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半塊饅頭
“鏟……”
“鏟……”
“呼……”北關城外的樹林裏，忙活着一個身影，那人拄着鏟子，歇了一會兒氣！
“啊……”殺豬般的慘叫傳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時亮時暗的城樓上，映着茂密的樹林。幽魅的月光散落下斑駁的影，峭楞楞如鬼一般！陰風陣陣，那一雙圓睜着的眼，死死地瞪着朱剛烈！
“操！媽的，死了還跟老子鬥，去他娘的！”朱剛烈看見梅仁信仿佛因為不甘而張開的眼睛，還以為真是冤魂索命！
“去他娘的！”
“來啊！”朱剛烈忿忿道。突然，他做出了驚人的舉動！
“老子讓你做鬼都做不成！”朱剛烈俯下身子，從藏屍袋裏取出了那鏽跡斑斑的血斧！
“老子把你剁了！”
“來啊！來啊！”朱剛烈瘋狂地吼道，掄起鐵斧，揮向了早已沒有生機的梅仁信！
“唔……”
“誰！出來！”朱剛烈猛地回身，似乎發現了什麽！
“飒……”陰冷的寒風吹動樹梢，甚是詭異！
“唧唧……”
“唧唧……”原來只是蟋蟀觸動了草叢！
朱剛烈虛驚一場，繼續了他的工作……
“啊！”
“咚锵……”從朱剛烈身後的草叢中猛地竄出一個人來——梅蘭方！
“畜牲！”梅蘭方抱起一塊數十斤的巨石，狠狠砸向了朱剛烈的頭！朱剛烈躲閃不及，連忙把雙手合攏，護住頭部……
石頭碎成了兩塊，朱剛烈倒在了血泊裏……
“嗚嗚……”
“嗚嗚……”梅蘭方像個柔弱的姑娘一樣，跪在梅仁信的屍身前，嗚咽着。
“父親……父親……”梅蘭方一路跟蹤朱剛烈，發現了他做這傷天害理的勾當！可惜，梅仁信再也不會說出一句話來。
“父親，不要，不要走……”梅蘭方記不得那個對自己無比嚴苛的梅仁信，他只記得，在寒冷的冬夜裏，他蜷縮在牆角，等待着死亡的降臨，那一刻，他或許就解脫了……
“小夥子！”
那一年，奇岩城的冬天，大雪紛飛……
奇岩城的一處角落裏，少年的梅蘭方數日未曾進食，面容饑黃，身形消瘦衣不遮體，饑寒交迫，手腳顫抖着。
死亡，是一個不必急于求成的節日。這個節日，卻在他十歲那年，早早地來了，不請自到……
“唔……”
一名三十歲年齡的男子，解下包裹，取出一個發黃的饅頭，俯身遞給了少年。少年饑不擇食，三口兩口就哽咽下去，癟癟的肚子一點也沒鼓起來，少年渴求的眼神凝視着他……
“呀呀……”男子背上負着一個年紀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身旁還站着一個十歲見長的小丫頭，愣愣地揣度着少年。少年擤了擤鼻涕，破爛不堪的衣袖上多了一點濕濕的痕跡，年長的少女躲到了父親身後，怯生生的模樣。
“還想吃嗎？”男子問道。
少年用力地點着頭。
“我只有一個了……”男子說着，從包袱裏又拿出一個壓扁得不像樣的饅頭。
“啊，啊……”男子背上的小女孩一只手指指着自己的嘴巴，示意她也餓了……
“你看，她也餓了……”男子搖了搖頭。
“那就給你一半，她一半……”男人小心翼翼地把幹硬的饅頭分成兩半，先遞給了少年，又一小塊一小塊地把另一半喂給背上的小女孩。
男子起身，想要離開。
“我……”少年忽地發聲，伸出手向着男子，手上捧着那幹硬的一塊饅頭，原封未動。
“怎麽，還想吃？”男子回身，注視着少年。
“我……”
“想吃，那你就要做事，用你自己的本事來掙！”男子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少年一股勁地點着頭。
“啊，哈哈……”男子肩負的小女孩，開心地笑着，男子也笑了，少年也笑了……
他沒有名，沒有姓。直到遇見他，這個沉默寡言的少年，總是引以為豪地向別人說——我叫梅蘭方！
……
“父親……”
梅蘭方伏在梅仁信身上，淚水直流。這時，他從懷裏掏出了那一包被絲絹包裹的東西，小心翼翼地翻開，裏面那黑黃的半塊——饅頭……
“父親，你吃，你吃……”
梅蘭方把饅頭捧到梅仁信嘴邊，卻不見他有一絲反應。或許，他執拗地認為，父親還活着……
“您吃……”
“啊嗚……”梅蘭方并不冷血，這是他的脆弱的內心，他很坦率，很真誠，他的心智裏并未長出一種叫“城府”的東西。因為這個，一名六歲仍舊不會說話的孩童，被扔棄……
“父親……”
“啊！”少年神色驚恐着，滿頭是血的朱剛烈活像一個魔鬼，張舞着爪牙，殺盡一切！
“不……不……”
“臭小子，你他娘的敢陰老子！”朱剛烈居然只是昏死了一段時間，他醒轉過來，撐起身子，恐吓着梅蘭方！
“這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喲！”笑意，無比邪惡、陰險的笑意浮上朱剛烈面頰！
“不……”梅蘭方撤身回退，離開了梅仁信的屍身！
“嗷……”梅蘭方前腳跑出，卻被那地上的鐵鍬柄絆倒了！他，或許也是被神遺棄的、微不足道的生靈吧……
“不……”梅蘭方驚慌失措，用腿使勁往後蹬着，胳膊肘不停撐着地上，然而，恐懼讓他喪失了應變的能力！朱剛烈拾起鐵斧，一步步地貼近了梅蘭方！
“死吧！”
“哧！”
斧刃，深深地嵌進了梅蘭方的頭部，他驚恐的表情仍未散去！
“媽的，這作死的野雜種，老子收拾他都費時間！梅仁信，老子讓你斷子絕孫，全家死絕！”
梅仁信睜大的雙眼，沒有一點生機，卻仿佛直直地注視着朱剛烈！平日裏和他把酒言歡、稱兄道弟的朱剛烈，竟是他引入室的狼！
“哼哼……”朱剛烈掩埋了梅仁信，連同梅蘭方和那柄血斧……
他眼神裏又盤算着什麽，這個滅絕人性的禽獸……
寒風吹過，沾着血跡的絲絹被風之使拂走，留下了那一塊幹癟黑黃的——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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