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即使已經冬日,但園子照舊處處都是景致,供小姐們消遣玩樂的望月軒燒着地龍,擺着薰籠,腳底下還放着腳爐,小丫頭們守在紅泥爐子旁,屋子裏茶香四溢,小姐們有的在玩雙陸有的在投壺,歡聲笑語十分的歡快。
李倩和嚴溪不知道什麽時候各自披了大氅出了屋子,郭曉曉也站了起來,跟着的蘇晴意笑挽着她的手:”姐姐去哪?”
“屋子裏悶的慌,我出去走走。”
蘇晴意也站了起來:”我同姐姐一起去。”
蘇晴意腦子裏的彎彎繞繞多,只怕已經覺察出了什麽,郭曉曉向來磊落,覺得這種事情也不該懼怕人知道,她就大大方方的道:”那就一起出去走走。”
外面院子的一只早梅已經有了花苞,在寒風中格外的俏麗,不遠處的李倩和嚴溪雖然隔了些距離,但看着目的地卻很明确,郭曉曉就和蘇晴意不遠不近的跟着。
“聽說一個是王妃的表妹一個是側妃的表妹,不知道出來是去幹什麽。”蘇晴意笑吟吟的說着。
郭曉曉淡淡的:”大抵和我們一樣都覺得悶的慌吧。”
才說了兩句就瞧見不遠處來了幾個華服的男子,蘇晴意眼前一亮,轉眸深看了一眼郭曉曉,她就知道跟着郭曉曉,肯定能有收獲,蘇如意自在家裏的時候就總向着郭曉曉,到了現在還是一樣。
為首的男子穿着鶴紋圓領長袍,長身玉立溫潤如玉,如星光如月光,看的所有人眼前一亮,小姐們的臉上都露出向往之色,唯獨郭曉曉像奔赴戰場一樣深吸了一口氣。
然而猝不及防的郭曉芙就從斜地裏殺了出來,撞倒了嚴溪和李倩,還在沖着司馬拓扔帕子。
蘇晴意快步走了上去,安靜的扶起了嚴溪和李倩,安慰了兩句,這個時候正是表現各自性格風貌的時候,錯一點都不行,但若做對了,就極有可能平步青雲。
嚴溪和李倩當着司馬拓的面丢了這麽大的人,還碰上的是個情敵,李倩性子火爆,雖然極力忍着,還是沒給什麽好臉色:”你是什麽人還懂不懂規矩?!”
自己讨厭是一回事,但也不能看着郭曉芙闖了禍自己站在一旁觀望,郭曉曉走了過去,抓住了郭曉芙,向着嚴溪和李倩:”我妹妹年紀小不懂事,還請兩位小姐見諒。”
郭曉芙卻不領情:”關你什麽事?我又沒把她們怎麽樣,用得着你來替我道歉!”
也沒見過做了錯事還這麽理直氣壯的,嚴溪也冷了臉,看出來郭曉芙是個混不吝,只和郭曉曉說話:”自家的妹子這個樣子也好意思帶出來?我們脾氣好不和她一般見識,但王府裏多的是貴人沖撞裏別人你們可擔待不起。”
郭曉曉不想這事情鬧大牽連了如意,更何況确實是郭曉芙做錯了在先,這幾句話她只能受着,她盡量平穩自己的語氣:”請兩位小姐見諒。”
郭曉曉想拉着郭曉芙盡快離開,然而郭曉芙還是鬧騰,不遠處站着的幾個男子分明都看着這邊,如意說的那個定國公也在裏面,她覺得挫敗又格外的無力,有時候真想歇一歇。
司馬拓看着眼前這個比起其他姑娘衣裳要暗沉的多的女子,那樣倔強又無援的站在人群中,不知怎麽就想起了當初父親死的時候,拉着幼小無知的他站在父親靈堂上的母親,面對所有人的責難,一定也是這樣的艱難。
他這樣想着,忽然有些站不住,快步走了過去:”這邊怎麽這麽熱鬧?”
聲音也是格外的溫和好聽,小姐們的争執和硝煙戛然而止,李倩心思活泛,立刻笑着見禮:”沒想到在這裏碰到了定國公。”
嚴溪也不甘示弱:”常聽父親說定國公是青年一輩的翹楚,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時下世風開放,女子們遇見喜歡的人大多主動而言辭大膽。
蘇晴意沒想到遇上的是這樣的大人物,而這樣豐潤俊朗的人,哪個女子又不愛慕?這麽多的人在争相表現,如果她想引起司馬拓的主意,就必須另辟蹊徑,蘇晴意這樣的想着,臉上就露出了淡淡的不屑。
司馬拓大抵常常遇到像嚴溪和李倩這樣的姑娘,已經見怪不怪,只是溫和的點頭,耐心的聽着姑娘們自我介紹,然後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郭曉曉身上,微笑着鼓勵着:”不知道姑娘尊姓大名?”
郭曉曉又深吸了一口氣,好像要去大義赴死,說出來的話也幹巴巴的:”郭曉曉。”這樣一個目露堅毅的女子,怎麽會露出這樣的可愛的神色,司馬拓又自然而然笑了起來,如月光傾瀉了一地:”好名字。”
只有蘇晴意微笑着拒絕:”賤名不提也罷!”
跟着司馬拓的一個劍眉星目的年輕男子到輕咦了一聲,特地打量了幾眼蘇晴意,同一旁跟着的人低聲道:”這個是誰?”
“聽說是蘇夫人的妹妹。”
劉健朗微微笑着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如意這邊也正式迎來了幾位尊貴的客人,魏王妃長了張娃娃臉,十分好說話的樣子,也沒有什麽架子,一眼就瞧見了如意身上的馬甲:”這衣裳好看,尤其是系衣裳的東西,是不是有什麽名堂。”
如意笑着解釋:”還是王妃有眼力,這個是我新叫人做的,叫做盤扣,兩面牽在一起就系住了衣裳。”
中國古代應該是到了明代才出現了盤扣,替代了幾千年的系帶的衣裳,這個完全陌生的時代,穿衣也都是靠系帶系在一起。
魏王妃忍不住贊嘆:”模樣長的俊心思也這麽靈巧,把你的花樣子一會也給我一個我回去也叫了人給我做。”
正說着話,王氏和鄒氏一起轉了過來,按照規矩只瞧了一眼孩子,鄒氏像是估量物品一樣肆無忌憚的打量如意一副完全沒把如意放在眼裏的樣子。
不得不說這位蘇夫人是漂亮的,更重要身上還有一種與身俱來的親和力,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這一點就非常厲害。
鄒氏笑吟吟的開口:”這麽兩個孩子帶着怪累的,叫王妃抱一個養着剛剛好。”語氣是說不出的霸道和理所當然。
這種自以為是,愛顯示自己能耐的人如意見的多了,你若忍讓一次,下一次她必定變本加厲的上來踩你。
大家都看向了如意,王氏淡淡的撥弄着腰上的墜子,孟王妃好像沒有聽見,正在跟身邊的人說話。
如意也就笑着,花兒一樣燦爛:”瞧您說的,我們王府的事情,怎麽也不該您來摻合不是?”
就這麽笑眯眯的一點情面都不留。
鄒氏冷笑了一聲:”王妃是好脾氣,容的下你這樣的人,若是放了我們家裏,我早叫你知道了厲害。”
鄒氏确實很厲害,從她的言行舉止就能看出來,但如意也不是吃素的,掀起被子就下了炕,哭着往外走:”我原不知道王妃是容不下我的,現在我就走,省的叫王妃看見我心煩。”
這麽多的親戚,前面還有男客,如意說着這樣的話往外走,鬧出去好像是王妃當着衆人的面欺壓如意一般,更何況,孩子的洗三宴,叫做娘的這麽大冬天的走出去,實在就過了,不管因為什麽對孟王妃都不好。
鄒氏也沒想到如意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敢鬧騰的,到一時氣了個仰倒,魏王妃急忙拉住了如意,一旁的人就把鄒氏勸了出去。
如意上了炕還哭哭啼啼的,內間的孩子竟然也跟着哭了起來,孟王妃原本想說如意兩句,這下到不好開口,只好跟魏王妃道:”麻煩弟妹勸兩句。”一面說着也走了出去,屋子裏的人不好在待着都退了出去,魏王妃還在安慰如意,瞧見人都走了,到笑了起來:”我說,沒想到你還是這麽有能耐的一個人,我到佩服你。”
如意擦着眼淚,抽抽嗒嗒的道:”您說笑了。”
魏王妃噗嗤一聲笑出來,不知怎麽就是覺得如意親切,忍不住對她心生好感,就和她多說了兩句:”你剛有了孩子,先把孩子好好養大,等孩子大了壯實了,出息了,自然而然就沒人敢跟你這樣說話,你心裏也別生氣。”
如意知道魏王妃是好意,她收斂了眼淚:”我才不生氣,我當時就把場子找了回來,之後自然也不會因此在生氣。”該生氣的是鄒氏。
魏王妃不知怎麽到羨慕起來。
洗三的時候孩子哭的很響亮,比尋常的孩子還要壯實,進了屋子,如意給喂了奶就又安安穩穩的睡下。
孟王妃領了女眷們入席,如意留下了郭曉曉和她一起用飯。
“你瞧定國公怎麽樣?”
郭曉曉抿着嘴半響才道:”這事情就別說了。”
如意到驚訝起來:”怎麽?你瞧不上?”
“我家世這麽差,人也這麽尋常,那麽多漂亮的小姐喜歡定國公,他怎麽能看的上我?”
如意笑了笑,高深的道:”知道我為什麽覺得你行嗎?”
郭曉曉不說話,如意不在意,接着道:”因為你的處境和曾經的定國公很像,而且他能到現在不娶妻不納妾,說明他是個很有想法很有主見的人,若是外在的條件會影響到他,他早成親了。”
郭曉曉還是沒底氣,尋常她也沒怎麽怕過事,但這一次她就是覺得不自信,總覺得那樣高高在上的人,這樣的好事輪不到她。
如意看她沒心思,就不和她說這些,轉而說起別的:”你那外面開的雜貨鋪子怎麽樣?”
郭曉曉悄悄在外面用積蓄開了鋪子,但也一直沒有什麽大收益,半死不活的:”就是還開着而已。”
如意悄悄和她商量:”我給你些東西,你放到你鋪子上幫我代賣,但有一樣,你不能問我東西從哪裏來的,也不準告訴別人我叫你做了什麽,事後銀子我們四六分,我六你四。”
郭曉曉的一面點着頭,重點很快落在了分紅上:”我不過幫你賣個東西而已,怎麽能拿那麽多,我不要銀子,就當我幫忙好了。”
如意叫郭曉曉幫忙一面是因為信得過,一面也是想幫郭曉曉。
“那就不要你幫忙了!”
郭曉曉見如意态度堅決,想了想,也就大大方方的答應了下來:”你的心意我明白。”
如意抿嘴一笑,瞧着竟然還有些羞澀。
洗三宴基本是很成功的,期間宮裏還來了不少賞賜,如意的小金庫一下子又充盈了起來,越來越有小富婆的架勢。
等到送了客人走,如意才剛剛休息了一會,李宣睿就來了。
如意睡眼惺忪的坐在炕上,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李宣睿他大爺也不說話就那麽坐着,都好一會了,如意差點睡着,李宣睿才開了口:”有沒有什麽要跟我說?”
如意覺得莫名其妙,想了半天忽的反應過來:”我的莊子呢?您什麽時候給我?”
如意分明的在李宣睿眼裏看到了幾分挫敗的無奈,她就更摸不着頭腦,幹脆耍賴倒在床上:”我要在睡一會!”
李宣睿聽說了中午如意和鄒氏的事情,很是生氣,本來是等着如意向他告狀,他在安慰安慰的,結果如意的腦子裏壓根就沒這事,這到底心要有多大,要是放了別人早在他跟前訴苦了。
他脫了靴子上了床,和如意一起躺下,鼻端都是如意身上清新好聞的氣息,忍不住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如今西藏局勢緊張,洗三宴上也多說的是這個事情,但他很快壓下了心裏的事情,和如意說起話來:”莊子已經過到你名下了,明天我叫蘇常盛拿給你,給你撥了個外面跑路的小厮,是鐘有良的一個侄子,人很機靈。”
如意像貓一樣在李宣睿胸前蹭了蹭,嘟嘟囔囔的說話:”人機靈什麽的還是其次,主要是背靠大樹好乘涼,有鐘有良在前面擋着,什麽事都能好辦。”
真是什麽都敢說。
李宣睿好笑的摸了摸如意的腦袋,她舒服的哼哼的兩聲,這寒冷的冬日裏,整個屋子好似都溫暖如春。
孟王妃用小金勺子挖出了小份的香料填進了香爐裏,撥動了兩下,香煙袅袅升起,她蓋上漏空的蓋子,在一旁的銀盆裏洗了手。
“王爺在桃花塢。”
孟王妃臉上淡淡的看不出什麽神情:”知道了。”
她一個王妃不會上趕着和夫人争,那樣反倒擡高了蘇如意的身價,但是即使她什麽都不做,多的是人聞風而動,就等着瞧吧,終歸是安生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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