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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爺扶着牆顫巍巍的從地上緩緩站起, 他望向悠南山的方向，上了年歲有些老眼昏花的他，眼神兒有些不太好，遠景看不太清楚，視線模模糊糊透着層朦胧感, 他眯起眼睛，吃力的想要看清楚了些。“阿大啊, 我剛剛怎麽覺得，像是聽到了倪大夫的聲音？”

這會兒的天空啊, 亮堂堂的, 陽光燦爛, 風和日麗。

“爺，你沒聽錯兒, 是倪大夫的聲音。”程大望着滿目枯黃的悠南山, 挺大的一個硬漢子，險些掉了眼淚。

他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來倪大夫真的是神仙，她是這座山的山神, 難怪自她出現後, 悠南山就一日日的發生着改變, 短短幾年間, 就完全變了個模樣，都是倪大夫的功勞啊。她是山神，她竟然是山神。

程大爺慢慢的擡起腳, 哆嗦着邁過高高的門檻，他老了，腿腳不便，倘若沒有倪大夫給的藥丸，他這會兒，也就只能在床上躺着，煎熬的挨着日子。“倪大夫說啥了？我沒聽清，你給我講講，倪大夫說得話，咱們家都得聽着，不能傷着倪大夫的心吶。阿大啊，我怎麽瞅着，那山好像不同了些，怎麽就沒着綠色啊？哎喲，難道我這眼睛又不中用了？你看看的，是怎麽回事兒，要不，還是去山裏趟吧。”

程大爺絮絮叨叨的說着，一步一步慢吞吞的往外走，他走得慢，但是很穩。“阿大啊，我這耳朵也不中用了？怎麽沒聽見鳥叫聲呢，平素山裏鳥兒們，總是叽叽喳喳的叫個不停，大清早的就開始鬧着，傍晚天黑後才沒了聲音，是不是被剛剛的異象給吓着了？阿大你陪我去趟山裏，背半籮谷子，一會啊，撒給那些鳥兒們，山裏的鳥獸可是倪大夫的心頭肉呢，這些鳥獸們被異象驚着了，倪大夫不知道該有多心疼呢。唉，老聖人不厚道啊。”

“爺。”程大情緒有點崩，說話聲都透着哽咽。“爺，你別說了。”

“為啥不讓我說啊？老聖人做得不對，他是聖人做不對還不許咱們老百姓說他不成？咱倪大夫多好啊……”

“爺，山裏出事了，你別往山裏去。”程大拉住程大爺的胳膊，緊緊的拽着他，高高壯壯的黑漢子，哭得稀哩嘩啦的。“整座山都枯萎了，倪大夫是山神，整座山都枯了，倪大夫定是出事了爺。”他說得語無倫次。

程大爺也不知從哪爆發出股力量，狠狠的甩開了大孫子的手，急急的往山裏跑去。“倪大夫能出什麽事，眼神兒還沒我好使呢，倪大夫肯定不會出事。”他邊跑邊罵，沒注意腳下，踩着個石子，砰的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爺。”程大三步并兩步沖過去，把人扶起來。

暈乎乎的程大爺推着他的雙手。“快，快進山去，去山裏看看。”

他到底還是相信的，耳邊沒了鳥叫聲，視線裏看不到郁郁蔥蔥的綠色，眼神兒不頂用，可腦子還在啊，還沒老糊塗！

“程大爺這是怎麽了？”範大娘立即推着自家漢子。“快，幫着把程大爺扶進屋裏，這是摔着哪裏了？程大爺你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啊？”

“咱們不是要進山麽，正好讓倪大夫給瞧瞧。”尤婆子在旁邊嘀咕了句。

柳二嫂子不客氣的給了她個刀眼，沒搭理她，只說道。“程大爺如果沒什麽大礙，就先在屋裏躺着，咱們趕緊往山裏去。”

整個梨樹屋，可能範圍更大些，都聽見了，聽見了倪大夫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四個字。

村民們猜測過倪大夫的種種來歷，也想過她或許真的是菩薩是神仙，僅僅只是想想而已，這世間吶，哪來的神仙呢，便是有，也不可能就在身邊呢，神仙都是住天上的，他們啊，不往凡間來。

可萬萬沒想到，倪大夫就真的，真的是落到凡間的神仙。

現在知道倪大夫就是山神，往回頭看去，都不用細瞧，全是蛛絲馬跡啊，那麽的明顯。倪大夫是山神啊，守護一方百姓的山神，難怪，她會對悠南山周邊的村民那麽好，和氣又善良，原來她是山神呢。

安頓好程大爺，衆人繼續往山裏走。

在山腳下，他們遇見了大塘村的連家屯的村民，估摸着，在視線望不見的方向，仁裏村南朝坡甚至是東南村的，也都聚在山腳下。

聚在山腳下，是的，所有的村民都站在山腳下，沒有前進，都呆呆的傻傻的站着，看着悠南山。

這是悠南山麽？如果，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所有人都不願意相信，這座光禿荒蕪貧瘠的山頭，是昔日郁郁蔥蔥鳥語花香的悠南山。仿佛一個絕世美人，眨眼間，就見她忽得白發蒼蒼臉上布着道道褶子。

倪大夫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悠南山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們不敢想，也不想往下想，腦子一片空白，茫然失措，不知道要怎麽辦，也不願意挪動腳步離開，就怔怔的站着，看着，眼珠子都不帶動一下。

直到賀俠士帶着朱太婆自山裏緩緩走出，宛如木頭樁子似的鄉親們，才一個個變得鮮活。

“太婆，倪大夫呢？”

“賀俠士倪大夫去哪了？山裏的鳥獸都去哪了？”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賀大哥我家崽崽呢？怎麽沒見着他，倪大夫呢？她去哪了？怎麽沒見着她，山裏是怎麽回事啊？”

賀俠士和朱太婆靜靜的站着，聽着鄉親們七嘴八舌的說話，過了會，賀俠士才擡起說道。“安靜。”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鬧哄哄的場面，立即變得鴉雀無聲。

“賀俠士你跟我們仔細講講這都，這都是怎麽了？”老江頭說着說着就紅了眼眶。他無法接受倪大夫出事這樁事實，他無法接受。

老江頭低頭抹着眼淚，可能是氣氛所致，或是被他影響着，好多村民們都側了側臉，拿手或拽着袖子捂住眼角。

朱太婆心裏不好受，尤其看到這悲傷的場面，她就難受，她張了張嘴，可惜說不出話來，嗓子好像被卡着了，愣是吐不出來字，難受啊。

“相信大夥都聽見了，聽見倪大夫說的四個字。沒錯，倪大夫就是山神，她是悠南山的山神。悠南山的樣子，你們也看到了，它在瞬間凋零，滿山全是枯黃，見不着半分綠色。悠南山是什麽樣倪大夫就是什麽樣，悠南山就是倪大夫，所以，你們問我倪大夫去哪了，她怎麽了，我無法具體的回答你們，可以告訴你們的是，有朝一日，倪大夫還會回來的，她是這座山的山神，是你們的倪大夫，只要你們還在，她就會一直在。”

“倪大夫回天上去了麽？”

“賀俠士你告訴倪大夫，我們都在，世世代代都會守在這裏，守着這座山，等着倪大夫回來。”

“對啊，我們不走，哪也不去，就守在這裏，等着倪大夫回來。”

“短尾灰它們呢？也跟着倪大夫去天上了麽？”這是個小孩子的聲音，脆嫩嫩的，還着股傷心。

朱太婆認識他，他是秋明，這孩子，一點都不随他爹娘。“短尾灰它們都是倪大夫養的，倪大夫在哪，它們自然也會跟着去。它們啊，怕倪大夫寂寞，怕她太孤單，就一道去陪着她了。”

“崽崽也是這樣麽？”姜芸顫着聲音問。

“是的。白白本不想讓崽崽一道去，崽崽自己跑去的。”朱太婆有點內疚，是她沒注意，沒防備好。

沉默了會的賀俠士繼續說。“倪大夫他們并沒有回天上去，倪大夫受了很重的傷，如果沒有村民們幫忙，倪大夫可能得沉睡千萬年。”

話還沒說完呢，人群就炸鍋了。

“賀俠士你說，我們要做點什麽？只要是倪大夫需要的，不管多難我們都願意去努力去完成。”

“對對對，賀俠士你盡管說，我們保證都會做到的。”

“傾家蕩産也要幫忙倪大夫，要不是有倪大夫在，我這老婆子就得白發人送黑發人了吶。”

說起倪大夫曾做過的善事，救過的人，那真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啊，凡是被倪大夫幫忙過的，都紛紛說着自家的事兒，個個都眼淚汪汪的。

“首先咱們得立個山神廟，大夥兒虔誠的供奉着，足夠多的香火于倪大夫有利，能讓她的傷早日恢複。”

賀俠士這話才剛開個頭呢，又有村民興奮的打斷了他。“對啊，神仙都是吃香火的，香火越多他們就越厲害，好像是這麽回事。”

“那我早中晚每天到山神廟裏祭拜着，我不求別的，就求着倪大夫趕緊好，還給咱們當倪大夫，看得見的倪大夫，能說話的倪大夫，有倪大夫在啊，我心裏就踏實，連覺都睡得更香些。”

“可不就是，倪大夫不在，我這心裏頭啊，總空落落的，特不是滋味，我也要一天三回的過來。”

“賀俠士能不能讓我管着山神廟嘛，我這老婆子，也給倪大夫做點兒事，我天天都念着她，多燒點香火。”

“管着山神廟是我的事呢。”朱太婆樂呵呵的說了句。“這山神廟啊，就建在以前的茅屋裏，三樹啊，你張羅張羅，盡快把這事給落實了，山神廟建大些，香火肯定會旺盛的，我住的屋子就建在小梨樹的旁邊吧。”

張三樹立即點頭。“我馬上去辦。”

都不用他點名兒，但凡有把子力氣的，就開始嚷嚷着。“我回家拿工具去。”

嘩啦啦的全往自個家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