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同帳

自從救回她後,她乖巧得讓人心疼。

衛襄只覺得心都快化了,忍不住伸手順了順她淩亂的頭發,柔聲道:“等到了京城,我帶你去吃聚福樓的大餐。”

她沒有說話,只是拿起桌上的烙餅,一口一口咬下,艱難地吞咽着,姿态卻依舊娴雅動人。

衛襄心裏忽然不是滋味。江苒這樣的姑娘,本應該坐在雕梁畫棟的宅院中,仆婦圍繞,錦衣玉食,卻跟着他在這樣一個破舊的草棚中,坐在冰冷的石墩上,啃着僵硬的烙餅,甚至差一點丢掉性命。

如果她沒有被自己挾持,跟着陳安,不會這麽狼狽。

這個念頭讓他心裏不舒服起來,正在啃的烙餅變得難以下咽。等到江苒勉強一個餅吃完,他也不吃了,站起身道:“啓程吧。”已經耽擱了時辰,必須加緊趕路了。

再次用鬥篷罩住江苒的頭臉,他抱起她柔若無骨的身子,側放到自己的馬背上。他坐在馬上,兩手抓住缰繩,正好把她圈在懷中。

駿馬奔馳,寒冷的秋風呼呼刮過耳邊,衛襄的心裏卻格外柔軟。小少女軟綿綿地倚在他懷中,雙手因害怕緊緊圈着他的腰,前所未有地依賴他。

這一次,他們路過城鎮時并沒有停留,連晚飯都是在馬背上解決的。

再次停下時,已近子時。一行人要隐藏行蹤,根本沒打算投宿客棧或驿站,紮了帳篷,打算在野外将就一晚。

江苒是臨時被帶上的,沒有行李,更沒有帳篷,衛襄頂着廖懷孝痛心疾首的眼神,直接将她帶回自己的帳篷。

護衛們鋪好鋪蓋,又端了一盆熱水進來。

衛襄從包袱中翻出一身中衣和勁裝,遞給江苒:“沒有女裝,也沒法沐浴,你擦一擦身子,暫時換我的衣服吧。”

江苒接過衣服。她身上的血腥氣自己都受不了了,難為衛襄與她共乘一騎,忍受了一天。

只是……“中衣也換嗎?”她遲疑,中衣貼身,委實過于私密。

衛襄嗤之以鼻:“你現在穿的衣服不也是我的嗎?休說中衣,連小衣都……”說到這裏,饒是衛襄一向皮厚,也不由有些不自在,清咳一聲,說不下去了。

江苒的臉騰得一下血紅,她身上的衣服,确确實實都是衛襄的,不過因為是女裝,她沒有想這麽多。現在意識到自己貼身穿的衣物都是為衛襄準備的,她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一時兩人尴尬無言。衛襄趕緊道:“你先梳洗吧,有什麽事我就在外面。”匆匆忙忙出了帳篷。

夜涼如水,星月無光,唯有營地上的篝火跳躍着,溫暖而光明。

衛襄守在帳篷外,聽着帳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心中漸漸安定下來。

和她辭別後,一路上,他腦中全是她淚眼朦胧的模樣,心中越來越不安,生平第一次背叛理智做出了回去看一眼的決定。

幸好!

在齊郡王府,他乍然見到她命懸一線時,當時的種種強烈情緒幾乎已回想不起,他只知道,那時他心中戾氣沖天,恨不得将在場所有人都碎屍萬段。

而将她還溫熱着的身體抱入懷中時,他才稍稍冷靜下來:她已經吓壞了,他必須速戰速決。

皇兄說若他只是因為要守諾而救她就好了。

他當然是因為守諾要救她。除此之外,應該還有點憐惜吧,她那樣弱小,卻又那樣努力掙紮着維持自己的尊嚴與生命。他怎忍心讓她過早凋零?她應回到她本來應該在的溫室中,燦然怒放。

“主上。”老者輕而緩的腳步聲傳來,向他行了一禮道,“老朽有事要請主上指示。”

衛襄神色漠然,淡淡道:“廖先生請講。”

廖懷孝道:“老朽冒昧,敢問主上打算怎麽安置那位小娘子?”

衛襄皺眉,聲音冷下來:“廖先生,你是冒昧了。”他不喜歡別人插手江苒的事。

廖懷孝來之前心中就盤算好了他可能的反應,見衛襄一副拒絕談論的模樣,心中一涼,卻也不慌亂,拱了拱手道:“主上是打算就這麽把這位小娘子帶到京城?屬下原不該過問,只是看小娘子病體未愈,只怕受不了奔波,也沒時間熬藥。主上本是一番好意,休要反累得小娘子病重。”

衛襄沉默了,這正是他一直擔心的。他們行程緊張,原本就打算日夜兼程返回京城,這一次歇腳也還是他考慮到江苒臨時決定的,天不亮就要再次出發。後面幾天可能連這樣的休息都保證不了。

“先生有何良計?”他心中難決,終于開口問道。

廖懷孝道:“主上不妨找個安全妥帖的地方暫時安置小娘子,等大事敲定再回來接人也不遲。”不管怎麽樣,先把人分開。時間久了,任這小娘子再狐媚惑人,見不到面,主上到時自能丢開。

衛襄聽着帳內的動靜漸漸減小,沉吟片刻:“容我再想想。”

廖懷孝拱了拱手,沒有多說什麽,告退了。話已點到,再說便是畫蛇添足。

帳中悉悉索索的聲音靜止下來,江苒在裏面喊他。

他走進去,看到她已經換好衣服,一把烏油油的長發垂落下來,愈襯得一張小臉白生生的。眉含輕愁,眼波朦胧,小小的嘴兒淡淡的,沒什麽血色。

黑色的勁裝緊緊箍在她身上,勾勒出起伏的線條。她年紀雖小,但也漸漸有了少女的曲線,實在惑人心神。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直到她眉尖微蹙,驀地反應過來,匆匆忙忙避開眼。

耳根一陣陣發燙,他心神不寧,轉身從包裹中翻出一件家常的道袍扔給她:“把這個披上。”

江苒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但她不會因為這種小事違拗衛襄,依言披上。

衛襄松了一口氣,這才敢再看她:“時候不早了,你早點歇息吧。”

江苒看了并排的兩套寝具一眼,蒼白的臉上漸漸染上紅暈。同行皆是男子,只有衛襄還熟悉些。到了這個地步,她已沒辦法再計較男女大防。

可到底還是羞赧的,與一個不是丈夫的男子睡得這麽近,甚至觸手可及,呼吸可聞。

衛襄知她臉皮薄,背過身道:“你先睡下,我去梳洗。”

江苒脫下剛披上的道袍,其它衣物卻沒勇氣再脫,幹脆和衣鑽進其中一個被窩,躺着一動都不敢動。

她閉上眼睛,緊張地聽着衛襄的腳步聲、梳洗的聲音,卻久久沒等到他躺下的動靜。她心中詫異,不由睜眼望去。

燭火下,梳洗後恢複本來面目的絕色少年正在和自己外衣的帶子奮鬥,卻越忙越亂,打成了死結。

江苒愕然,緊張的心情瞬間消散,不由忍俊不禁:十一殿下當真尊貴,竟連自己脫衣服都不會。

衛襄正在懊惱,他沒想到小小的衣帶這麽難搞。

長這麽大,衛襄從沒自己穿脫過衣服,平時有侍女或長随服侍,現在趕路,也有護衛。可江苒在這裏,他怎麽好叫外男進來。讓他出去找人解衣帶,他又萬萬沒這個臉皮。

他惱羞成怒,正要發力把衣帶扯斷。

“我來吧。”柔和帶笑的嗓音忽然響起,一雙素白的玉手伸過來,接過他手中的衣帶。

衛襄第一次聽到江苒用這樣柔和帶笑的語氣和他說話。怔怔看着小少女唇邊淺淺的笑意,一時間,滿腔心火煙消雲散,他竟也有些想笑了,大大方方地伸展開雙臂,任她服侍。

江苒的手異常靈巧,三兩下将帶子解開,為他除下外衫,又順手幫他将發帶散開。她動作娴熟地将外衫和發帶疊好,整整齊齊放在鋪蓋尾部。

擡頭,發現衛襄正出神地看她。

微弱的燭火下,少年長發如瀑,容色逼人,潋滟的雙眸似有春波旖旎,尤其那樣專注地看着你,直叫人心旌搖曳,神魂欲醉。

這美麗實在太過火了些。若他不是這樣尊貴的身份,當真會招禍。

江苒心中嘆氣,不敢逼視,默默回了自己的被窩。衛襄打量的目光如影如随,追蹤而來。

他是在疑惑她為什麽要幫他做這些嗎?

确實,這種貼身服侍之事,除了身邊的仆婦親随,只有妻子才能做,她怎麽鬼使神差地就去幫他了?當真是迷了心竅。江苒心中大窘,索性翻了個身,背對着他,藏起自己發燙的臉頰。

看不到她的面容,衛襄這才緩緩把自己攥緊的手放到心口,皺眉感受了會而兒,果然跳得厲害。

他心中大奇。他自幼尊貴,仆婦環繞,這穿脫衣物之事宮女也是服侍慣了的,從沒有特殊感覺,為什麽江苒這麽服侍他一回,他竟心頭大動,渾身都奇奇怪怪起來?實在是太不對勁。

莫非是習慣了她的冷淡與疏離,偶爾她對他柔軟一回,他竟無所适從了?

衛襄迷惑不解,想到明日一早還要趕路,索性把這些紛亂的念頭都抛之腦後,鑽進鋪蓋,聽着身邊江苒綿長均勻的呼吸,沉沉入睡。

作者有話要說: 說好的大甜章,甜不甜O(∩_∩)O

謝謝“浴缸阿姨”小天使的雷,謝謝大家在評論區的支持與鼓勵,一直想寫一則小番外以示感謝,因為工作忙碌的緣故,拖到了現在,不好意思了(????)

番外.婚後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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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憤的十一:我平時太寵她了,這次一定要給她個教訓以振夫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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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豫的十一:只要她肯主動服個軟,我就原諒她。

冷戰第三天,

天人交戰的十一:我才不是要認輸,是書房睡得不舒服才回去的。

第四天早上,

心滿意足的十一:我前幾天一定是腦子有坑,早就該這樣教訓她的。

江苒: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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