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
毫無疑問,伊歐斯口中第三位降臨到這世界的黃金聖鬥士,就是金牛座的亞爾迪了。
“其實我比沙加更早來到在這個地方,”亞爾迪把穆帶到孩子們的據點居所,“但我這樣的粗漢可當不了什麽神啊,頂多照顧下小孩子罷了。”
他們走入這個院落的時候,一個小孩正因摔破頭而哇哇大哭。
“安迪,你怎麽又哭了?”亞爾迪将那個孩子扶起來,拍了拍那孩子身上的土,笨拙地安慰道,“好了,別哭了,男孩子要堅強!”
結果,安迪哭得更兇了。
“啊……該怎麽辦,”亞爾迪苦笑道,“安迪的淚水一旦開了閘就很難收回去咯。”
“亞爾迪叔叔你不要理他了,”另一個小孩鄙夷地瞥了安迪一眼,“你越理他他哭得越厲害,真是個愛哭的膽小鬼!”
院子裏的小孩蹦跳着附和那孩子的話,“安迪是個哭泣包”的嘲笑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每個人都有哭泣的時候,”亞爾迪止住孩子們的嘲笑,嚴肅地教訓那個領頭的孩子,“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要和你一樣,正如你在別人的眼裏也有不足取的地方!所以,在嘲笑他人之前要先想想自己的短處,休提斯!”
“……嗯。”休提斯不甘不願地應了一聲。
“那麽就向安迪道歉吧!”
亞爾迪口吻威嚴得如父親一樣,沒有哪個小孩是可以抵抗這種命令的。
亞爾迪喜歡小孩子。他長相老成,從小也比其他更懂得照顧他人,或許正因如此,他也受着小孩子們的喜愛。
穆露出微笑。在橘色的夕陽中,亞爾迪被一群孩子圍在中間,雖然故作嚴肅,可穆能夠看出他滿心的快樂。
不會被戰争的沉重束縛——這才是真正的亞爾迪吧?
“對……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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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提斯扭扭捏捏地道了歉,然而安迪的哭聲還是沒有止住。
亞爾迪摸了摸腦袋,不知該怎麽辦了。
“要是愛葛莎在就好了。”他說。
穆一愣——這名字好熟。
“穆,你還記得愛葛莎嗎?”亞爾迪望着天空,“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有女孩子對我表示好感……”
接着,他居然露出了一點害羞的紅暈,不過随即就被他朗爽的笑聲給掩飾了過去。
這麽說來,的确曾有過那麽一個女孩子。
并不是太久之前的事,在經歷撒加的政權被推翻、海皇被封印等一系列變故之後,穆、艾歐裏亞和亞爾迪收到已确立女神身份的城戶紗織的指派,離開聖域到附近的村莊執行任務。
那次任務中,亞爾迪救下了一個女孩子,那女孩的名字就叫愛葛莎。
最初,她送了他一朵紫色的小花。
而後,女孩子就常常會等在白羊宮前,有時候是送一籃子雞蛋,有時候是送一桶自釀的葡萄酒……
那些禮物是送給誰的?這成了聖域裏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大家都認識了這個白衣服的女孩子。
愛葛莎總是穿一身白裙子,她在草原上奔跑的時候,裙子就會飛揚起來,整個人就像一朵雲一樣,輕得似乎一下子就會被風吹走。
有一天,亞爾迪獨自離開聖域,去對抗一群冥王軍。
魔星的封印尚未解除,冥界派來的都是些不堪一擊的喽啰。本應是極簡單的任務,亞爾迪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沉默了很多。
他什麽都沒說,穆也什麽都沒問。
然而,自此之後,穆就再也沒見過愛葛莎了
穆去教皇廳報告會經過金牛宮,他偶爾會看到亞爾迪盯着愛葛莎最初送他的那朵紫色的小花出神,他用自己的小宇宙小心呵護着那朵花,好讓花朵不會很快枯萎……
愛葛莎已經死了,死在冥王軍的攻擊中,穆後來是這麽聽說的。
“亞爾迪……”穆有些為好友難過,正想說些安慰話,眼前這時卻閃了閃。
一抹白色的身影飄進了院落。
“亞爾迪大人,山那邊的草藥我摘了不少,對摔傷很有效喲……哎,這位不是白羊宮的穆大人嗎?”
來不及敘舊,十五六歲模樣的女孩子挎着一籃子草藥站在穆眼前,跟生前別無二致。
她從籃子裏揀出兩三種草藥,熟練地用藥杵打碎後敷在哭泣包的額頭上:“來,安迪,只要抹上這個就不疼。”
安迪一頭紮進女孩的懷裏,哭泣聲更帶了些撒嬌的意味了。
有好事的小孩打起小報告:“愛葛莎姐姐,是休提斯故意推了安迪,安迪才摔跤的。”
愛葛莎轉頭道:“休提斯,這麽做可不對喲!”
休提斯狡辯道:“安迪是個膽小鬼,做什麽事都要哭一哭!如果是我,就這樣摔一跤,才不會哭呢!”
愛葛莎笑着搶白道:“那麽,上次被亞爾迪大人訓斥的時候,是誰哭得最響呢?”
“咦?唔……”
小孩子們一陣哄笑,休提斯可算沒話說了。
她輕輕走到亞爾迪身邊,這兩個人站在一起,看上去并不十分相配,畫面卻意外地很和諧。
亞爾迪不好意思地說:“愛葛莎,如果你不來,我可真不知該怎麽辦了。”
“抱歉,我一看到草藥就忘記時間了……”愛葛莎扭頭道,“穆大人,您怎麽了?”
穆一時無言,他不知該怎麽面對這兩個人了。
“恕我失禮。”
他不得不避開,十七年前撒加之亂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穆,你去哪裏?”
把亞爾迪的呼喊抛在腦後,穆頭也不回地向神殿走去。
……
又一聲,水竹響了。
穆跟前的茶水紋絲未動。
“沙加,和亞爾迪在一起的女孩,本應早就死了——這件事你知道嗎?”
“沒錯,”沙加捧着他的那杯茶,淡淡地說,“事實上,亞爾迪也死了,不是嗎?”
“……”
“而且,我也已經死了啊,穆,當我們踏入冥界的時候,我們都已經死了。”
是啊,他們都死了,死在與冥軍的戰鬥中!
可是……
“所以,我不是說過嗎?我們都還在聖戰之中……”
——是這個意思嗎?
水竹敲動,一聲又一聲。
穆在漫天星河下,獨自走在空蕩的街道上。
前方有個人,渾身帶着金色的光芒,好像正在等着他。
“伊歐斯?”
為了證明那是自己的錯覺,穆向前疾走幾步——沒有什麽光,伊歐斯還是那個伊歐斯。
穆長舒口氣道:“又遇見你了。”
伊歐斯揮揮手:“恰巧恰巧啦!這個城市真大,我一直住在村裏,還從沒像這樣參觀過外面的世界呢……怎麽,你看上去不太高興?”
“我又遇見了一個朋友,但是,他也變得有些不同了。”
“是嗎?人總是會變的。”伊歐斯摸着下巴總結。
“不,不是那種變化,只是有點違和感,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明明清楚地了解自己的立場,但有些事還是會留下困惑。”
“困惑嗎?我也有,只是沒法像你們那樣向神傾訴罷了。”
“為什麽?”
“不為什麽。”伊歐斯揚起臉,“如果是穆的話,可以大大方方地向神求解困惑的吧?”
“比起向神求解,有些事我更喜歡通過自己思考。”穆問道,“伊歐斯,你覺得這世上為什麽要有神呢?”
“哦……你問我?嘿,神本來就是存在的,人人都那麽說,為什麽還要追究神為何而存在呢?”伊歐斯仔細想了想又道,“不過,如果你一定要探個究竟的話,我倒是有點自己的看法。”
“說說看?”
“神之所以是神,是因為臨駕于人之上,但在比其更高的空間,是否還有創造出神的更高位的東西,就很難說清楚了。”伊歐斯指着天空,歡快地說,“所以,我想啊,神或許應該是為了世間的平衡而塑造出來的,只要是為了達到這種平衡,神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穆不禁問:“那麽,伊歐斯,照你這麽說,更高的存在又是為什麽而存在的呢?”
“這個嘛……”
“不就成了一個死循環了嗎?”
“你有更好的解讀嗎?”
穆擡頭望着天空,他努力向更高更深的地方看去,但除了在夜幕中點綴的繁星外,他什麽都看不到。
“神……不是為更高的上位者存在的,而是為下位者。”
“哦?”
“站在高位,理當肩負下位的蒼生,越是站得高,職責就越重,而不是單單為了達成更高位所傳的任務……我是這麽理解的。”
伊歐斯沉默了一陣,只是那麽一陣。
“穆果真是相當有趣的人啊。”他眯着眼睛,神情變得有點不太一樣了。
“我很有趣嗎?”穆盯着他。
“總是能想到別人想不到的東西,你的智慧可以在神之上啊!”
“我可不敢與神媲美。”
“你太謙遜了,”伊歐斯的右手悄悄地藏在身後,“如果人類都如你這麽有趣,真理也就無法掌握在神的手中了。那樣的話……”
最後的半句如同呢喃一般,聲音輕得聽不清,穆卻能感覺到其中所帶的幾分危險。
“你說什麽?”
“穆。”
金色的小宇宙适時地擋在穆的身前,将他與伊歐斯隔開。
“沙加?”穆有些驚訝。
伊歐斯退了一步,藏在背後的手放了下來:“穆,這位就是你的朋友嗎?的确頗具神相呢。”
“不過可惜,仍然是人,”他立刻補充道,“再偉大的聖人也是成不了神的,世間就是有界限這個東西。”
“是嗎?”沙加淡然道,“那我這樣的人,與不盡自己本分的神,相比較起來,哪一個更可鄙呢?”
伊歐斯的半張臉掩在夜色中的陰影裏:“你是想說,你在代替神盡神的本分,是嗎?是否有些不自量力呢?”
“不,我并沒有那麽想過,”沙加說,“迄今為止,我沒有為任何人實質帶來過什麽,這一點我自己也相當清楚。”
“那麽,你在這個地方存在的意義是什麽呢?”
“為了看清而已,”沙加微笑道,“與你一樣的目的。”
沙加的小宇宙悄悄燃起,穆差一點以為,他就要把眼睛睜開了。
可是沒有。
“真有意思,我會有什麽樣的目的呢?”伊歐斯回複了常态,向穆攤開手,“穆,你的朋友真愛開玩笑。”
沙加客氣地回道:“抱歉,我從不開玩笑。”
“好吧,穆,我好像把你的朋友惹毛了,只得先避一避,回見。”
伊歐斯揮了揮手,不急不慢地又離開了。
好一會兒,穆以為沙加不會再說什麽,後者轉過身來,認真地問道:“穆,他是你新交的朋友嗎?”
算是嗎?穆想。
但他最後還是說:“……是的。”
“與他保持距離會比較好。”他似乎只是這麽随口一句提醒,但當他經過穆的身邊時,又不禁補充道:“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的,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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