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莫小鈴順着他的腳步向前看去，只見鋪着白色桌布的長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有紅燒鲫魚、咖喱牛肉、魚片湯、糖醋排骨、豆腐蒸蛋、絲瓜炒油條，還有她最愛的炸雞翅，餐桌兩端各放了碗筷，表明老板不是一個人用餐。

“你餓了？”

莫小鈴一擡眼，發現唐老板正目光爍爍地看着自己，眼神裏透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揶揄，她一陣心慌，腦子空轉了幾圈，連忙回絕道：

“不，不，我不餓。”

話音剛落，不争氣的肚子發出一串清晰的“咕嚕嚕”的叫聲，尴尬像正在鋪設的人工草坪般無聲地蔓延，最終還是唐琛打破了沉默：

“既然來了，就不用客氣。”

“您……好像有客人。”

“客人臨時不來了。”唐琛在餐桌的左側落座，指了指對面，“坐吧，十分抱歉，讓你這個時候送書過來，耽誤了你的午飯時間。”

“沒、沒關系。”莫小鈴只能在對面的座位上坐下，雖然肚子餓得厲害，卻沒了胃口，美味佳肴散發的香氣都抵不上對面的男人那撩人的目光，以至于她不敢擡頭，只能低垂着腦袋看着自己面前的空碗。

吳姨悄無聲息地出現了，奪走了莫小鈴唯一的掩體，問道：

“莫小姐，你要多少飯？”

“一點點……就可以了。”

吳姨沒有回答，打開吧臺上的電飯煲，舀了兩大勺米飯将她的碗塞得毫無餘地。

莫小鈴無語，只能硬着頭皮接過沉甸甸的飯碗。

“唐先生，還要白酒嗎？”

“不用了。”

吳姨離開餐廳後，從客廳的電視裏傳來的英文對話戛然而止，餐廳裏變得靜悄悄的，窗外的陽光映亮了整個空間。

莫小鈴突然覺得自己也許正在做白日夢，只是這夢境太過真實罷了，以至于看着唐老板打開紅酒後從座椅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身邊，精致的五官和溫熱的呼吸近在咫尺時，才完全清醒過來。

唐琛輕啓薄唇，嘴角帶着謎一樣的笑容：

“能喝多少？”

“一點就可以了。”莫小鈴從來沒喝過紅酒，害怕自己不勝酒力色令智昏，做出什麽丢臉的事來。

唐琛一邊向高腳杯裏注入猩紅的酒液，一面微笑道：

“嘗嘗，你應該會喜歡的。”

莫小鈴還沒來得及拒絕，“ldeiss”已經占了高腳杯容積的一半，在唐琛那幽深的眸光的注視中，她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大口，甜甜的帶着少許酸度的口感，味道不錯。

“好喝嗎？”

紅酒緩解了不斷在心裏發酵的緊張情緒，莫小鈴連忙點了點頭，擡起腦袋，向唐琛露出笑容：

“恩，好喝。”

“喜歡，那就多喝點。”唐琛将酒瓶放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莫小鈴似乎被這款紅酒的味道給迷住了，午餐中除了唐琛近乎命令似的讓她品嘗的菜肴之外，幾乎沒動什麽筷子，酒卻喝了不少。當她離開餐桌時，整個人暈乎乎的，腳步既輕快又飄浮，像踩在棉花上似的，有一種失重的感覺。

“怎麽，喝多了？要不要躺一會兒？”

耳畔傳來唐琛的聲音，莫小鈴一個勁地點頭，甚至有些愉快地發出哼哼聲，她看見客廳的沙發，本能地搖搖晃晃地向那裏走去，在到達沙發邊緣時，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去，倒在那軟和的散發出皮革味道的面料上，眼前一片模糊，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當莫小鈴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身上蓋着一條毛毯，她的頭有些昏，眼睛卻執着地東張西望，視線的着落點終于落在了唐琛身上，他正坐在她身旁的沙發上，低着頭，長長的睫毛靜靜垂落，目光專注地讀着她剛剛拿來的《珍妮的肖像》。

此時的莫小鈴無法梳理自己的思緒，只是突然感到一份後怕：就因為這個男人的美色，竟然在對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毫不設防，不僅吃了他的飯喝了他的酒，還在他的沙發上睡着了，這算什麽呀，簡直太不理智了！

何況這個唐老板的身上疑點重重：一個出行乘公車的人，一個工資都發不出的書屋老板，怎麽可能住得起這樣的高檔酒店公寓？難不成是與人群租的？所有不正經的男人的臉上都不會貼上渣男的标簽。

“醒了？”男人忽然把目光從書卷移向了她。

莫小鈴猝不及防地與唐琛的視線撞了個正着，臉瞬間紅了，急中生智道：

“老板，我們這個月的工資什麽時候發啊？”

好吧，這極富現實主義的問題瞬間破壞了暧昧不清，尴尬至極的氣氛。望着唐老板關切的眼神，莫小鈴有種想把剛才的問話連同自己的舌頭一起吞回去的沖動，她小心翼翼觀察着唐老板的面部表情，他看起來似乎并不生氣，反而放下手中的書，陷入了沉思，慢悠悠地說道：

“你很差錢嗎？我給你一張卡吧，起碼能解決三餐。”

不光是吃飯，我還得養家呢，工資就是革命的本錢啊！莫小鈴暗暗腹诽道，嘴上卻客套地拒絕：“謝謝老板，不用，真的不用。”

唐老板聽而未聞，從衣袋裏掏出一張金色的卡：

“拿着，先解決吃飯的問題，工資嘛，我會發的。”

莫小鈴本想再次拒絕，可一想到存折上有減無增的三位數，只好接過來塞進了衣袋，她試着坐起身，只是頭重腳輕的感覺讓她連連失敗了兩次。

“是不是頭暈？”

唐琛放下書，走到她的面前，兩人的距離驟然縮短到了極致，她能聞到從他衣袖上散發出的香氣。

莫小鈴只覺得頭更昏了，還多了呼吸困難、說話吃力的症狀：

“是、是的。”

“吳姨，給她倒杯蜂蜜水。”

男人的聲音并不大，而吳姨卻像是無處不在，很快就出現在客廳裏，手中的托盤上卻放着一杯牛奶。

唐琛和吳姨對視了一眼，吳姨将杯子遞給了莫小鈴：“要加蜂蜜嗎？”

“謝謝，不用了。”莫小鈴坐起身，接過吳姨手中的杯子，一口氣喝了下去，牛奶的溫熱和香甜迅速緩解了口幹舌燥和胃中的灼熱，大腦也恢複了正常運轉。

“下次別喝這麽多了。”男人淡淡地說道，接過她手裏的玻璃杯，将它放在茶幾上。

指尖相觸，唐琛的手幹淨而溫暖，讓人忍不住想再摸一次。

莫小鈴這麽想了，也就這麽做了，當她驚覺自己的手已然搭在男人寬大的手背上時，吓得趕忙縮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