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1)

“為何?”

徐氏與徐老夫人有自是有幾分母女默契的,此時笑着道:“靜芙,是我那裏還差點東西,你不是管家嘛,能不能先幫我布置好東西再去?”

不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石靜芙握着帕子的手緊了緊。原都計劃的好好的,紅玉也是,筷子也是。徐老爺子和徐老夫人不和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兩人平心和氣坐在一起的日子,就只有除夕一天,旁的時候是肯定不能呆一塊的,呆一塊就吵。她沒想到,不過是一個姑奶奶回了趟家,就讓徐老夫人變了那麽多,若是原來,她只會以為是徐老爺子滋事,興許會在後輩面前給他留點面子,但是絕對會刺他一刺。

更何況,誰會想到筷子上有問題呢,事後她只要處理掉,人不知鬼不覺的,可如今卻……

“不知道姑姑缺了什麽東西?”

徐氏說了幾個物件的名字,然後又蹙着眉道:“還有些我忘了,看來要回去再看看了。”

石靜芙道:“姑姑能等我晚上回來再拿嗎?”

“晚上,那你還讓你姑姑睡覺嗎?”徐老夫人開口了。

石靜芙沒有說話,看向屏風那邊,燭光讓人影倒映在檀木雕福祿壽立屏上,紛紛雜雜的影子擠在一塊兒,更像是一群張牙舞爪的妖魔鬼怪。石靜芙很容易就從這些影子上看出來哪些是自己丈夫的,他就那麽靜靜地坐在那裏,什麽話都不說,就算是自己的妻子正被為難着,他也無動于衷。

她眼底湧上一絲酸澀,表情卻幾乎沒有絲毫變化。随後她看向徐氏,意味深長地笑道:“那就煩請姑姑等我些時間了。”

徐氏忙道:“說起來是我麻煩你了,回頭請你吃茶。”

石靜芙沒再說話,告辭了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剩下幾個識趣的小輩們像是忘了剛才發生的事情,吵吵雜雜地說着要去哪兒玩,中間的屏風自是被撤了。幾個年輕的男子出現在衆人眼裏,其中也包括眉飛色舞正與旁邊一人說話的岑岱,到底是跟少爺們在一塊,人也精神了不少。

徐氏走過來牽起岑虞的手,不禁一皺眉道:“怎麽手這麽涼?”接着吩咐月盈回去拿件披風。

徐老夫人見了,便道:“別回去拿了,一來一回的,多折騰,我這兒正好有一件正合虞兒身的。”說着對殷媽媽吩咐了兩句,殷媽媽點點頭,轉身往裏走去。

既然徐老夫人這麽說了,自然不用月盈再去了,徐氏領着岑虞上前,不用徐氏吩咐,岑虞就行禮道:“多謝外祖母。”

徐老夫人朝她招了招手,岑虞走到她身前,徐老夫人打量了她兩眼,板起臉道:“怎麽晚上就穿這麽少?小小年紀的,別為了好看就不顧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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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徐绮容上前湊趣道:“我也早想說虞妹妹呢,瞧這臉蛋不用收拾就漂漂亮亮的,怎麽還要收拾的那般仔細,襯得咱們姐妹們一個個都不經心了。”

岑虞作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來:“本沒想仔細收拾的,誰知道準備了那麽長時間,卻還是沒比過姐妹們。”

徐老夫人笑着點了點徐绮容的額頭,恰在這個時候,殷媽媽帶着一個包袱過來了,徐老夫人就對岑虞道:“去試試吧,看看合不合身。”

殷媽媽上前,将包袱解開,露出裏面純白無暇的顏色來。徐绮容的笑容有一刻的停頓,在場的姑娘都往殷媽媽手上看去。

殷媽媽不慌不忙,将包袱交給一旁的婆子,才雙手拎着披風領子往下一抖。恍如一條銀河,在她手中被抖開來,一時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岑虞也看的心神恍惚,這條披風不大,看上去正是她這個年紀合穿的,通身是銀白色的布料,岑虞從未見過這樣的布料,像是能發光一樣,在燭光下,月光下,更是璀璨。

這條披風上唯一的裝飾是珍珠,一樣大小的晶瑩透潤的珍珠,倒也不大,比黃豆還要小些,在這條披風最底下用線串了繡出幾枝梅花來,結扣也是珍珠,九顆珍珠用線繞成一個小巧的圓球,另一邊同樣用珍珠繡了鎖扣。

殷媽媽将披風給岑虞披上,有些大,底下直搭在岑虞的鞋面上。

徐老夫人卻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就穿它吧。”

徐氏卻皺了皺眉:“娘,會不會太招搖了些?不如換穿反面吧。”

徐老夫人想了想,便點頭同意。披風反面是嫣紅色的絨布,倒十分襯岑虞的膚色,徐老夫人更滿意了。

馬車備下,便也就閑話不多,衆人往外走去,徐绮容挽着岑虞的手臂,跟她一塊上了一輛紅棗木篷布馬車,有了剛才在徐老夫人面前的一出,兩人說起話來越發的親近。

正說着話,車簾被人突然掀開,一張稍顯稚嫩的小臉出現在兩人面前。見了兩人,她先是驚訝,接着突然黑了臉,又将簾子放下,不知是對誰說道:“我不要坐這輛馬車!”

外面傳來徐绮蕊的聲音,溫溫柔柔,像是終日流淌夏涼冬暖的泉水:“不許胡鬧,我還要去前面陪兩位嫂嫂,你就與你六姐姐她們一起坐。”

徐绮秀自然是不願意的,她急着道:“那我也去陪兩位嫂嫂!”

徐绮蕊沒有說話,而是将車簾掀開一條縫隙,對徐绮容說道:“六妹妹,你別與秀兒一般見識。”

徐绮蕊和徐绮秀兩人是親生姐妹,對徐绮容說話自然客氣些。

徐绮容點點頭道:“都是自家姐妹,我不會怪她的。”

徐绮秀沒想到自己被親姐與人這麽說,頓時紅了眼眶:“你是我姐還是她姐?!你到底當不當我是妹妹?”

徐绮蕊的眉頭微微一簇,配上她那雙似含秋水的眸子,看上去分外令人心疼。不過她的目光卻是嚴厲的,她雖然沒說話,但徐绮秀還是住了嘴,揪着衣角不吭聲。

見她老實了,徐绮蕊給自己身後的大丫鬟使了一個眼色,那大丫鬟立刻有眼色地上前來将車簾掀的更大了一些,正好能容徐绮秀通過。

“進去。”

徐绮秀又紅了眼眶,這回卻不再反駁徐绮蕊的意思了,兩三步上了車,坐在岑虞和徐绮容對面。

徐绮蕊這才朝兩人點點頭,帶着丫鬟走了。

而徐绮秀一上馬車,就将臉埋在手臂裏,不願意擡起臉來看兩人。

又過了一會兒,有個婆子來到車窗邊低聲道:“姑娘們坐穩了,馬車要開了。”

她話音落下不久,馬車便晃晃悠悠地出發了,行到一半,徐绮容看着對面的徐绮秀皺起眉頭來。

“你哭什麽?”徐绮容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了,本該高高興興的時候,卻有一個姐妹哭哭啼啼的,像是什麽樣子,等會被人瞧見了,還不知道該傳出什麽話來。

原想着徐绮秀平日也懂事,誰知道今日卻做出這樣無禮的事情來,“還哭?”她微微提高了聲音,卻不敢太大聲,外面可是有婆子陪着的,稍大些的聲音都會被這些耳尖的婆子們聽見。

徐绮容看向岑虞,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道:“你秀姐姐心情有些不好,可不是因為你的原因。”

比起岑虞,兩人又親近些,所以徐绮容才對岑虞這麽說。

聽見她的話,徐绮秀終于擡起臉來,啞着嗓子道:“倒都成我的錯了?!”

徐绮容簡直恨不得堵住她的嘴:“你已經十三了!”

徐绮秀看向岑虞,見這個比自己還小三歲的妹妹看上去比自己還穩重的多,她臉上現出了一絲羞愧,她拿出帕子抹了一把臉,只是臉上被眼淚糊了的脂粉和紅腫的眼睛卻讓人能輕易看出來她剛才曾經哭過。

徐绮容搖了搖頭,揚聲道:“煩請外面的媽媽請去我四姐姐那裏借一下她帶出來的妝盒子。”

很快有個媽媽應聲,接着馬車輕晃了一下,想來是那媽媽下了馬車,往前面去借妝盒子了。岑虞看着徐绮秀的眼睛,輕聲道:“秀姐姐若不介意,不若讓我給你按一按。”

“什麽?”徐绮秀有些沒聽明白。

岑虞指了指自己的臉,這下徐绮秀明白了,她摸了摸眼睛,臉上現出一絲惶恐來,若是被姐姐看見了,說不得還要挨一頓罵,還有兩個嫂嫂,和幾個兄弟在呢。

她慌了神,又想到岑虞剛才說的話,忙抓住她的手道:“好妹妹,你能幫我嘛?”

岑虞反握住她的手,朝她一笑,讓徐绮秀的心安定下來。接着,岑虞來到徐绮秀身邊,顯示朝她太陽穴揉了揉,随後反複将徐绮秀的眼皮往兩邊太陽穴拉去,接着揉按睛明穴和四白穴,如此反複了好幾次。

還沒做完,那個去借妝盒子的媽媽已經回來了,隔着簾子喊了一聲,徐绮容将車簾掀開一個縫隙,從那媽媽手裏接過了妝盒子。

而岑虞則是繼續在徐绮秀臉上動作,過了一段時間,徐绮容低聲道:“好了嗎?已經快到地方了。”

岑虞停了手,将地方讓給徐绮容。

徐绮容打開妝盒子,開始給徐绮秀修補妝容。她的手極巧,三兩下,就讓徐绮秀臉上看不出來曾經糊了妝。因為擔心眼睛被人看出來,又多花了些時間在她的眼睛上。

剛剛畫好,馬車就停了下來。

徐绮容啪的一下合上妝盒子,端詳着徐绮秀的臉,随後轉臉對岑虞道:“虞妹妹好巧的一雙手,七妹妹臉上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了。”

岑虞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徐绮秀卻有些不自在地挪到了一邊,不自在歸不自在,該有的禮數她卻沒少:“多謝六姐姐和虞妹妹。”

“不用謝我,多謝謝虞妹妹吧。”徐绮容把玩着妝盒子道,說完也不等徐绮秀說話,就道:“柳腰。”

“奴婢在。”

一個鵝蛋臉的丫鬟掀開簾子,将早已經備好的面紗給徐绮容戴上,又扶着她下了馬車。下了馬車的徐绮容正想向岑虞招手,卻不妨岑虞已經被徐绮秀挽住手。

徐绮秀故意不去看徐绮容,對岑虞道:“咱們下去吧。”

徐绮容有些哭笑不得,往前去讓開了路。岑虞兩人是不用戴面紗的,只有像是徐绮容這樣訂了親,卻又未嫁的女子才戴面紗。

岑虞往外看去,入目是大片似乎要将人淹沒的紅色,再往遠處看去,恍然間如同看見了一條火龍。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卻還是擋不住那刺目的紅色。

“傻妹妹。”徐绮秀伸手擋在岑虞面前,嗔了她一句,“你怎麽就直直地盯着燈籠啊。”她一邊說着,一邊是将岑虞拉到了另外一邊。

岑虞聽見有小販叫賣的聲音,忍不住睜開眼。徐绮秀适時地放下手,領着她往旁邊看:“你喜歡什麽,只管拿就是,哥哥們會給錢的。”她拿起一個編的精致的彩繩,彩繩上還拴着一個鈴铛,鈴铛聲音清脆,被拿起來就玲玲當當地響。

徐绮秀搖了搖,就看向岑虞:“虞妹妹要嗎?”

這是肯定不适合她戴的了,能戴的也就只有岑虞,她又一眼看中了這個鈴铛,看着岑虞表情就像是在說答應吧答應吧。

徐绮容也走了過來,拿起來一個蝴蝶翼,随後看向岑虞,眼裏帶上了兩分躍躍欲試。

岑虞看着她的笑容,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又看向她手裏的蝴蝶翼,不禁轉頭對徐绮秀道:“好,我戴。”

總比戴蝴蝶翼好,那蝴蝶翼也不知道是誰做出來的,跟在天上飛的紙鳶差不多,只是墜了兩條繩子,能被綁在小孩的身子上。最近這個十分盛行,就是大戶人家,有小姑娘的,也都會買兩個讓姑娘帶着玩。

相比較之下,岑虞選擇鈴铛。

徐绮秀連忙給岑虞戴上了,又将她拉到自己身後:“姐姐還是把那個留給自己女兒吧。”

說着,拉上岑虞,往一邊賣镯子的攤子上看去。

徐鴻志上去付了錢,又問徐绮容:“妹妹要這個?”

徐绮容笑着道:“嗯,說不定二嫂嫂能用上。”雖然兩個嫂嫂都懷孕了,可大哥徐鴻志盼了這麽些年的,這頭一胎可絕對不能是女兒。

徐鴻志笑了笑:“二弟說不定也用不上。”

徐绮容沒再接話,往前追上了岑虞兩人。雖說二哥徐鴻朗也是大房的人,但一個嫡一個庶,更不用說當初……她對徐鴻朗,還沒有對徐鴻志親近。

逛了一半,街上突然開始變得擁擠了起來,徐家的幾個兄弟不得不往女眷身邊更靠近些,将女眷們護住,可就是這樣擁擠的地方,卻徐徐駛過來一輛馬車。這一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衆人皆議論紛紛,雖說沒人敢上前指責,但也都十分唾棄。

不過看看人間那麽氣派的馬車和侍衛,想來又不知道是那個高官貴勳,普通人惹不起,也只能躲着了。

庶房四房的徐宏達今年十七歲,是家裏最小的一個少爺,加上還未娶妻,也不算是個成人,不懼失禮,便跳起來看了看那馬車上的徽紋,看了一眼,就對三哥徐鴻軒道:“是袁家的馬車。”

徐鴻志擡眼看了看那馬車,又看了一眼徐宏達。徐宏達嘿嘿一笑,嬉笑着道:“三哥說個法子,咱們去整整袁家。”

這話被一旁的徐绮蕊聽見了,她微一皺眉,又不好訓斥兄長,但兩個嫂嫂就比較好說話了,徐鴻志的妻子刁氏是出自七個大姓世家的刁家,性子很好,溫柔娴靜,此時便道:“四弟可別亂說話。”

徐宏達也不回話,一閃身躲到徐鴻軒身後去了。徐鴻朗上前兩步,将徐宏達從徐鴻軒身後給揪了出來:“嫂嫂訓你,你怎麽不回話?!”

徐鴻志見兩人像是要吵起來,上前去将兩人分開,斥道:“都別說了。”

岑岱年紀小,說不上話,只能一邊聽着動靜,一邊慢步往前走去,走了兩步,他突然回過身,臉色蒼白地道:“我姐姐她們呢?”

這話說的幾個人心裏都咯噔一聲,再往身邊看,哪裏還有三個小姑娘的身影,而周圍人山人海的,更是尋不到幾個熟悉的身形。

“快找!”徐鴻志頭上冒出了冷汗,他正要離開,卻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回過身來,抓住了妻子刁氏的手,安撫她道,“你們先去一旁的酒樓避一避,我們去找。”

他話音未落,岑岱已經鑽入人群中,不見了蹤影。徐鴻志扶着刁氏也來不及阻止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離開。

刁氏自然知道自己身子同樣重要,不再逞強,跟妯娌一起在丫鬟婆子的護衛下往一旁的酒樓避去。

好在徐家在京城裏也算有頭臉的人家,很快便要到了一間廂房,讓兩人休息。

而這個時候,岑虞等人卻被護的好好的,正在涼亭裏休息,說是涼亭,其實四面圍了竹席,從外面一點也看不出裏面是什麽樣子。

除了岑虞三人,還有一個貴婦人正在一旁,她拉着徐绮容的手,親熱地說着什麽,徐绮容臉上泛紅,但行事卻落落大方,即使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就在涼亭外,也不曾亂看。

裴三夫人是很滿意的,她握住徐绮容的手,将徐绮容誇了又誇,說了一陣話,聽見外面有些熱鬧了,就問道:“煙花放了嗎?”

外面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已經放了,要掀開簾子嗎?”“

裴三夫人道:“掀開吧。”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之後,外間突然傳來一個調笑的聲音:“知道自己媳婦在裏面,連個席子也掀不起來了嗎?”接着唰的一聲,簾子被人從外面拽掉了。

三四個年輕男子的出現在幾人面前,站在最前面的是個寶藍衫的男子,他先做了個揖,随後道:“哎呀,驚擾三嬸娘和幾位姑娘了,是在下的不是。”

裴三夫人笑了起來:“逸兒,你快別來搗亂了。”

一番寒暄,又過來一個穿青色衣衫的男子,害羞極了,話都說不利索,磕磕絆絆地跟徐绮容說話,其餘人自然而然地退了出去,包括裴三夫人,岑虞也站起身,拉了拉徐绮秀。

徐绮秀不知道在想什麽,岑虞拉她一下居然沒把她拉起來,又用了一番力氣,才讓她清醒過來,帶着岑虞匆匆到涼亭外去看煙花。

先前在街上時,三人一直在前面走着,哪裏發現後面出現了一輛輛馬車,讓徐鴻志他們的腳步頓了頓,這一快一慢之間,就讓兩撥人失去了聯系,索性,她們沒走多久,就見到了裴家的人。

盡管蒙着面紗,但是已經見過徐绮容很多次的裴家五少爺裴易行還是将徐绮容給認了出來,當下就護着她們來到自家人布好的涼亭裏。

砰砰砰的煙花聲震耳欲聾,五彩的光映照在每一個人臉上、身上,流光溢彩,煞是好看。然而岑虞卻沒有看煙花,她在看徐绮秀,剛才見到裴家人的那一瞬,徐绮容沒有認出來對面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家,裴家人也沒有認出來自家未來的少奶奶。然而徐绮秀認出來了,旁人都不知道,但那個瞬間,岑虞的手被徐绮秀大力攥的生疼。

徐绮秀也沒有看煙花,她在看自己腳下,眉頭緊鎖,讓人猜不出來她此時在想些什麽。

岑虞收回目光,往天上看去,然而下一刻,她的目光就被一個身影給牢牢吸引住了,一身白色袍服,腰帶上用銀線繡了素竹,衣服最底下也是淡墨描繪的竹子,在人群中仿佛也一塵不染的,不是紀昀還能有誰。

岑虞看紀昀看的太過入神,以至于她沒有看見,紀昀身後有個貌不驚人的老人,也在看着她,目光裏閃動着讓人看不清的情緒。

一直到紀昀走的看不見人了,岑虞才收回目光,剛才……有那麽一瞬間……紀昀是看見她了吧?

……是吧?

岑虞晃了晃腦袋,擡起頭專心看煙花。

煙花還沒玩,徐鴻志等人卻已經被裴家的下人領着過來了,徐绮容見幾人額上全都是汗,知道他們剛才一定很着急地在找自己等人,心裏愧疚,連忙道歉,随後又将剛才發生的事告訴他們。

徐鴻志聽了,長出了一口氣,喃喃地道:“沒事就好。”

徐鴻軒給徐鴻志使了一個眼色,徐鴻志連忙和他一起來到裴三夫人面前,行禮道:“多謝裴三夫人,改日定備下厚禮,上門拜謝!”

裴三夫人笑道:“改日應花轎一頂,将新娘子送來才是。”一句話,說的徐绮容紅了臉。

而一旁的徐绮秀,臉色卻是一白。

玩笑開過,煙花也結束了,幾人告辭,回到徐家兩個妯娌休息的酒樓。又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讓兩人放下心來。此時幾人也沒了繼續玩下去的興致,便要啓程回家。

誰知就在下樓的時候,刁氏突然腿一軟,差點摔倒。幸而有徐鴻志扶着,可雖然沒摔倒,她卻喊起肚子疼來。只能又回到酒樓,尋大夫的去尋大夫,照顧刁氏的去照顧刁氏。岑虞年紀小,恐她添亂,就讓她先去馬車裏等着,采薇便牽着她,往樓下走去。

岑虞走的有些慢,她還是第一回來酒樓,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邊關是沒有酒樓的,頂多是酒鋪,掌櫃能炒兩個下酒菜,老板娘有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就成。到了京城,岑翊舟沒機會帶她去,至于旁的兄弟,是不願意帶她去的。

這酒樓名為太白酒樓,在京城裏也算有名,樓上樓下就仿佛兩個不同的世界,樓上清幽雅致,行來過往的人都是彬彬有禮的姑娘少爺,說話都細聲細氣的,生怕打擾了隔壁包間的人,可樓下就喧嚣沸騰,被蠟燭照的恍如白晝,最中間半圓形的舞臺上有半遮半露的舞娘在跳舞。

岑虞看的正入神呢,突然被人抱了起來,最重要的是,抱她的人不是采薇。

岑虞沒有慌張,摸上了頭上插的寸長的翠玉簪子放在手中,接着就要張口大叫。可抱起她的人不慌不忙,讓岑虞面對着他,一雙沒有絲毫笑意的桃花眼輕輕掃了掃她,就讓她即将要出口的大叫梗在喉中。

“怎麽是你?”岑虞還有旁邊看去,發現采薇就在他們後頭,被一個女子攙扶着,人卻已經不清醒了。岑虞又不自禁攥緊手,指甲嵌進肉裏,鈍鈍地疼,“紀叔叔找我有事嗎?”

紀昀沒有回話,三兩步抱着她出了太白酒樓,又用一件大披風将她包了起來,在太白樓外等候的下人婆子毫無察覺。

岑虞是知道紀昀的身手的,她如果叫,只不過是逼着紀昀點自己的啞穴罷了,更不用說還有采薇在他們手中。

可……紀昀到底找她幹嘛?

岑虞沒有想太久,因為紀昀很快就把她帶到一個昏暗的小巷子裏,從巷子口開始,就被裏三層外三層的侍衛把守,到了最裏面,人反而少了起來,只有兩個人,一個打燈籠的無須男子,和一個穿着普通布衣的老人。

老人的頭發已經花白了,眼袋下垂,身形佝偻,大腹便便,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人,唯有一雙眼睛還沒有花,仍舊閃着冷光。

紀昀将她放到地上,對那老人說道:“您這是要?”

老人沒理會他,而是向岑虞走了過去。這個場景怎麽看怎麽讓人覺得有些不妙,岑虞後退兩步,心下惴惴。

紀昀蹲下身子,将她抱入懷中。似乎是感覺到岑虞身子僵硬,他按着岑虞的後腦勺讓岑虞埋首自己自己懷中。

岑虞也想掙紮,可簪子被收了,雙手在自己和紀昀胸前夾着,雙腳更是挪動不了,她壓根沒得掙紮。

那老人像是走近了,摸上她的披風,紀昀要将岑虞的披風解下給他看,卻被拒絕了:“就這樣,別動。”

又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那老人才收回手,轉身走到提燈籠的那人身邊。

岑虞已經猜到這老人是誰了,心裏膽顫,在紀昀懷中反而安心很多,若是他不一定要按着岑虞的頭的話,她會更安心的。

紀昀松手,就見岑虞滿臉通紅地從他懷裏往外掙紮,其他的不管,先喘氣再說。岑虞深吸了幾口氣,又拍着胸口咳了一陣,才緩和了一些。

紀昀擰着眉,看向自己被岑虞口水噴到的前襟。雖然口水很快就幹了,一點都看不見了,可他卻好像還能感覺到那口水的溫度一樣。

德武帝見紀昀這個樣子,不禁笑了起來。笑了兩聲,他才道:“好了,把人送回去吧。”

紀昀點點頭,又把那件披風披到了岑虞身上,岑虞看了一眼,發現這披風也是白色的,領子上是一圈狐貍毛,看上去分外厚重。

……怪不得剛才那麽熱。

岑虞從厚重的披風裏掙紮出來:“我身上有披風,夠了。”

紀昀依舊一張冷臉,像是什麽都沒聽見一樣。

哦不,他一定是聽見了,不然不會把披風裹的更緊了一些,捂的岑虞喘不過氣來。岑虞被放在離太白酒樓不遠的一個小巷子裏,等到紀昀解開披風,岑虞發現采薇就坐在巷子口,雖然她的眼睛仍然是閉着的。

岑虞晃了晃采薇,然而采薇沒有半分動靜,她看向紀昀:“你讓她醒過來。”

紀昀沒有理會她的話,反而看了她一眼,奇怪地問道:“你沒有想問的嗎?”

“我問了你會回答我?”岑虞取出手帕,擦幹淨自己被汗浸濕的手心。

“你沒問怎麽知道我不會回答你?”紀昀反問道。

“那剛才的那個老爺爺為什麽對我身上這件披風那麽感興趣?”

紀昀沒說話,蹲下身子拍了拍她的頭,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乖,快回去吧。”

岑虞氣結:“你不是說你會回答我?”

紀昀笑了起來,一雙桃花眼真的像是盛放的桃花一樣,迷醉人心,讓他整張臉都變得大不相同了起來,原本不笑的他有一股淩厲的味道,讓人忍不住敬畏和想要逃離,可是他一旦笑起來,那雙桃花眼就莫名開始蠱惑人心,讓人想要接近他,親近他,想讓他看着自己,對自己笑笑。

岑虞看的有些怔楞,紀昀卻很快就收起笑容,只眉眼之間還殘留着一絲笑意。

“下次別亂跑了。”他看了一眼岑虞手腕上的彩繩鈴铛,走到采薇身邊,在她身上拍了一下,随後站起身來大步離開。

岑虞也看向自己手腕上的彩繩和鈴铛,她眼裏閃過一抹深思,只是這個時候,采薇已經醒來了。岑虞就走到她身邊,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聽見聲音,采薇看向岑虞,她眼裏還帶着初醒的茫然,像是不明白自己是在什麽地方,可還沒過片刻,她就回過神來,緊張地抓住岑虞的手腕:“姑娘,你沒事吧?!”

岑虞搖搖頭,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寬慰她道:“我沒事。”

采薇看向岑虞,翕動了一下嘴角,想要問什麽。岑虞知道她想要問什麽,開口道:“我剛才就是去見了一個朋友……”她想起來剛才發生的事情,心裏一顫,接着道,“沒什麽大事,你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回頭問起,就說我們是去買東西了。”

采薇沉默地點點頭,站起身來,檢查了自己身上,又攏了攏頭發,扶着岑虞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馬夫和婆子正在四處張望,見兩人過來連忙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兩人有沒有事。采薇遣了一個婆子去将她們回來的事情告訴幾個少爺們,随後扶着岑虞上了馬車。

坐在舒适的馬車裏,岑虞才松了口氣,她看向自己身上的披風,除了略有些顯目,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同的。

那到底,為什麽那位會對這件披風這麽在乎呢?

她上輩子知道的東西還是太少了,岑虞嘆了口氣,視線卻凝固在車廂裏的一個角落,那裏似乎有什麽東西。

她想了片刻,探身過去,将那東西取了過來,取過來才發現那是一個包袱,再打開包袱,露出來的是兩個紙袋。

鼻尖聞到了些許清甜的味道,岑虞将紙袋打開,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沒猜錯,這是紀昀送過來的。兩個紙袋,一個裏面還是那種紫色的不知名的糖,另外一個,放的是乳白色的點心,岑虞仍不認得,但咬一口,卻能嘗到濃濃的羊乳味,并不是很甜,微鹹,卻意外的十分好吃。

岑虞放下點心,看向車窗外,四處都是燈籠,映的一條街上都恍如白晝,人群裏不乏穿着白衣長袍的男子,卻再沒有一個能像他一樣似乎不然凡塵一樣的身形。

她收回目光,又吃了一口那乳白色的點心,随後将它們包起來,放到身邊。

不一會兒,徐绮容兩個也上馬車來了,一看見岑虞,徐绮秀長出了一口氣,埋怨道:“你跑哪裏去了?!害的我着急死了!”她一邊說着,一邊将岑虞摟在懷裏,左右看看。

她比岑虞高出一個頭還多,這一下,岑虞又被她埋到了胸口,一個晚上被兩個人這麽抱着,岑虞覺得自己肯定是犯了太歲了。

被徐绮容從徐绮秀懷裏拯救出來,岑虞先喘了口氣,随後道:“讓兩位姐姐擔心了,我是剛才聽人說太白酒樓旁邊有人賣好吃的小點,就想去找找,誰知道迷路了,所以才這麽久才回來。”

徐绮容伸手拍拍她的頭:“下次不許再這樣了。”

岑虞連忙點頭。

徐绮秀又把岑虞拉到自己身邊,低聲道:“什麽小點?你找到沒有?”

岑虞将那包裹拿出來解開,給徐绮秀裝了一荷包的糖和點心。徐绮秀嘗了一口,眼睛就亮了起來:“味道不錯,在哪買的?我也要讓人去買。”

“我也記不清路了,畢竟是迷路了,哪裏還有時間去記那個。”岑虞面不改色地說道,一邊說,一邊給徐绮容也遞了一點去。

對面的徐绮容微微搖頭,婉拒了岑虞遞過來的糖和點心。

就在這個時候,車窗突然被人從外面敲了敲,岑虞正坐在裏面,靠着車窗,問道:“誰?”

沒人應聲,只是又敲了敲車窗,馬車附近都是徐府的人,岑虞也不懼,就打開車窗,誰知看見的人卻是岑岱,他形容有些狼狽,頭上全是汗漬,瞪了岑虞一眼,又跑遠了。

岑虞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關上了車窗。

很快回到徐府,先去回了徐老夫人,接着各自回各自的院子。

岑虞還惦記着石靜芙的事情,但徐老夫人處已經全然平靜下來,她只能回去問徐氏了。

她們的院子裏果然添了一些東西,岑虞收回目光,去了徐氏的屋裏。徐氏正在囑咐丫鬟鋪床,屋裏點了香爐,四處窗戶都大開着。這是為了驅散屋裏因為常年不住人而散發的土腥味。

見岑虞兩人進來,徐氏朝他們招招手,等兩人到身邊了,一手攬住一個,柔聲道:“今天玩的如何?”

岑岱看向岑虞,目光裏帶着一絲鄙夷和挑釁,岑虞無動于衷,回道:“很好,看了煙花,秀姐姐還給我挑了這個。”岑虞搖了搖手,彩繩上的鈴铛發出脆響。

徐氏摸了摸她的頭,又去問岑岱,岑岱悶悶地嗯了兩聲,說自己累了,徐氏就讓兩人去洗漱。一同出了房門,岑岱立刻變了一副表情:“晚上的時候你去幹什麽了?”

岑虞道:“買東西迷路了。”

“……呵,買紀家的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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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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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重生八零俏佳妻

重生八零俏佳妻

前世,盛寧懵懂無知,是從小背負不堪名聲的‘壞人’。被好友陷害,被心愛的人辜負,最後孤苦無依,凄慘而死。
當她重生回1983年,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認認真真做事。這一世,她再也不讓妹妹因她而死,這一世她要成為文工團最驕傲的那朵玫瑰。一個優秀的女兵,孝順的女兒,合格的姐姐。且看她如何破釜沉舟,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帶着全家一起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虎視眈眈,誓要拿下冷面軍長,傳說中的活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