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

所謂的聖地,通常是被人稱頌起來的。

神并沒有那麽偉大,所以人就要把神想得那麽偉大;神的居所是人不可想象的,所以人要按照自己的信仰,把神殿塑造得非同凡響。

聖地艾爾比達就是這樣的地方,這裏最為金碧輝煌的建築就是當地的神殿,人們用了金磚和最好的琉璃瓦雕砌每一寸細節,唯恐哪裏做得不周到而得罪了神。

也因此,聖地沒有貿易也沒有勞作,人人每日所要做的就是朝拜、朝拜、朝拜……

向神祈求光明、向神祈求幸福、向神祈求快樂!

任何一件事,都得向神祈求,才能獲得啊……

真的如此嗎?

“感覺如何?”伊歐斯向周圍指指點點,“這個地方不賴吧?”

“該怎麽說呢,是個相當虔誠的城市。”穆中肯地說,“但是于我看來,似乎有些過度了。”

“過度?怎麽會,”伊歐斯似乎有些不滿,“這才是真正的信仰啊!完全服從于神,聽從神的安排,将一切交付于神,再不用為自己的生活費心考慮,這不是人所一直祈求的嗎?”

穆反駁道:“不對,人并沒有祈求那種東西!”

“那麽,你看到的是什麽?”

伊歐斯仿若嘲笑一般指着那些虔誠地匍匐在地的人們,他們口中高聲贊頌着神明,一派莊嚴肅穆。

“我暫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你。”猶如一團火憋悶在胸口似的難受,穆把目光轉向一邊,“我想先去找我的我同伴,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那個嘛……聽說聖人就在坐在神廟裏,每天接受不少人的朝拜,”伊歐斯指向那座建築,“受到這樣的待遇,他是幾乎被當作神來對待了,這是極其榮幸的呀!”

每次說到神,伊歐斯都會顯得相當狂熱,而且莫名其妙地顯出一種高傲的姿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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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穆看來,伊歐斯并沒有虔誠到哪裏去,他沒有做過跟那些趴在地上的人相同的事,甚至他還有些鄙視他們……

這種感覺令穆有些不舒服,也正因如此,無論伊歐斯表現得有多熱情,穆都小心翼翼地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就連走路也盡量是走在他身後。

而伊歐斯也并不介意穆對他的這份警惕。

這青年大大咧咧地走路,大大咧咧地說話,所以有時也令穆産生錯覺:那只是個普通的平民,雖然長得和沙加有點像,但是性格迥然不同。

這樣的人,能對自己有什麽樣的妨礙呢?

穆很想問一句:“忽然間就想到要與我結伴同行,你難道不曾懷疑過我嗎?”

但想到史昂曾經教導他:“願意信任一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可得有相當不得了的氣量啊!”

穆終究忍住了。

他一直在考慮“自己的氣量”這回事。他是守護聖域的黃道十二宮之首,一方面要第一個警惕敵人的偷襲,另一方面,也不能把沒有惡意的人完全拒之門外。

也正因如此,練就了他對人的敏銳。

——最難測的是人心啊!

站在雄偉的神殿跟前,穆再一次認識到自己的渺小。

或許氣量還不夠大吧?

看不出隸屬于哪個宗教的神殿,光是進殿的一扇大門就有大概十米高,更無論那高聳入雲的尖頂,穆眯起眼擡起頭,怎麽也看不到頭。

胸口更悶了。

造得如此之大,本該令人心胸開闊的宗教神殿,卻帶着某種古怪的壓抑,愈發令穆感到不舒服。

“沙加真的在裏面嗎?”穆喃喃着,不知在問自己還是在問伊歐斯。

忽然間有所懷疑了,沙加是不會在這種地方的。那個淡泊得跟雲一樣的男人,怎麽可能在神殿裏接受人的朝拜?

“伊歐斯,我們……”

伊歐斯不在身邊,他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

穆很想扭頭就這麽走掉,然而,走不掉了。

虔誠的信徒們湧上來,一張張沒有希望卻渴求着希望的臉紛紛湊上來……

“神,是神的使者啊!”有人說。

“聖人,又一個聖人!”有人說。

“我向你祈求!”有人對着穆跪下朝拜。

這一刻,好像事情不對了。

穆被無數的信徒圍在中間,那些或站的或跪的,沒有哪個是不在念念有詞的。

他們狂熱地盯着穆,俨然把他當作了另一個神!

僅僅因為自己身着了金色的聖衣嗎?!

一位婦女抓住了穆的手臂:“我祈求神解除我的痛苦,只要一點點,讓我忘記一點點那些事情也好,求求你……”

“光盯着自己的痛苦是沒有任何用處的,你沒有值得高興的事情去做嗎?”

“禱告,只有這麽做才能讓我覺得幸福,”迷茫的女人,眼中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所以,只要一點點就好,請實現我的願望吧!神明啊!”

齊刷刷跪在地上的人號呼着同樣的言辭:“神明啊!”

——神明在哪兒呢?

穆的耳朵因這號呼而嗡嗡作響。

“我不是什麽神!”穆嚴肅地糾正這些人的想法,“我是來找我的朋友的!我……”

他不知該如何控制這種詭異的局面,面對狂熱的平民,他們明明沒有一點戰鬥力,卻比任何一個瘋狂的敵人都更難應付。

穆的解釋徒勞而蒼白,人們越聚越多,每一雙手都伸向了他,直至這些渴求光明的手遮住了光明……

眼前暗淡下來……

有個聲音擋住了浪潮一樣的號呼。

“請住手。”這聲音如是說。

相當熟悉的聲音。

穆回過頭,有個金發的男子身着處女座的聖衣,淡然的神情與任何廟宇裏的神像一般無二。他閉着雙目,卻如同沒有閉上雙眼,直直地就朝着最靠近穆的那位婦女走去。

“會實現的,我答應你,”沙加輕輕地扶起她,“此時此刻,我就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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