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當天下午輪到白術一行七人當值,興許是秋老虎當真已經悄無聲息地來臨的緣故,白日裏天氣憋熱得慌,炙熱的陽光烤着皇宮的地面蒸騰起一股熱氣,天德帝見他們這群錦衣衛各個身穿飛魚服,從頭武裝到牙齒渾身包裹得嚴嚴實實守在殿外實在熱得難受,便招手讓他們進來。
白術一進宮殿內,便知道為什麽萬歲爺可以在這兒一坐就是一下午了——這個夏天皇宮儲藏的最後一點冰大概都貢獻在了這個宮殿裏,幾座巨大的冰塊放滿了室內的每一個角落,為了納涼效果好,通往偏房的簾子都打了下來,正殿裏頭就像是開了空調似的。
白術前一秒還覺得汗流浃背仿佛活在地獄,這會兒卻覺得自己忽然活了過來。
天德帝孟樓就坐在作案後面,懸筆而書,在他的左手邊擺着一個高腳杯底座似的盤子,盤裏堆放着冰塊,冰塊上方有切好的西瓜以及晶瑩剔透的荔枝肉,想來是下面的人怕皇帝光喝茶不解熱,又變着法子想方設法弄了個果盤擺在那。
白術的視線黏糊在那果盤上拿不下來,直到後腰被紀雲不輕不重地用繡春刀柄捅了捅,她這才猛地回過神似的将自己的目光收回來,昂首挺胸站自己的崗——期間她的餘光瞥到一眼天德帝,随即白術發現萬歲爺今兒個氣色不錯,想必是昨晚風流快活了一番獲得了生命的大和諧(……),正琢磨着今晚搞不好那位陸雙姑娘又要被翻牌子得恩寵,卻忽然聽見那坐在高位上的人忽然發出一聲帶着一絲困惑的沉吟。
七名錦衣衛面面相觑,不由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
果不其然,沒等一會兒,就聽見坐于上位的人喚了聲:“紀雲,你過來。”
被點了名,紀雲這會兒心中叫苦不疊面上卻只能表現得一派冷靜,上前站穩了腰杆挺直,背影如同一座挺拔的小山,唯獨垂首成恭敬狀。天德帝掃了他一眼,似是滿意地勾了勾唇角,而後,微笑問道:“少年時學習的東西朕有些迷糊了,紀雲,你提醒朕,當年随我太祖爺爺一塊兒北上入關的大将,都有哪些人?”
天德帝話語一落,整個乾清殿忽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孟樓坐于上首,且看不見紀雲臉上的表情——然而從白術這個方向,卻可清清楚楚看見在她師父臉上一閃而過的錯愕,只見那錦衣衛副指揮使一掃平日裏那些個吊兒郎當,這會兒下颚肌肉緊繃,良久,才用那平靜無起伏的聲音回答:“回禀皇上,當年随太祖皇帝北上入關共七名大将,分別為:西北餘縣鹿遠鎮、西北同縣方與為、東北栗縣賀章、東北永福縣李連,南部梧州冒家兄弟,以及……中原地區茂縣,曲羅。”
“嗯,”天德帝微微點點頭,“是這七人沒錯。”
這意味深長的話語,紀雲自然不會去接那話茬。
事實上,他幾乎已經都快要猜到皇帝想要說什麽。
正所謂伴君如伴虎,當年為大商國的建立立下汗馬功勞的那些個開國元勳,這些年下來貶的貶殺的殺,就連錦衣衛的建立也與最初誅殺鹿遠鎮一案脫不了關系,經過幾代皇帝的更換,來來去去統共六家人到了天玄末年時,就還剩下了一個茍延殘喘的曲家,最後在天德帝上位之前,為了将一個完整的江山交付到自己的兒子手中,天玄帝到底是沒有放過曲家,于是,朝中為妃的打入冷宮,做錦衣衛的退居二線,為權臣者被迫提前告老還鄉——就這樣,最後一個開國元勳家族也在天德帝上位之前的幾年裏便退出了歷史舞臺。
所有人都以為這便是結局了。
然而沒想到的是,時隔幾年,如今曲家的名字又被有心人遞到了皇帝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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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此時,天德帝似笑非笑地拎起一本在自己面前的折子,淡淡道:“紀雲,這折子上提到了曲朝歌的名。”
紀雲心頭狂跳,連忙拱手回道:“回禀皇上,曲朝歌如今已成都尉府上手藝師傅,只是平日裏忙的時候,幫處理些雜事,順道看看新選入的孩子合适不合适擔當罷了。”
“嗯?”天德帝卻顯得漫不經心地說了句,“他還在啊?”
這會兒更沒有人敢要說話了——如果剛才開始那氣氛還算是僵硬的話,那麽現在圍繞在整個乾清殿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白術雖然壓根沒明白這其中的道道,但是這并不妨礙她想重新站到宮殿外頭去——
她寧願在外面被曬成王八,也不想在這兒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難受得慌。
她掀起眼皮子看了眼對面站着的老五,他似乎感覺到了白術的目光,掀起眼皮子眨眨眼,似乎在示意白術千萬別整幺蛾子,有事留給紀雲扛——白術收回目光,事實上,天德帝也沒給她整幺蛾子的機會,在面對一室沉默之時,此時恐怕還有心情笑得出來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只見此時這大商國最尊貴之人把玩着手中那本折子,問完了曲朝歌,又狀似漫不經心地問:“紀雲,你還記得當年的曲妃麽?”
怎麽,今兒個是下定決心要跟曲家過不去了?
紀雲低着頭,白術清清楚楚看見一滴豆大汗液從他額間滴落,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再開口說話時,他的聲音聽上去十分嘶啞:“回禀皇上,後宮之事,為臣……”
皇帝似乎并沒有在聽紀雲說話,他只是自顧自地擺了擺手:“我還以為她已經死了。”
紀雲道:“臣聽說,那冷宮與皇城偏遠處,在那住着個三五年,活人也同死人沒有太大差別。”
孟樓道:“我以為父皇當年會在陪葬的名單上增添上那曲太妃的名。”
紀雲又道:“入陵那是極為榮耀的事,曲太妃本為罪臣,按規矩是受不起這個恩典的。”
“嗯,”孟樓聽着紀雲說的話,就好像真的被他說服了似的,随手将旁邊的折子往旁邊一擱似不準備再做處理,又沉默半晌,方才道,“可惜了。”
至于“可惜”的是曲太妃那傾國容顏卻落入冷宮的下場,還是“可惜”她沒跟着先帝爺死個幹淨,這其中的真相就恐怕只有孟樓自己才知道了。
這件事最後的解決方式看上去似乎有些不了了之。
然而皇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卻沒有人能猜到,白術只知道的是,這一天她迎來了作為臨時工之後的第一次加班。
這加班,加的還不是一般的班,是跑到那些新進宮女的榭角宮的房頂上去蹲牆角——萬歲爺叮囑得相當詳細:去房頂上蹲着,身上揣個小本子,裏面的人說了什麽話,什麽時辰做了什麽事,與什麽人通信,信上寫了什麽,用的哪種方式傳遞書信,是否還夾帶其他物品等細節一一巨細。
白術覺得,倘若不是做了皇帝,孟樓倒是個天生搞情報的好材料。
按理說,錦衣衛都是些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又不像是那些公公,大家的下面都還好用得很,所以讓他們跑到後宮去蹲牆角這事兒怎麽看都有些不合适,弄不好就惹一身子腥,于是這辣手活就理所當然地落到了“下面還暫時沒那麽好用”的白術腦袋上,用紀雲的話是:“聽說你昨兒個爬大理寺的牆和樹爬得可快了,蹭蹭的,爬個榭角宮的房頂又有什麽難的?”
“……”
白術想說她壓根就沒爬大理寺的牆,君公公的嘴怎麽那麽碎,這才多久,搞得和全宇宙都知道了似的!
不過這時候在說什麽都顯得意義不大了。
傍晚,她吃飽飯一抹嘴,随手從雲峥的書案上摸來一本空白的小本本,又去廚房裏撿了塊碳做筆,換上夜行衣就準備出門,臨走前想想不對,自己也不能就這麽走了啊萬一出事死都不知道為了啥死多冤枉,于是又收回已經邁出了門檻的腳,轉過頭眨巴着眼問紀雲:“……我有些不懂,曲家的人還健在和我今晚去蹲牆角有什麽必然的關系?”
“我也不知道,”紀雲說,“有本事出門左拐自己問皇上去。”
白術當然沒那個本事。
她又将視線轉向了雲峥——雲峥沉默不語安安靜靜在吃自己的饅頭,白術總覺得在那張漠然的臉面之下似乎藏着一些真相,但是雲峥不說,她也沒那麽狗膽問,只好捂好了懷裏藏好的東西,悻悻轉身離去。
借着夜色七手八腳地爬上榭角宮的屋頂,蹲在屋頂,看着滿天繁星,聽着屋內小姑娘們莺莺燕燕,白術忽然感覺到了自己的一絲酷炫——同樣是年輕小姑娘,底下的姑娘就只知道吃啊喝啊玩的,但是她就不一樣,她在這形影單只,享受無邊寂寞,唯星辰相伴,蹲房頂。
一看就是要做大事的人。
白術搖頭嘆息為自己喝彩,一邊伸出手扒拉開一塊房頂瓦片,屋內橙黃的光透了出來,坐在房頂上的瘦小身影蹑手蹑腳湊過去,像個變态似的伸一只眼睛往屋裏看了看,這會兒陸雙正和銀鈴坐在桌邊吃餐後點心聊天,白術收回目光,将懷中的本子以及炭筆掏出來放在光源邊上,然後撅着屁股開始刷刷書寫——
于是第二天。
一本被揣得皺皺巴巴的小本子就放在了天德帝的面前。
翻開裏面,先是抖落炭灰無數,只見白紙之上用歪歪扭扭的字一大排記錄着——
戌時三刻:開始記錄(記錄員:二十八)。
戌時四刻:孫銀鈴與陸雙共進晚膳。
亥時一刻:趙氏小女闖入,吵架,推搡陸雙一把,期間伴随口頭人身攻擊若幹(點評:相當精彩)。
亥時二刻:還在打架。
亥時二刻:打完了,孫、陸二人聯手取得勝利。
亥時三刻:陸入廁,比常人之較用時略久,目測需調養腸胃。
亥時四刻:陸、孫二人沐浴,特殊情況暫停記錄,非禮勿視。
亥時四刻:孫問陸,今日是否還需伺候皇上,陸說沒聽着傳喚,孫說那我今日在你房歇下可好,陸說好,孫高興,陸也很高興,不過是正常合理範圍內的高興。
子時一刻:卸妝,拆發,睡覺。
子時二刻:睡熟了。
子時三刻:今晚星光璀璨,明日必為晴空萬裏好風景。
流水賬洋洋灑灑,記錄了三四頁,真正算是做到了所謂“事無巨細”,天德帝囧着臉将手中的小本本反到記錄了字的最後一頁,在那感慨昨日星辰璀璨的廢話之後,以極醜之字扒着一塊龍飛鳳舞的記錄員簽名——
都尉府,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臨時工):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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