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原燃沒有看他, 挨個打量了一遍, 最後落了在蘇繁身上, 蘇繁原本正盯着燈火通明的教學樓, 聞言回頭,

楊洪往他身後縮了縮,盯着那少年方向,面色煞白煞白。

“洪子,那天整你那個?”蘇繁舌尖頂了頂腮幫,似笑非笑。

楊洪沒說話, 但是還在微顫着的身體和煞白的臉,無一不已經表現出了, 就是眼前這人。

見他那樣子,蘇繁皺了皺眉, 心下煩躁。

孬種。

只是見個面,就吓得話都不會說了。

湳附校園裏的路燈光線很弱,暖黃色的, 暗融融的, 樹影在地上拖得很長, 樹下那少年也就十七八歲模樣, 黑衣長褲, 朦胧看去,長得唇紅齒白, 眉清目秀的。

像是走在湳大附裏, 随便扔塊轉頭, 都能砸到七八個的那種,幹淨規矩的好學生。

楊洪就被這樣一個人吓成現在這樣子。

“同學。”蘇繁忽然覺得有些滑稽,笑了聲,“你把我們兄弟弄成那樣子,是不是欠我們一個說法啊。”

原燃沒說話,擡了下眼,神情沒有什麽變化。

他本來不喜歡說話,有時候因為不知道該怎麽表達的,也有像現在這樣,純屬不想說,覺得說了白費力氣。

“蘇繁?”緩緩把他看了一遍,和照片對上號,他問,像是在最後确認什麽一般,

蘇繁笑了聲,“你是安漾哪個?暗戀她,還是在追她?她自己都不急,你他媽的,管個……”

話沒說完,已經一腿上去了,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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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繁失去平衡,差點摔倒在地,喉嚨忽然一緊,他已然被捏着喉嚨,重重按在了樹上。

是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很修長,力氣大得可怕,指腹有薄薄的一層繭,硌着他喉嚨的皮膚。

“滾遠點。”對着一雙冷沉的眼睛,沒有一絲情緒,卻一字一頓,說得清楚。

未等蘇繁回答,少年手腕一翻,他腦袋被磕在了冰涼的地上,池子旁修的小鵝卵石路,坑坑窪窪,凹凸不平,蘇繁額角觸上,頓時一陣錐心的疼。

他很快又被扯了起來,“聽到了?”

蘇繁咳嗽了兩聲,眉眼頓時顯出了幾分猙獰。

他從小在街道巷子裏混長大,什麽肮髒龌龊的話沒聽過,問候對面十八輩祖宗,爹媽的髒話一下都出來了,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少年神色沒一絲波動,垂眸淡淡看了他一眼,旁邊正是一個小水池,中間還放着噴泉,他手腕使了點力提起蘇繁,拎着他的後領,往那池子裏一摁,随後再提出,蘇繁吃了幾口水,猛咳着,被再度拎出來時,血水夾着冰冷的冷水,順着臉頰緩緩流下,格外猙獰。

蘇繁在這漂亮少年手下,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像是個小姑娘,在和成年男人對架一般。

一旁的花臂和小毛都吓傻了。

“聽到了?”少年重複了一遍,還是那種無波無瀾的音調。

楊洪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一把尖尖的刀,白着臉,從他們背後沖上前,沖着少年肩膀位置,狠狠紮了下去。

草,洪子哪裏弄來的那種管制品。

還偷襲,下手沒半點分寸。

蘇繁整個頭都濕着,眼睛剛睜開,就看到這一幕,連罵出聲制止都來不及。

動刀了,事情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當年他們搶了那個低年級的男生,原本沒什麽,後來就是不知道誰拿刀在他身上弄了幾下,見血了,那小孩不抵用,送了醫院後差點沒救回來,再後來,他們被安漾蒼白着臉一個個指認出來,吃了兩年管教所飯。

他們現在都過了十八了,沒了庇護,真要見血弄出人命,他們這些先動 手還有前科的,沒一個能有好果子吃。

沒讓他慌多久,那少年反應比他想象中快很多,楊洪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捅到人,手裏已經一空,他被一腳狠狠踹倒在地,右手随即一陣劇痛,少年踩着他的右手,緩緩直起身來,那把寒光四溢的尖刀已經到了他手上。

蘇繁被他甩了出去,趴在地上,重重咳嗽了幾聲。

少年微抿着唇,看着手裏那把刀。

蘇繁心緩緩沉了下去。

他握着那把刀,摁住楊洪脖子,在楊洪他緩緩蹲下身。

那雙手極穩,沒有一絲顫動,楊洪像是一條被按在了砧板上的魚,根本動彈不得。

刀尖泛着一股刺人的涼意,貼着面部和頸部皮膚,緩緩劃過,挪到胸腔,心口處……楊洪幾乎能感覺到,它貼近皮膚的觸感。

他猛然顫着,臉色已經白得不能看了,“我,我對不起,哥,我不是……”

少年沒聽到一般,眼睛微微眯着,似乎在仔細打量刀身裏倒映出來的人影。

那雙漂亮的黑眸,空蕩蕩的,唇線拉着很直,極其涼薄,竟然還微微勾着。

都是一瞬間的事情,太快了,花臂和小毛站在一旁,腳像是被釘在了地面上一樣,從背脊蔓起寒意。

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個正常人,

“你他媽的是不是有病?”蘇繁重重咳嗽了一聲,有濕濕熱熱的東西從額角滑下,光線過于昏暗,他看不清楚,摸了一下,一片鮮紅。

少年眉眼未動。

漆黑漂亮的眼睛裏沒有一絲表情,空蕩蕩的,刀被他握住手裏,寒光四溢,映着少年清瘦的下颌線條,幹淨利落。

他唇角緩緩揚了起來,“是。”

那一聲冷笑,很短,透着深重的戾氣。

是的,他就是有病,不正常,從小到大,白念芳已經告訴過他很多遍了。

這些人看他的眼神,混雜着驚恐,厭惡,懼怕的神情,他不陌生,早在很多人眼裏見過。

像是看怪物一樣,需要被隔離,被異常對待的怪物。

肩背後,眼角處,那些陳年傷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像被火灼過一般。

太陽穴一突一突疼着,尖銳又突兀,那些紛亂的記憶,一下,都作亂般湧上,潮水一樣兇猛。

蘇繁重重咳了幾聲,居然笑出聲來,“安漾知道你這樣子?你配叫我們離她遠一點?他媽的,最該離她遠一點的,難道不是你這種人?”

額上狠狠一痛,他視線一片發昏,少年漆黑暴戾的眼神近在眼前。

安漾發言時,林宴坐在安漾的座位上。

學生代表發言被放置在了挺靠前的時間。

安漾很快發完言。

胡啓波上臺,強調了一遍升學問題,把在湳附現在的名次可以沖刺的大學大概說了說,林宴自己就是湳附畢業的,對這些早就輕車熟路了,班主任胡啓波說完,輪到各科老師發言時,林宴想了想,還是起身,跟着胡啓波一起出了門。

“你是原燃家長?”胡啓波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

林宴不知道該怎麽回,他這些年,經常跟着安文遠在外跑,參加各種學術會議,此刻穿着襯衫長褲,戴着眼鏡,溫潤斯文,看起來,倒是有幾分都市精英的感覺,此時也是有些尴尬的點了點頭,“我是代他家……”

“這孩子有點難管,勞老師費心……”

這句話沒說出口。

胡啓波已經熱情洋溢的領着他了進辦公室,“原燃同學很優秀啊。”

林宴:???

“哈?”

很優秀?

“上次安老師來過我們這裏一次,他是你們家親 戚吧。”胡啓波示意他坐,“原燃很聰明,平時上課也規矩,不影響同學,不吵不鬧。”

他想得挺開的,他上的物理課,反正現在學的內容原燃都會,會的話睡個覺休息一下也行,總比咋咋呼呼吵鬧好多了。

他想到了什麽,輕輕咳了聲,“就是,有點偏科,語文成績要還能上來點,還有很大進步餘地。”

至少每次及個格,他那兩位數的,大部分時間5,6打頭,偶爾沖個7的語文成績,在他排名附近那一片兒,雞立鶴群,語文老太每次看到這裏就翻白眼,翻得活像下一秒就要撒手人寰了。

林宴聽得很懵逼,出于習慣的,忙點頭。

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給原燃補習時,他寫的那些試卷,全是理科的,沒見過原燃的語文和英語試卷。

林宴調整了下位置,繼續肅容,認真聽取胡啓波建議。

“還有就是,原燃同學,性格有點太內向了,這個年紀的孩子嘛,就應該多說點話,團結緊張,嚴肅活潑。”

林宴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本子,雙腿并攏坐好,拿筆認真記着,邊寫邊不住點頭。

胡啓波滔滔不絕,“平時要多參加班上活動。”

“沒事的時候,多和別人溝通合作,也不要太害羞疏遠女生了,都要當成同學正常相處。”

下臺後,安漾松了口氣,把發言稿放回書包,正準備去樓下奶茶店坐坐,等等宴哥一起回去。

負責招待的李恩念拉了她,一頭汗,不由分數給她塞了五十塊,和她商量着,“漾漾,能不能幫我下去買點東西上來?飲料,水果都行,我們估計少了,現在不夠用。”

好幾個人問過她要水了,還有說得口幹的老師,招待人數本來不夠,她根本忙不過來。

安漾閑着也是閑着,想着直接應下了,拎着一兜子水果和飲料往教學樓方向走着。

路過噴水池和小樹林時,她擡了擡眼,忽然看到有條黑影從樹林裏沖了出來。

沒穿湳大校服,背心短褲,露着個顯眼的大花臂。

安漾臉一下白了。

她記得那張臉。

她想起兩年前,那個漆黑的夜晚,安文遠上晚班,拜托一個同事阿姨過來接她回家,安漾和她錯過了,于是提前一人上了公交車,自己回家,下車時,她在路上,遠遠聽到哭聲。

是個應該還在上小學的小男孩,身下淌着一灘血,已經不省人事了,被一堆惡霸少年圍着,還有人在笑,用腳尖踹他,“這狗是不是死了?”語氣嚣張又尖利。

安漾當時就覺得,這堆人就活該都進監獄。

“原燃?”路燈閃了一閃,看清那樹林後跟着出來的人。

那個熟悉的身影。

安漾眼睛睜得溜圓,那袋飲料應聲而落。

少年面無表情站着,白皙的面頰沾着一絲血漬,他站在樹林裏,暗處,一張清俊的面孔,半明半暗,眸光是她從未見過的冰冷暴戾,安漾餘光看到一旁的泥巴地上,倒插着一把寒光閃閃的尖刀。

而他手下那個已經頭破血流的人。

居然,和蘇繁格外相似。

安漾認出那張臉,雙腿顫着,她勉力站直,一步步走近,看清。

如果把他們打傷打殘了,原燃肯定也會被牽連,為了這種人渣,一點不值得,他們當時跟蹤恐吓她時,她就該直接報警,讓警察來收拾他們。

“原燃!”

女孩眼淚直冒,一雙小鹿眼都濕漉漉的,睫毛上還挂着淚珠。

“不要打他了。”這聲帶着哭腔。

少年站在黑暗裏,看不清楚表情。

這停滞的幾秒鐘,對安漾而言,是人生目前為止,渡過的最長的幾 秒。

蘇繁緩緩滑落到地面上,小毛和花臂如夢初醒,飛快爬起來,一肩背起蘇繁,另一個拖着已經被吓得腿發軟的楊洪,屁滾尿流的,飛快跑走了,頭都沒有回一下。

他回過頭來,眼神慢慢對回焦距,他看清自己,那三人惶恐的縮在樹下,看鬼一樣看着他。

女孩眼角紅着,一張小臉都濕漉漉的,張惶又無措,站在不遠處,手微微顫抖着。

那雙澄澈的瞳孔,完完整整映照出了,在她面前,肮髒,暴戾,可怕的他。

心緩緩沉了下去。

沒有止境的,不斷下沉。

“軟軟,軟軟,你到哪去了?”

身後,傳來林宴叫她的聲音,很近,卻又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是林宴開車把她送回去的。

在林宴到之前,原燃已經先離開了,不知道去了哪裏,她根本追不上,很快被林宴按了肩膀,強行拖了回去。

安漾又怕又慌,打他電話,一直無法接通。

她蜷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睡着,一直到第二天淩晨,她打了個激靈,回過神,看到門口,多了一雙鞋,她扯下身上毛毯,飛快沖到二樓,那扇門前。

那扇門緊緊閉着。

她敲了一下,沒開,又一下……

女孩固執的站在門前,似乎要一下一天,敲到地老天荒為止。

……

門開了。

極輕的一聲。

屋內沒開燈,窗簾緊緊拉着,一片漆黑。

原燃背對着她,坐在那片暗色裏,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安漾摸索着,在他對面坐下,覺得喉嚨幹澀得厲害,不知道該說什麽。

以前,在家,要和她在一個房間時,他想都不想,就會坐到離她最近的地方。

而現在,隔得很遠很遠。

她起身,想去拉開窗簾,手被重重按住。

安漾緊抿着唇,伸出左手,小夜燈亮了起來,暖黃的光落下,面前少年輪廓一下變得清晰。

他已經換過衣服了,卻還是一身從頭到尾的黑,沒有任何別的顏色,少年側臉上血漬早已消失,皮膚蒼白得不見血色,一頭黑發卻還濕着,有水珠滾落,順着纖直的脖頸,滾到頸窩裏。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身子有些僵硬。

良久。

“都洗過。”少年沒有回頭,忽然說,輕而啞。

安漾怔住了。

借着昏暗的光,她忽然注意到,他昨夜側臉沾着血的那塊皮膚,很顯然,被用力的,動作很粗魯的反複擦洗過,幾乎快要破皮,泛着紅。

少年垂着長睫,坐在離她很遠的地方,薄唇緊抿,低垂着頭。

似乎在做着,最後一絲絕望而徒勞的努力。

“你讨厭我了。”他輕聲說,明明應該是問句,用的卻是陳述句的肯定語氣,聲音很啞,宛如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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