低下頭，就見伸到他面前的手裏，拖着一簇紅色的火光。

“快吃，”蘿蘿又催促了一句, 把那和火焰一樣，卻絲毫不熱的紅色光源, 再次朝着舒蘭聲嘴邊送了送。

舒蘭聲卻并沒有吃, 而是伸手抓住了蘿蘿的手腕, 湊近了破爛衣袖的邊緣看了一眼, 瞪大了眼睛——

蘿蘿這只看着完好的手上, 只有四只手指！

舒蘭聲猛的回頭, 蘿蘿猝不及防, 只能徒勞的用手擋了下，卻因為另一條手臂上幾乎是空空如也, 根本什麽都擋不住。

那是怎樣一副畫面。

舒蘭聲只看了一眼, 就啞了嗓子，淚水橫流，這一眼，他在以後的千年萬年裏面, 每每回想起來, 摧心刨肝神魂顫栗，也是這一眼，支撐住了他即将塌陷的所有情感，讓他從前虛耗幾世, 從此無悔無怨。

“你這是……”舒蘭聲開口，聲音又啞又顫，“你這是怎麽了……”

他靠近，蘿蘿卻後退，還轉過了頭，用背對着舒蘭聲。

“你別過來，別看了，醜……”

舒蘭聲連呼吸都覺得像是被刀片反複的割裂，張着雙臂湊近蘿蘿，卻不知道要從哪裏下手不敢碰到她，眼淚洶湧，低聲嘶吼着問道，“誰把你傷成這樣的！”

蘿蘿避無可避，索性也不躲了，她現在根本沒有人樣，不敢跟舒蘭聲對視，只垂着眼睛，把幽冥芯火，再次遞到了舒蘭聲的面前，“你快把這個吃了。”

“這是什麽？”舒蘭聲輕輕的抓住蘿蘿唯一還算完好附着着皮肉的手，心疼的都站不直，“你到底怎麽了，誰把你傷成這樣，你不是回去做山神了嗎……”

舒蘭聲一股腦的問題抛過來，蘿蘿本來也沒打算隐瞞，只是她沒想着讓舒蘭聲看見她這副樣子，着急把芯火送過來，趕路用盡了所有靈力，沒來得及恢複一下自己。

可現在舒蘭聲看到了，蘿蘿只好和他把所有事情都解釋清楚。

這中間省略了她如何艱難的取得芯火，說的輕描淡寫，但舒蘭聲卻聽的差點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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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虛虛的環抱住蘿蘿，整個人顫抖的不像樣，“你去幽冥了……”

舒蘭聲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雙眼睛血紅，盯着蘿蘿，“就是為了給我取芯火？”

蘿蘿點頭，剛才勸舒蘭聲吃，現在感覺到舒蘭聲滾燙的體溫，還有灼熱的呼吸，又有一些猶豫了。

舒蘭聲是活生生的人，而吃了幽冥芯火，他不可能再做人，這芯火是幽冥地獄中萬千惡鬼的善念所化，吃了它，舒蘭聲會化為鬼神。

鬼神雖然帶神，但也帶鬼，半神半鬼，脫離六道，卻始終…不算是活着了。

世間萬物修心化妖，皆以修煉人型為目的，人類有七情六欲，有三魂五感，是萬物中對于這世間一切感受最為豐富深刻的。

即便生命只有短短幾十年，可只有感受這世間的一切，才能算是真正的活着。

所以蘿蘿猶豫了，因為恩人是人，才會對她生出感情，這種感情到現在她始終無法理解，她想要回應，卻不知道她的回應，對于恩人來說，到底是好還是壞。

蘿蘿猶豫着把芯火收回來，沒有在催促舒蘭聲吃，而是說，“我确實是為了給你取這芯火，才去幽冥，但是你确定你要吃嗎？”

蘿蘿說，“吃了這個東西，你就不能再做人了，我只是在傳承中看到幽冥芯火能令凡人脫離生死輪回。”可千萬年的壽命枯守她身邊，真的是恩人想要的嗎。

蘿蘿想了想，又說，“你要是不願意，其實也可以只要一世……”

舒蘭聲不想聽蘿蘿說這些，他知道幽冥芯火代表着什麽，他曾經問過陸英，為什麽地獄常年岩漿滾滾。

陸英告訴過他很多，包括幽冥芯火能助世間萬物一步成為鬼神，但這芯火必須要這世間心思靈力最純淨的神，才能夠取得，所以幽冥無數惡鬼即便是看着芯火日日煎熬，那也是他們永遠無法企及的東西。

但若成了神，又有誰會冒着被萬千惡鬼吞噬的風險，跑到幽冥之中去取芯火？

舒蘭聲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蘿蘿竟然會為了他去那種地方，傷的體無完膚，她怎麽會……

不是說草木妖精無心無情嗎？

“你愛我嗎？”舒蘭聲顫抖着聲音打斷蘿蘿的猶猶豫豫，輕輕抓着她的肩膀問，“你愛我嗎？”

蘿蘿的聲音和動作都是一頓，她還是用那種又複雜又糾結的神情看着舒蘭聲，她其實可以騙人，她知道舒蘭聲想聽什麽，但最終蘿蘿還是如實道，“我不知道。”

蘿蘿為難道，“我不知道你說的那種愛，不知道怎麽去愛。”

蘿蘿到底是天道的寵兒，又已經是山神，站了這一會兒，身體已經緩慢的開始恢複。

有無數淺淡的幽光從敞開的窗戶鑽進來，那是月光和草木的精華，它們環繞着蘿蘿，融入蘿蘿。

舒蘭聲緊緊盯着蘿蘿，蘿蘿垂下眼，看着手裏面的芯火，輕聲道，“但是我看了你的記憶，感受了你的感受，我想回應你，我不想看你難過，不想和你分開，不願…不願看你再去輪回。”

蘿蘿說到這裏，突然間覺得十分羞愧，明明她是為了幫助恩人渡過死劫才下山。

但是現在，她卻變成了恩人的死劫。

蘿蘿每說一句話，像一記重錘，錘在舒蘭聲的心上，錘到他站立不穩，錘到他的心化為血水，又重獲新生。

“你要是不願意的話，不吃也沒關系的。”蘿蘿有些窘迫的看着舒蘭聲，她的皮肉已經恢複了一小半，但還是醜陋不堪，根本沒個人樣。

“你要放棄我嗎？”舒蘭聲快速接話道，“如果我不願意吃這個東西，你要放棄我嗎？”

蘿蘿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有些苦惱道，“那我就再想別的辦法。”

“還有什麽其他的辦法？”舒蘭聲心中排山倒海，表面卻勉強穩着聲音，“山神大人又不肯娶我，除了這個辦法，還能有什麽其他的辦法……”

“我肯的。”蘿蘿急忙道，“我…”

她把手裏面的幽冥芯火捧到舒蘭聲的面前，“這是給你的聘禮。”

舒蘭聲眼淚霎時沖出眼眶，紅着眼睛抓住蘿蘿已經恢複完好的手，哽咽了一聲，追問道，“你真肯娶我了？！”

蘿蘿點頭，“你等我回去再準備一下，還要和掌管仙印的上仙報備。”

舒蘭聲深深吸一口氣，又顫抖着吐出去，輕碰着蘿蘿修複了一半的臉，問他，“你既然都願意娶我，還跑去幽冥幹什麽？”

“我看過傳承，”蘿蘿說，“山神娶親，如果娶的是妖精，妖精能夠跟着進境，如果娶的是凡人，凡人并不會得到法術，僅僅只是長生不老。”

蘿蘿說，“山裏有很多的妖精，有好的有壞的，上仙之中也有很多神仙脾氣都不太好，我怕你受欺負。”

舒蘭聲覺得自己又經歷了一次萬箭穿心，但這一次每一箭，都不再疼痛，每一箭，都讓他神魂颠倒。

他捧着蘿蘿的臉吻上去，輾轉深入，把她納入自己都懷裏，恨不得揉進血肉。

片刻後唇分，舒蘭聲摸着蘿蘿參差不齊的頭發，看了看她沒有恢複完好的頭骨，鼻尖抵着鼻尖問蘿蘿，“你現在還覺得我愛的是你幻化出來的這副皮囊嗎？”

蘿蘿不知道是因為剛剛長出的面皮太薄，還是被舒蘭聲摟得太緊，臉色有些紅，她的臉靠着舒蘭聲的胸口，慢慢的搖頭，聲音又乖又甜，“知道了，不是。”

舒蘭聲抱着蘿蘿，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他始終沒有得到蘿蘿說一句愛他，他知道或許他永遠也別想得到。

但是他手裏接過蘿蘿從幽冥之中給他帶回來的芯火，得到了他的神娶他的承諾，覺得自己幾世輪回，到這一刻才算真的活着。

他張開嘴，把芯火吞進去，帶着蘿蘿坐到沙發上，抱着她問，“你什麽時候娶我，芯火我已經吃了，擇日不如撞日，也不用準備八擡大轎了，今天我就跟你回去吧。”

蘿蘿觀察着他的反應，看着他的眼睛逐漸的透出紅光，緊張的等待着接下來的反應，表情中中帶着一點心虛。

其實蘿蘿還有一件事情沒說，那就是幽冥芯火吃下去，到底要怎麽樣變為鬼神。

這世界上沒有那麽便宜的好事，想要得到就必須付出代價，她天生補品，也要修行幾百年才能得道，從凡人直接脫胎換骨，又哪是那麽容易的事？

舒蘭聲尤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難臨頭，抱着蘿蘿甜蜜的從心裏往外淌水，水彙成小河，他在河裏蕩來蕩去，不知今夕是何夕。

“對了，不說成了山神之後就會變成男人嗎？”舒蘭聲突然間坐直，盯着蘿蘿看了一會兒，事先下滑到她的身前，然後落在她的腰下。

“你不會現在掏出來比我還大吧？”

蘿蘿此刻精神特別的集中，竟然聽明白了舒蘭聲的梗，搖頭安慰道，“我在山神儀式的時候是男，仙印也是男，等以後如果參加仙人會的時候是男就行，平時沒有人會看着。”

舒蘭聲聞言松了口氣，對上蘿蘿緊張的視線，疑惑道，“你這麽看着我幹什麽？別怕，你什麽樣我都喜歡。”

“你沒事嗎？”蘿蘿問舒蘭聲，“沒覺得哪裏不舒服嗎？”

舒蘭聲搖頭，“沒……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從沙發上突然間像一張紙片一樣出溜到茶幾底下，發出了不似人聲的哀嚎，“我，操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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