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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茂元笑着說:“今天讓二師兄破費了。”

被稱作“二師兄”的那人是這農莊的主人,大名朱建森,他的體型比較大只,體重比平常人多一倍,逢人就笑,永遠都是一副笑咪咪的樣子,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西游記裏面憨頭憨腦的豬八戒。他本人又姓朱,也不知道哪個促狹的小子給他起了“二師兄”的綽號,這一來二去,就傳開了。這綽號實是充滿了戲谑的味道,朱建森居然也未生氣,仍是與衆人親密如故,于是大家就更加玩笑無忌了。

朱建森聽了這話,依舊笑容滿面地說:“哪裏。四少和諸位能到這個小地方來,已是給了我莫大的面子。農莊簡陋,也張羅不出什麽來,希望大家別嫌棄。”

話雖如此,其實朱建森早就做了妥帖的安排,就連大廚都是從知名酒店裏請過來的。農莊裏面雖然沒有什麽太多稀罕的東西,不過勝在東西都很新鮮,而且畢竟是自己親手采摘而來的,竟也覺得格外美味,于是大家大塊朵頤,氣氛十分融洽。

衆人吃到七八分飽,便又天南地北地說開了。朱建森體型龐大,飯量自然比平常人多,其他人說得熱鬧,他仍在那邊埋頭苦吃。

秦望川又打趣起了朱建森:“二師兄最近諸事順遂,生意越做越大,人看起來也越來越富泰了。”

朱建森停下筷子,脖子底下的肉堆在那裏,笑起來一顫一顫的,更像是一尊笑容可掬的彌勒佛。

“哪裏,哪裏,我這種不過是小打小鬧,混口飯吃。望川家裏又開了十幾家門店,那才是財源廣進。”秦望川被恭維得極受用,嘴角不由得往上翹,心想怪不得眼前這胖子交游廣闊,說話确實讨人喜歡。

秦望川正想假假地說上幾句謙虛的話,朱建森話風一轉,又道:“再比如,胡伯父最近在城南投了塊地皮,想來又要有大動作了。大家都說城南那地段,離市中心遠了點,用來投資房地産似乎有些不大合算。不過我卻不這麽看,胡伯父投的地皮,有哪個項目不是賺得盆滿缽滿?所以我想,這裏面必然有我們不知道的緣故。只是我這人比較笨,雖然苦想了幾日,卻還是猜不透其中的玄機。咱們在座的幾個都不算是外人,茂元可得指點我們一下。”

胡茂元正挾了塊牛肉細細地沾眼前的那碟醬,見在座的所有人均含笑望過來,他頓了頓,才說:“這我哪知道啊。我不過在公司裏頭挂個名,并不管事。”

其他人還要再問,胡茂元已經邊說邊将那塊牛肉放進嘴裏,他微閉着眼咀嚼了幾下,像老饕一樣做出品鑒的姿态:“這牛肉,贊!它在舌頭的溫度下完全化開,夠鮮嫩!你們也嘗嘗。”說着便不由分說地替衆人都挾了一塊。

經過胡茂元這麽一打岔,就将這話題岔過去了。

這頓飯前前後後差不多吃了兩個鐘頭,大家酒足飯飽之後,便開始商量晚上的節目。他們這夥人,都是家裏嬌寵着的孩子,身上又沒什麽負擔,玩起來便昏天暗地,絕沒有晚上就乖乖回家的道理。這群人有錢又有大把的時間,晚上最常去酒吧喝酒,一鬧就是大半夜。胡茂誠一聽他們提議去的地方全是本市最有名的酒吧,不由微微地皺了皺眉頭。他是規規矩矩的上班族,從來不喜歡這些玩得太離譜的活動。

其他人說得興致勃勃,只有胡茂元留意到了胡茂誠心裏的抵觸,他想了想才說:“每天都去泡吧也沒意思。我最近也不太方便去那些地方,要是被狗仔拍到了,又是一樁麻煩事。”

李錦岚順勢提議道:“我家就在這附近,大家一起過去坐坐,如何?方才咱們釣的魚還剩下許多,這裏剛又宰牛宰羊的,傍晚就在我們那邊燒烤,你們覺得怎麽樣?”

衆人都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衆口一詞地說道:“這事兒還是由四少做決定。”

胡茂元看向胡茂誠,問道:“你覺得呢?”胡茂元有意無意地望了李錦華一眼,微笑着接着道:“我這弟弟,最是古板無趣,一門心思都撲在工作上,就連人生大事,眼下都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李錦華方才做得太過,已經到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地步。胡茂元這番話說出來,便是替自己這個堂弟婉拒了李錦華的心意。事情是胡茂元招惹出來的,他自然得替自己的堂弟出面善後。李錦華畢竟年輕臉嫩,臉色便有些難看。旁邊的李錦岚在底下輕輕地掐了一把,示意她千萬不能失态,李錦華微不可察地朝李錦岚點了下頭。

胡茂誠似乎也沒留意到李家姐妹的窘況,更無心推究其他人看熱鬧的熱切目光,他低頭端詳着眼前的酒杯,慢慢道:“我沒意見。我聽大家的。”

李錦岚的母親孫文芳在世時和元靜娴私交不錯,胡茂元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說:“成啊。大家都去,說起燒烤,我最拿手了。”

其他人紛紛附和:“那是,四少這麽聰明,有哪一樣是不精的。”

于是這事就這麽定下來。

朱建森在一旁笑呵呵地道:“我這人無肉不歡,晚上可得嘗嘗四少的手藝。之前有幸嘗過一次,至今念念不忘。橫豎現在時間還早,大家不如先在農莊裏面午睡片刻,四點左右咱們再出發。各位若還有什麽別的需要,請一并告訴我,小弟無不照辦。”

其他人均無異議,一會兒便由農莊裏面的工人領着他們去準備好的房間休息。朱家因緣巧合之下發了一筆橫財,朱建森在衆人之中算是根基最淺的一個,是以他對這群朋友極盡迎合之事,特意備下的房間無不寬敞舒适,裏面各種設施也是一應俱全。就連一向諸多挑剔的秦望川都挺滿意,忍不住和其他人說:“二師兄這次也是有心了,以後咱們可得多關照關照人家。”

其他人紛紛點頭,說道:“那是自然。”

王複賢平時就和秦望川不大對付,兩人家世又相當,此時不免出言譏諷道:“關照就免了,你少挖苦人家幾句,人家就要念佛了。”

其他人聽了都在吃吃地笑,秦望川大沒面子,說話便更不客氣:“大家開玩笑的時候你可沒少添油加醋,現在倒想起來裝慈悲了。我這人性子不太好,這我承認。不過我這人有個好處,從來不在人前人後兩副模樣。”

王複賢眼睛一瞪,其他人眼見兩人快吵起來了,便有人出來勸架。各有一人架着他倆其中的一個,将他們兩人勸開了。這群世家子弟,他們性子本來就傲,平時又都被周圍的人寵着哄着,偶有口角再所難免。好在年輕人也不甚記仇,過了兩天就又玩開了。

胡茂元全然不知道這些争執。他的房間不和其他人挨在一塊,裏面的布置自然又比其他人的更為精致。朱建森親自領着他到了住處,又恭敬地站在那裏,問道:“四少您看看,有沒有什麽不滿意的?要是缺點什麽,我立刻讓人送來。”那一派殷勤的模樣,看起來更像是酒店的侍應生。

這讓胡茂元有些不自在,他待朋友一向熱忱,并不怎麽看重對方的家世。胡茂元只是随意地看了一下,便點頭道:“很好。你若有事就先忙,不必招呼我了。”

朱建森一聽這話,便湊了過來,暧昧地說道:“我倒是真有件事,不過這還得四少指點一二。”

胡茂元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他打了個哈欠,整個人歪在床上,說:“飽食之後确實容易犯困。”

朱建森見狀并不放棄,他盯着胡茂元的臉,不放過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又說道:“我這邊收到了一些風聲,聽說那塊地附近即将修建地鐵,不知道這消息是否準确?”

胡茂元心知朱建森這回不問出答案決不會死心,他半坐起來,嘆了口氣道:“你這是在為難我。”

朱建森是什麽人,察言觀色最是厲害不過,他一聽到胡茂元在那邊嘆氣便知道事情有了轉機,立刻道:“您什麽也不用說,只要點頭或者搖頭就行了。”

其實朱建森對那塊地皮的價值本已有了七八成把握,問他一句不過為求心安,胡茂元心想,這個順水人情也不是不能做,便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哥,這下我放心了。”朱建森一激動,就朝胡茂元撲了過去。世盛地産一向政府關系過硬,這消息一定不會錯。那裏若是修上地鐵,各種配套設施一建起來,附近的房價自然會飙升。

胡茂元連連閃躲,說道:“別,別這樣。別人看見會誤會。哥我可是很筆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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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茂元最近累壞了,他一覺睡到四點半,其他人雖然已經醒了,也都遷就他的時間,讓他舒舒服服地睡到現在。

他們一行坐了五六輛車,李錦岚開着輛七八成新的奔馳在前面帶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發了。李家離農莊大概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胡茂誠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一手托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胡茂元一面開車一面時不時瞧他一眼,瞧了好一陣子胡茂誠都沒發現,胡茂元便逗他:“今天真是委屈你了,讓你這個大忙人陪着我們這群游手好閑的人東游西蕩。”

胡茂誠這才回過神來,他笑了笑:“哪裏,我也是樂在其中。只是和他們不太熟,所以不大能說得上話。”

過了一會兒,胡茂元才道:“我知道你是特意來陪我。”

胡茂誠拍了拍他的肩膀,卻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這些家務事,別說是他,就連他父親胡志勳都不敢多置一詞。

面對着自己最信任的堂弟,胡茂元終于不再需要虛僞客套,面上難得出現了幾分沉郁之色:“我沒事。”

“出來散散心也好。”胡茂誠想了想,“以後晚上要是想喝酒,不妨打電話給我。”

胡茂元安慰似地笑了笑,說:“得了吧,就你那破酒量。”

到了李家別墅,這才發現李錦岚的邀約絕非是一時心血來潮。李家的宅子占地不小,只不過因為歷年來孜孜不倦地養了不少纨绔子弟,宅子裏面貴重一點的東西早就變賣得七七八八,所以,這房子遠遠看着還像個樣子,近看時不免露出頹敗的跡象來。

但別墅周圍都被精心地收拾過,他們一行十來人,一下車就有人妥帖地伺候茶水,一切都有條不紊,沒有絲毫的不周到。李家雖然已經衰敗下去,但這個發達了近百年的家族,終究還是有些東西留存了下來。

李錦華态度從容地周旋于衆人之中,她只要不犯花癡,看起來便是個正常的少女,而且模樣讨人喜歡。李國雄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當年孫文芳心甘情願地下嫁,多半都是着了他那副皮相的緣故。他的幾個女兒,個個都樣貌出衆。

李錦岚在一旁瞧了安心許多,既然胡茂誠沒有這方面的心思,她們也不好強人所難。好在這群朋友當中單身的人甚多,李錦岚還是非常積極努力地替她制造機會。

冬天吃燒烤是一件蠻惬意的事情,坐在碳堆旁邊人暖烘烘的。李家的工人把帶來的食物處理幹淨,再放調料腌制,最後一一插上鐵簽子,這些瑣碎的活他們全幹了。胡茂元他們雖然捋起袖子親自動手,其實到他們手上的已經算是半成品了。

胡茂元是衆人之中最忙碌的,他燒烤的手藝确實不錯,其他人又捧場,着實把他誇得天花亂墜,搞得他忙得一刻都停不下來。胡茂誠和其他人都不算太熟,李錦華也不在他跟前晃悠了,所以他獨處一隅頗受冷落。

胡茂誠也不以為意,他随便吃了點東西,便找了個借口到周圍逛了一圈。李宅畢竟很有些年頭了,當年的建築物已經漸漸褪去了光彩,只有原先種下的小樹苗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生命力仍是極為頑強,走在小徑上,有曲徑通幽之感。胡茂誠生性不好熱鬧,與不熟悉的人在一塊常有束手束腳之感,此時倒是覺得頗為自在。

因為吃多了燒烤,實在是有些口渴,胡茂誠不想重新折回去,便一路踱步到了底下的大廳。李家的工人們大約都在外面忙碌,胡茂誠倉促間找不到工人,又不知道茶水放在何處,一時之間有些躊躇。

胡茂誠站了一會兒,目光轉動,才發現沙發一隅有一個女孩子背對着他坐着,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見烏黑的長發披在肩上,頭微微低着,他細聽了一會兒,似乎聽到紙張翻動的聲音。

胡茂誠朝她走了過去,靠得更近因此看得更仔細了些。她面前還擺着一盤油炸的小點心,胡茂誠認得這樣點心是方才拿來待客用的,熱的時候吃還是酥酥脆脆的,滿是油香味,現在這碟看起來是已經冷掉了,冷掉的東西在冬天本就口感不好,再吃的話只怕會有些膩味。這女孩子也确實是在看書,她看得極專注,并沒有發現自己身旁多了一個人。

胡茂誠微咳了一聲,禮貌地問道:“抱歉,我有點渴,能幫我倒杯水嗎?”胡茂誠雖然不知道她是誰,只是猜想她大約與此間的主人沒有多大關系,否則外面正在大吃大喝,她也不會窩在此處吃如此簡慢的晚餐了。

那人愕然擡頭,胡茂誠也是吃了一驚,只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孩子五官漂亮而立體,眸光微微有些冷淡,夜色下膚色瑩白如玉,驟看之下竟然有點眼熟。

那個女孩子微咬了下嘴唇,她微微用力按住書的頁面,手上現出淡淡的青筋,她看了胡茂誠一眼,沒有說話。

胡茂誠微微覺得尴尬,忙又說道:“也許我搞錯了,抱歉。打擾了。”

也許是他态度謙遜得體,并無半點盛氣淩人,那女孩子又看了他一眼,似乎改變了主意,輕聲問:“不要緊。那你要喝什麽?茶還是咖啡?”

胡茂誠微微一笑,說:“如果方便的話,請幫我泡杯茶。”

那女生莞爾一笑:“您太客氣了。客人來這裏連杯茶都喝不到,那成什麽話。”說完,便将手裏的書輕輕地擱在了桌上。

她轉出去片刻就回,見胡茂誠正盯着那本書看,便說道:“這是英文書。你若是嫌悶,我可以拿一些別的中文書過來。”

胡茂誠一邊道謝一邊接過她手中的茶,說:“《飄》的英文版,我當年在英國也喜歡讀這本書。”

“這倒是極巧。”那女孩子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真心實意的喜悅,“我在英國生活了二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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