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怕她真的挂了電話,白羽趕緊又哎哎哎了好幾聲,連大氣都不敢喘地勸道:“不管怎麽說,你過去瞧瞧呗。你要是嫌累,不想開車,你在機場等着,我去接你。”

“不用,”霍慈冷淡地說了一句,直接挂了電話。

車子就停在停車場,這回出差是短途,她只帶了個小箱子。

往後備箱一塞,人就上了車。等車子開出去之後,直接上了高架。

開了二十分鐘,她猛地一打方向盤,跟着前面的車流,下了高架。

到了軍區總院的門口,霍慈車停在醫院門口的停車坪,在上頭待了半天都沒下來。她摸了摸上衣口袋,連一顆糖都沒有。這會兒要是有根煙兒就好了。

霍慈不抽煙,不過真心煩的時候,她也點上一根兒。夾在手指間,青煙飄散的時候,仿佛煩心事也就這麽飄沒了。

不過也幸虧是軍區總院,要是住在別的醫院,她還真不來。

樓層和病房,白羽早就發到她手機上了。從電梯裏出來,一層樓裏靜悄悄的,再配合着雪白雪白的牆壁,更是渲染了一種說不出的氣氛。霍慈不怕這些,她上大學的時候,念得還是醫科,要不是後頭轉系了,說不準真就成了一名穿白大褂的醫生。

她往裏面走,沒一會就找到病房。

就是裏頭沒動靜,也不知道是不是休息了。她貼着牆站,不走也不進去。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還是路過的小護士,看見她杵在這兒,開口問:“小姐,您找誰?”

霍慈瞧了她一眼,沒說話,護士見狀,趕緊過來。這區是高級病房區,住的哪一個不是精貴的主兒。

可不能叫閑雜人等擾了清靜。

護士過來的時候,旁邊的門兒正好也打開了。一個略胖的中年婦女一看見她,驚喜地說:“霍小姐,您來了啊。”

“你們認識?”護士瞧了一眼中年婦女,這人她認識,是這病房裏住着人的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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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我們夫人的女兒,”劉阿姨立即解釋。

護士趕緊沖着霍慈笑了笑,等劉阿姨請霍慈進去的時候,她又朝病房看了一眼。她記得這病房住着的病人姓柳,丈夫是衛計委的一位大領導,姓沈來着。

可她明明聽到那個阿姨喊霍小姐的?

柳如晗在屋裏已經聽到劉阿姨說話的聲音,正撐着手臂準備坐起來。劉阿姨一進來見她起身,又趕着過來扶,嘴裏還道:“醫生都說了,您這病得靜養。要是有什麽事兒,您喊我一聲吶。”

劉阿姨性子勤快,就是話太多。

柳如晗此時看着女兒,滿心歡喜,拍着床邊,柔聲說:“小慈,你到媽媽這裏來坐。”

霍慈打量了她一番,除了臉色有點兒蒼白,瞧着都好。

見她不說話,劉阿姨知道她們母女不親近,她又見柳如晗滿臉期待的,就說:“霍小姐,夫人是心口疼,都好幾天了。”

霍慈嗤地一聲,冷笑出來。

“林黛玉也有這病,富貴病,都是閑的,”霍慈冷漠地看着床上的人,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床上的柳如晗微垂着玉頸,條紋病號服穿在她身上,添了幾分羸弱,卻是更惹人憐愛。

柳如晗就像詩文裏說地那種江南美人,脈脈含情,即便到了遲暮之年,依舊美地典雅、美地有氣質。

頭一回見她的人,都絕不會相信她有霍慈這樣大的女兒。

霍慈很少和柳如晗出現在一個場合,只是從前她們住在醫院家屬區的時候,樓裏的人總說她和她媽媽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霍慈從來都不覺得有什麽得意,若是可以,她寧願像爸爸。

柳如晗眼中含淚,又不想叫霍慈瞧見,撇過頭。

還是劉阿姨見狀,趕緊扯開話題,笑說:“霍小姐,您吃水果嗎?要不我給你削個蘋果吧,夫人說您打小就愛吃蘋果。”

霍慈對柳如晗沒好話,卻不為難外人。

她低聲說:“不用,我這就走了。”

“小慈,”柳如晗聽她說要走,趕緊抹了眼淚,轉頭巴巴地瞧着她:“你陪媽媽坐一會吧,媽媽也有小半年沒瞧見你了。”

可不就是,她出國之前就有一個多月沒看見,她回來之後,也一直到現在沒看見。

前後加起來,确實也有小半年了。

“你沒事見我做什麽,你現在是沈家人,我姓霍,”霍慈生硬地說。

說完,柳如晗再忍不住,垂着頭,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在白色被子上,沒一會就打濕了一片。

霍慈站在原地,看着她這模樣,心底哽地慌。

可叫她開口說軟話,卻又不可能。

她們母女就像是走進了死胡同裏,見了面,霍慈就忍不住地譏諷她,惹哭了之後,心裏又後悔。可下回再見面,還是一如既往。最後索性就不見了。

可血脈相連着,柳如晗在這世上,就只有她一個孩子。

而她也始終只有一個親生母親。

只是霍慈至今都沒辦法原諒她當年離婚的決定。

“夫人,您可不能再哭了,醫生剛才還說,你心髒不好,不能動怒動氣,”劉阿姨着急直說,又轉頭對霍慈道:“霍小姐,夫人這會是真病了,在家裏都昏倒了。她是怕您擔心,才不許我說的。”

原來在霍慈來之前,柳如晗就吩咐過了,要是霍慈來了,不許提她昏倒的事情。

劉阿姨瞧着她滿心期待的樣子,心底還可憐她,畢竟母女兩半年都沒見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沒想到,她一出門,就瞧見門口站着的霍慈。

到底還是親母女。

“你別哭了,”霍慈皺着眉看她,心底卻軟了。

可是她剛說完,門又被推開了,一個穿着鐵灰色西裝的高大男人走了進來,他進地急,帶着一陣風進來。擡頭後才瞧見霍慈,有些驚喜地說:“小慈也在?”

霍慈看着他,最後才淡淡地喊了一聲:“沈叔叔。”

沈方棠一笑,正欲和她多說兩句,卻聽到一聲低泣,他這才瞧見柳如晗哭了。他趕緊在床邊坐下,握着她的手,關心問道:“怎麽回事,不是讓你靜養的,怎麽還哭了?”

柳如晗低頭,不言語。

末了,沈方棠微微一嘆氣,輕聲說:“你啊,也不怕小慈笑話。”

軟言溫語,沈方棠本就是長相端正英俊的人,又因是北方人,生得高大威猛。和溫柔如水的柳如晗在一起,再般配不過。

可這一幕,霍慈卻看得刺眼。

見沈方棠來了,她也不想再留下來,出聲道:“既然沈叔叔來了,我先回去了。”

“小慈。”

“小慈。”

一聲嬌軟,一聲沉穩,竟是夫妻兩,一塊喊住她。

柳如晗朝他瞧了一眼,沈方棠卻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安撫着呢。

“小慈,你母親如今身子不大好,你若是有空,便回家來多看看她。”

霍慈回頭,筆直地看着他,如墨地眸子染上一層寒霜,她冷冷地說:“沈叔叔,那是您的家,不是我家。”

“我早就沒家了。”

有依賴的地方,才叫家。

她如今住的地方,也是一間房子,不是家。

她的家,早就消失了。

……

霍慈下樓,沒去停車場,反而往醫院門口走過去。她剛才進來的時候,看見那邊有個小超市。

“買什麽?”老板一擡頭,就看見一個長得忒漂亮的姑娘,站在櫃臺前。

霍慈低頭看着櫃臺裏的煙,櫃臺上擺着的是糖,棒棒糖、口香糖、軟糖,五顏六色。

和她平時吃的薄荷糖不一樣。

她伸手敲了下玻璃櫃臺,“來包煙。”

買了煙,老板還送了一支打火機,綠色塑料殼。霍慈塞進口袋裏,又返身往停車場走去。她上車之後,在車裏點了一根煙,開了窗子,手肘擱在車窗上。此時天色漆黑,猩紅亮光,在黑夜中格外顯眼。

半根煙沒一會,就被燃盡了。

霍慈心裏厭煩至極,果然不該來,添堵。

“易總,前面好像是霍小姐的車,”楊銘開着車,對後座上的人輕聲說了句。

易擇城身上還有淡淡的酒氣,剛從飯局出來,就接到電話,奔着軍總來逮人。

霍慈的車霸氣,四四方方,锃亮地外殼在夜色中都不低調。楊銘記性不錯,見過一次,就記住了車牌。

後面的人如楊銘所料的那樣,沉默未語。

前面正好有輛車在倒車,估計是車技不好,好半天都沒出來。易擇城查看過郵箱裏的郵件,把手機收在兜裏。一擡頭,就看見那個越野車窗上明滅地火光,是煙頭。

“霍小姐好像在抽煙啊,她不是不抽煙的?”楊銘有些奇怪地說。

霍慈的資料是他親自去調查的,他覺得這位霍小姐很有意思。真的是攝影圈的一股清流,抽煙喝酒亂搞,她一樣都不沾。就連她能無視自家老板的冰山氣質,都叫他覺得驚訝。

猩紅小亮點,一直在車外亮着。

還有那只雪白如凝脂般的手掌,在漆黑暮色下,反光一樣地白。

前面的車,總算是挪開了。

楊銘低聲問了一句:“易總,要和霍小姐打個招呼嗎?”

“開車,”易擇城淡漠地聲音,終于在車廂內響起。

楊銘心底有些可惜,看來這位漂亮至極的霍小姐,也沒法打動易先生。

**

易擇城沒接到人,他到的時候,人已經走了。楊銘看着他臉色不好,問要不要送他回家。

他搖頭:去找。

楊銘不敢說,可北京這麽大的地方,能往哪兒找。易擇城說了個地方,楊銘有點兒吃驚,但還是開車過去了。

只是路上堵車,不過到了地方,楊銘才發現,這居然是個老舊的溜冰場。

門口的霓虹燈,只亮了一半。門口破舊落敗,易擇城自己下車,讓楊銘留下。

不過進去之後,只有幾個家長正帶着小朋友在。

他皺着眉頭找了一圈,又問了工作人員,還是沒有。

等他出來之後,順着街道往前走,前面有一家甜品店,在這裏已經開了十來年。

快臨近聖誕節,不少店鋪已經在門口挂上五彩星燈。甜品店偌大的玻璃窗,讓他一眼就看見,店內只有一桌客人。坐在靠窗的角落,卻背對着窗子。

易擇城推門進去,門上懸挂的銀鈴脆響。

“先生,要喝什麽?”

易擇城:“一杯熱可可。”

“打包嗎?”收銀員是個小姑娘,一臉嬌羞地看着他。

他搖頭:“不用,等我走之後,端給那邊的人。”

小姑娘先是一愣,随後朝着店內的唯一一桌客人看過去,趕緊點頭。瞧着臉色冷如冰山的帥哥,她又忍不住問:“先生,您還有別的需要嗎?”

她以為兩人是吵了架的情侶。

易擇城看着收銀臺裏的電腦,突然問:“可以點首歌嗎?”

小姑娘滿臉堆笑:“當然可以,您想點什麽歌?”

“為何我會喜歡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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