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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進廠子？”對于兒子的去處，周媽媽猜想了很多，但她完全沒料到她會得到這麽個回答。所以在聽到女兒的回答後，一下子就愣住了。而坐在她身邊，一直聽她打電話的周爸爸在隐隐約約聽到周小艾的回答後，也一下子懵了。

“對啊，聽說那裏賺錢的機會多，所以他就去了。”

周大哥意外的看着周小艾，小艾扯着嘴巴對他笑笑，随即繼續聽那邊怎麽說。

回過神的周媽媽下意識的問着：“可他沒錢啊，他哪來的路費去那麽遠？”

周小艾立馬道：“我當時也問他了，他說他拿手機借了一筆高利貸。”

“那他現在有沒有平安到那裏？他到底有沒有找到工作？還有他說沒說，他南下到底去那個城市？他到底要去那個廠子啊？”南邊能打工的城市太多了，全國有名的大廠子也特別多。周媽媽急了，話音中又帶出了哭腔。

周小年繼續看着周小艾，周小艾張嘴就回答道：“其實我昨天有接到他的電話，他說他到那邊了。但我問他到底在什麽地方？到底想去那個場子應聘他都沒有回答我。他還說他最近手上沒錢，又因為借了網貸，所以暫時顧不上我了，讓我最近用錢用的節儉一些，我都答應了。之後他就挂了電話，等我再撥時，他的手機就關機了。其實我現在還在等，我想等哥哥在那邊穩定了，應該就會聯系我們吧？”

“……”周媽媽沉默了下來。

周小艾拿着電話也跟着沉默着，在沉默了一下後，周小艾又繼續道：“媽，寒假我不回家了。”

“為什麽不回？大冬天的你不回家你幹嘛，而且冬天還要過年呢？”聽到女兒的話，周媽媽暫時放下了兒子的事情，立馬反對起來。周爸爸聽到她的話，覺得事有蹊跷，立馬搶過她的手機，放了外擴。

“我回去幹嘛？哥都不在家，我回去一個人整天的待在家裏幹嘛啊？而且媽，哥不接我電話了暫時也聯系不上，那我的生活費怎麽辦？我明年的學費怎麽辦？說實話我現在兜裏就五百了，冰市的花銷這麽大，離放寒假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的時間我手上的這點錢可能連我的生活費都不夠。這樣的情況下，到時就算我想回家，也沒錢買車票了。媽，這樣的情況下，你讓我怎麽回？”

電話一頭的周媽媽聽到女兒的話，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丈夫，希望他能說點什麽。周大山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看着妻子期盼的眼神，他下意識的動了動嘴巴。

就在這個時候，周小艾的聲音，又從話筒中清晰無比的傳了出來：“媽，我要在這裏賺錢，掙我下學期的生活費，我還要早早的準備我明年的學費。媽，只要你跟我爸能給我一個月一千，不，一千太多了，我省點五百也行。只有你們能給我一個月五百的生活費，能提供我來回将近八百的火車車費，以後每年能給我一萬塊的學費和住宿費，那我就回來。媽你問問爸爸，跟爸爸商量一下。我知道家裏錢緊張，我甚至可以打借條，這些錢我都不會白要的。媽，你跟我爸商量一下，讓他把錢借給我好不好？等我大學畢業了，我一定——”

周小艾的一番話算是把這個家裏僅存的那點遮羞布一下子撕掉了，知道家裏經濟狀況的楊曉慧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期望他能松口，期望他能一口答應下來。

但原本只計劃着給女兒提供回家路費的周大山，在聽到周小艾後面的話。在想到接下的三年多，他每年都要出上一大筆錢，每月還要提供她生活費後，卻一下子愣住了。

“你說話啊？你啞巴了啊？你沒聽到她都說可以打借條嗎？這世上還有爸爸讓女兒打欠條的嗎？你說話啊？只要你別去賭或者少賭一點，這點錢，我們完全能負擔啊？”見丈夫的嘴巴又閉上了，周媽媽終于怒了。她顧不上還在外放的電話，一下子站了起來，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

“借條算個屁，女兒都是賠錢貨，要是她畢業了不回家或者嫁人了，那我不就虧了嗎？”沒想到一向聽話的妻子竟然沖撞起自己，周大山也拍着桌子喊了起來：“一個女孩子讀個球大學，我當初就不應該同意她過去。死丫頭你聽到了嗎？你要是自己能弄到錢，能找你大哥要到錢，那你就繼續讀着，我也不管你了。但如果你想騙我的養老錢，門都沒有。沒錢是吧？沒錢就給我回來，回來我找個有錢的把你嫁了，這樣你就有錢了。”

周爸爸在電話那端怒吼着，周媽媽沒想到丈夫會說出這樣的話，忍不住伸手推了一下子丈夫。周大山氣急，下意識的舉高了手。

通着的電話，兩邊都沒有了聲音，都安安靜靜的。

周大山呼着粗氣把手舉得高高的，楊曉慧瞪大眼睛盯着他的巴掌，一副看他怎麽打下來的姿勢。

周大山的手顫抖着，他一輩子沖家裏人舉起過無數次巴掌。但除了真正打過皮糙肉厚的兒子外，對于老婆跟女兒他其實大多是恐吓，從來沒有真正打下去過。但這次，他感覺自己好像真的忍不住了。

“好，我記住了，我以後都不會回去了，你們保重。希望這個春節，你們能過的幸福又快樂。希望你們的身體能永遠都健朗安康，能永遠都自給自足。”

沉默的周小艾，在寂靜中發了聲音，之後周家還亮着手機屏幕，一下子就變黑了。

因為周小艾突然的聲音，劍拔弩張周大山跟楊曉慧，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兩人一起回頭下意識的看向黑了屏幕的手機，許久後，兩人終于意識到，因為剛才的話。他們在失去兒子的行蹤後，又一下子失去了女兒的心。

“嗚嗚——”剛才大着膽子的楊曉慧，在丈夫的胳膊落下後，膽子也跟着一下子落下去。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像往常一樣的嗚嗚的哭了起來。

“哭什麽哭，兩個讨債鬼。放心他們就這麽說說的，等回頭我們多去幾個電話他們自然就回來了。還有，別聽那個死丫頭瞎忽悠。我們現在是不需要他們養，所以不靠着他們。但如果我們真的沒能力了，他們是必須要養我們的，要是不養，我就去法院告他們。到時養不養，可由不得他們了。”

見老婆在哭泣，周大山以為她是被周小艾的話給吓住了，所以下意識的安慰了兩句。楊曉慧聽着他的話，無動于衷，繼續哭泣着。在丈夫拿錢反常的大白天出去打牌後，楊曉慧坐在沙發上，也反常的沒去想家裏的生意。而是坐在沙發沉思着，許久，許久都沒有再動一下。

“這樣說，會不會有點過分了？”等周小艾收起電話後，周大哥就說了起來：“小妹你不要擔心錢的事情，我會趕快掙錢的，寒假你該回家還是回家。你要不回家，家裏有只有他們兩個，感覺蠻慘的。而且他們對你一直都算蠻好的，你完全沒必要為了我這樣，還有——”

“……”周小艾轉頭一動不動的看着勸着自己的周大哥，看他還能說出什麽。

周小年看着她的眼神，心裏有些難受，最終什麽話都沒有說。

“走吧！”

其實父母對他們怎麽樣，其實家裏的氛圍到底是怎麽回事，兩人都心知肚明。也許因為周小艾前一段時間的苦心經營和改善，家裏的氛圍有了一點點的改變。但那個改變建立在兩兄妹自己掙錢，自己給家裏花錢，不跟父母提錢的前提下。一旦像今天一樣，真正把這些表面擋着虛假溫情私下，那剩下的就是□□裸的現實問題。

他要賺錢，他也談個女朋友，他甚至想要一個獨屬于自己的家。但這些都需要錢，他是絕對不可能再讓對方，輕易的偷走他的血汗錢的。所以他必須離開家，必須要遠離那個嗜賭成性的父親。

而作為小艾，她從回家後，家裏人除了提供她基本的吃穿外，就沒有真正的管過她。讀高中，是她大哭大鬧，哭着喊着上了的。而讀大學的學費，是她擺攤自己賺來的。這個家庭對她怎麽樣，對他們怎麽樣，他們都心知肚明。這樣的情況下，他又怎麽勸小妹。

兩人沉默着到了小出租屋裏，第二天，周小艾拿出了自己手機。自己留了兩百，然後把剩下的三百轉給了周大哥。

“大哥，就這麽多了。反正房租提前付了，這點錢，你拿着做一點小生意。就像我們剛開始那樣，你買點小成本的東西。我們現在的目的不是賺大錢，而是先養活自己。冰市的物價很低，所以你千萬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你先幹着，我一有時間就回過來幫你，到時我們一起幹。”

在臨走時，周小艾勸解着周大哥。周小年點着頭，最後摸了摸周小艾的頭發，沒有再多說什麽。

等周小艾離開後，周小年用手機查了冰市的批發市場和路線，然後就立馬拿着鑰匙出了門。

而周小艾，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想着該怎麽快速的賺到錢，好安周大哥的心。

“錢，錢，錢，錢！！！”手機裏只有兩百的周小艾，在這個世界再次明白了金錢的重要性，再次被一個錢字逼迫着。

學校的留言板和牆壁上貼着醒目的借貸廣告，周小艾深吸一口氣，然後轉身就往寝室裏走去。

“小艾你回來了？”

“小艾，趕快告訴我，昨天跟你吃飯的大帥哥到底是誰？趕快從實招來？”

“小艾，你終于舍得跟你的親哥哥分開了啊？”

樓道的同學，寝室裏的高姍跟孫貝貝看到她進來，都樂呵呵的開起玩笑。裏面的郭美人坐在椅子上，照常看着她的美劇。在見她過來後，她也擡頭望了過來。

“嗯，我先睡會！”看別人開心，周小艾的心情越發的糟糕了。木木的沖大家點點頭，随即周小艾脫了鞋子和外套，迅速的爬上了床。

“小艾你怎麽了？”見大家都開心着，她卻上了床。高姍感覺有點不對，下意識的問道。

“你的哥哥不會是已經走了吧？”手上拿着化妝品的孫貝貝，也下意識的猜測了起來。

周小艾一句話都沒有說，伸手拉下自己的床罩，她擺出了不願說話的姿勢。

“切！”

孫貝貝無聲的撇着嘴，在轉頭看見郭瑩不悅的目光後。她心裏一陣發怵，随即便假裝若無其事的轉過了身子。

“你怎麽了？”在一片寂靜中，郭瑩站在了周小艾的床邊。她比周小艾高一個腦袋，平日裏，周小艾喊她，都需要站在椅子上。但如果她叫小艾，卻只要站在床邊就可以了。

“沒什麽，就是昨晚沒睡好，所以想多睡一會。”她是郭瑩，周小艾不可能不理她，所以只能開口。

“那你睡吧，等上課了，我再叫你。”今天的課程都在下午，郭瑩輕聲說着。然後突然從床邊伸進去了一只手，然後毫無預警的貼在了周小艾的額頭上。

周小艾躺着一動不動，任由她摸着自己的額頭。兩人隔着薄薄的床罩對視着，都沒有開口說話。

确定她的不舒服不是因為感冒引起的，郭瑩就自然的收回了自己的右手。而裏面的周小艾，等她收手後，便下意識的轉身朝着牆壁的方向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