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交易

一連幾日,樓隐除了有生意要談之外,始終把我帶在身側,每每與人招呼,時時刻意露出他脖子上的抓痕,引人遐想萬分,以至于現在,幾乎碰見略微熟悉的面孔,總要對我暧昧地笑上一笑。

幾日下來,我對這艘藍色夢幻號也已有了大概的了解,這裏面幾乎是一個小型的生态圈,無所不有,而這一旅程,可以稱之為一個大型的交易過程,不知有多少交易在這上面談攏。

大約是兩天前的夜晚,我曾親眼目睹了一場“交易”。

那天晚上,樓隐一如既往地出去談生意,我獨自一個人在卧室裏着實有些悶得慌,便想到頂層觀景臺看風景。不應酬的時候,我喜歡穿的舒适些,九樓與卧室相隔不遠,我穿着房間的脫鞋披了個披肩就出門了。

據服務員說,這個時間段大多數人都在樓下的娛樂場所,如不是舉行宴會,頂層基本不會有人來。

我腳步輕緩的拐上樓梯,方到頂層,就聽見不遠處的大型盆栽後傳來說話聲,顯然此地已經有人在。正思考着要不要下去的時候,卻被談話的內容所吸引。

“婷婷,你就幫爸爸這一次,咱們家的公司能不能翻身,全指望這一紙合同。只要你答應陪顧董一個晚上,我就說服你奶奶,讓你媽進門,你看行嗎?”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從盆栽陰影後傳來,而盆栽一側依稀可見一粉裙女孩的半個身影,看不清臉,但身材不錯。

女孩兒遲遲未發一言,只聽那中年男人又道:“你也不想你媽媽一直背負着小三的罵名不是?就算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你媽媽想想。”

女孩的身體微顫了一下,随後用遲疑的語氣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只要是一個晚上?”

“我拿公司的未來做擔保,只要你讓顧董滿意,我得到這份合同,你和你媽媽就能正式進我張家的門,再說,你大媽已經和我離婚了,這一切都好辦。”中年男人信誓旦旦道。即便是被擋住了身形,也能想象得到盆栽之後那一副讨好的表情。

“好……好吧。”女孩終究是服軟下來。

“婷婷,我的好女兒。等拿到合同,我立刻就送你去留學。讓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中年男人的語氣中明顯帶着些愉悅。

不過短短的幾句話,卻隐藏着一個巨大的故事。私生女、賣女求榮?這中年男人顯然不是什麽好東西,拿女兒來為自己公司前途買單,更談不上是什麽好父親。

原本還打算看風景的我頓時沒了興致,索性掉頭回房。誰料剛一轉頭,就瞧見身後一個男人正背靠在樓梯間的牆壁上看着我,仿佛已駐足多時,顯然也将我偷聽這一件事看在眼裏。

四目相對,男人對我露出一個還算友好的微笑,這個男人長得非常好看,甚至比這船上的大多數女人還要美上幾分,我見他的笑裏并無惡意,忙加快腳步,從他身側走過,鑽回房間裏。

至此,這段小插曲落下帷幕,不過這導致我之後不敢随意走動了。

這艘渡輪上到處都遍布着秘密,而秘密之所以稱之為秘密就是因為不被世人所知,所以,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煩,待在自己的領域比較安全。

今晚是在藍色夢幻號的最後一晚,渡輪大約明早八點靠岸,而我急需解決的問題是,靠岸之後該去哪裏,又如何從這趟渾水中逃脫出去。甲板上人流漸少,海平面上一片平靜,遠方烏雲聚攏,夜裏應該免不了一場雨。

“若水。”薛梓烨的聲音從身後想起,我聞聲回頭,汪闌竟沒跟在他身側,這倒是有些異常。“汪小姐呢?”

“在休息,準備參加夜間的歡送宴。”薛梓烨道。而後便是良久的沉默,這是多年後我和他第一次獨處,可能經過樓隐這麽一鬧,倒也沒有那麽在意他與汪闌的事了。

“你真的和樓先生在一起了?”海風吹在我的臉上,差一點把他微弱的聲音都吹散了。不過,我還是聽清楚了。

“嗯。”我應道,也不知道為何要對他說謊。

“樓先生他……挺好的,我希望你能幸福。”薛梓烨的話中有片刻的停頓。若是多年以前,他說這句話,還算是有點立場,如今,倒是有些不合适了。

“你和汪小姐也是。”我回道。

烏雲滾滾,連風都刮的更為強勁,怕是雨就要來了。

“要下雨了,回去吧。”他說。

“你先走吧,我想再呆一會兒。”我回絕道。

身後靜默良久,才響起腳步聲,之後漸行漸遠。

船行的不快,可能是雲層壓的過低,或靠海太近,這些天來,第一次有了暈船的感覺,胃裏翻湧不止,我拍了拍胸口,準備回去,剛一轉身,卻瞧見樓隐正站在身後不遠處,也不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

“沒想到你和他還有一段故事。”不知為何,他這句話聽起來有些酸酸的。

“難道你沒有過去?”我反諷回去,他似乎特別喜歡偷聽別人的談話。而自從那晚開始,我已經不把他當作Boss來看,至少,心裏失去了對他原有的敬畏感。只見他眼神微動,并未作答。

我從他身側走入船艙,身後腳步聲響起,就知道他跟了上來。“準備一下,和我參加晚宴。”

“抱歉,我身體不舒服。”第一次,我拒絕了他的要求。身後的人卻忽然加快腳步,繞到我身前站定。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似乎在尋找些什麽,卻終究沒有說出半說話。

回到房間,我吃了提前備好的暈船藥,靠在沙發上小憩。未及片刻,耳側傳來開門聲,睜開眼睛就瞧見樓隐正帶着醫生進來,我受寵若驚,坐直了身子。

“無大礙,只是有些暈船。”醫生檢查過後,對樓隐道,得知我吃過藥之後,又教了一些治療暈船的穴道按摩,方才離去。樓隐将醫生送走,自己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你不去晚宴麽?”我問道。這幾日,一直是我住房間,他睡沙發,倒也相安無事。平日應酬繁忙,很少有機會單獨相處。事實上,我并不願意與他待在一起。

“推掉了。”他一語概括,在沙發的另一側坐下來。

“會不會不太好?”我的言外之意,是希望他離開。誰料他側過頭看了我一會兒,才說:“你是在擔心我麽?”我自知他是誤會了,索性不再多問。其實,我只是想單獨呆上一會兒罷了。

“把手給我。”他說道,朝我這邊移了移,在我躊躇之際,已抓起我的手,按照剛才醫生教的手法,一點點按着穴道。對于他的這一次動作,我還是很吃驚的。他的手掌很大,略微粗糙,指腹一遍遍摩擦着我手上的皮膚,空氣靜谧,氣氛忽然有些怪怪的。

“好了。”我倏地抽回手,這會兒不知道是吃藥還是按摩的緣故,胃裏已經沒那麽難受了。只見樓隐拿起電話,撥通了服務臺的電話。趁此機會,我站起身,遠離他身邊,走到玻璃窗前,遠處一片漆黑,已經有雨點噼裏啪啦地打在玻璃上。

不一會的功夫,門鈴聲響起,服務人員把餐送進來,随後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過來吃點。”樓隐招呼道,我本是沒什麽胃口,瞧見他一副不容拒絕的表情之後,方才不情願地坐到餐桌前。菜式清淡,顯然是特意為我挑選的。他為自己倒上一杯紅酒,如暗夜中的吸血鬼,優雅地輕輕晃過酒杯,獨自品酌着。

我看不懂他。

“看我管飽?”他擡頭坦然接受我的目光,我才恍然剛才有些失态了,遂将注意力重新轉移到餐桌上,簡單地吃了幾口。随後以困為借口,溜回到房間中。

外面的雨越來越大,刷刷地打在玻璃窗上叮咚作響,不過一會兒,響起一道驚雷,渡輪猶如受到撞擊,狠命地搖晃了下,我從半夢半醒中睜開眼睛。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

“我們談談。”是樓隐的聲音。

深更夜半,我實在不打算放他進來,索性裝作沒聽見。誰料片刻後,就傳來了鑰匙的開門聲,在他推門而入的那一刻,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此時,他身上只穿一層薄薄的睡衣,臉上有些慘白,完全沒有白日裏冰冷而盛氣淩人的模樣。

“醒着,卻充耳不聞?”他似乎對我剛才的舉動有些不滿,話語中有些許質問的意思。

“沒有,剛醒。”我下意識地低下頭,既然當初汪塘能看穿我,心思深沉如樓隐,想必更容易将我看穿。

那人并沒有再說話,而是自顧地走了進來,随後将門關上,顯然并不打算再出去,見他如此,我不禁警惕起來。

“今晚,我想睡床上。”他的聲音劃破夜的寧靜,傳到我耳朵裏。

我想了想,他這麽高,躺在沙發上甚至連腿都伸不直,索性點點頭,抱着枕頭下了床,準備自己到外面去睡,誰料在經過他身側的時候,胳膊忽然被抓住。

“我睡沙發。”我掙紮了一下,卻沒有掙脫開,饒是他此時看着虛弱,力氣倒是沒減半分。伴随着咔擦一聲,天如同被劈裂兩半。他倏地将我扯到懷裏,摟的緊緊的。

“不要留我一個人。”在我準備掙脫之前,卻聽見他脆弱的聲音,幾乎讓人産生一種錯覺。就在這時,又是一道雷聲,他抱着我的身子猛地顫抖了一下。我開始意識到一件事,他害怕打雷。

“沒關系,只是雷聲而已。”出于安慰,我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同時試着推開他,誰料他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摟的緊緊的。

“那個,我不走,能不能先松開,要喘不過氣了。”也不曉得他用了幾分的力氣,胸腔中的空氣機會快被擠壓出來。

他抱着我的手松了幾分,卻沒有放開的意思。我的臉貼得很近,依稀能感覺到随着心髒的跳動他微微起伏的胸膛。自從上次的事件之後,我已經明白了和他在一起的危險性,所以盡可能與他保持距離,而現在……

也不知過了多久。

外面的雨聲嘩嘩作響,卻沒有再打雷了。他環着我的手終于松開,我得了空忙脫離他的胸膛,拼命呼吸新鮮空氣,借以平複淩亂的思緒。

“今晚留下來,陪我。”他終于開口,聲音較之前已經平穩了許多。

“不行。”我的話脫口而出,拒絕得相當迅速。瞧見他正低頭盯着我,我忙收回目光,看向地面白色的羊毛地毯。

“只是單純地待在這裏而已。你在想什麽?”他上前一步,似乎很樂意看我出糗。

“不好意思,有外人在我睡不着。”即便聽他如此解釋,我還是不信他,畢竟,那天晚上的事還歷歷在目。

“我記得,上次你睡得很好。”我的謊言輕易被拆穿。上次……他指的應該是旅館的那一次。

在我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動作,我的身體忽然騰空而起,幾乎下意識地,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

“你做什麽?”他抱着我的手抓的很緊,根本沒給我跳脫出去的機會。

“幫你做決定。”說完,抱着我朝那張雙人床走去。我以為他會将我放在上面,這樣,趁他松手的時候,我便有了脫身的機會,誰料在身體沾到床面的那一刻,他順勢俯身下來,雙手杵在我的兩側,似乎在思考些什麽。

“那個,我可以在這間房裏陪你呆着,但你能不能先讓開?”未免事情适得其反,我與他周旋道。他的眸子在我的臉上掃了一圈,似乎在判斷我的話的真實性。這一次,我沒有回避他的目光,而是盡量睜大雙眼,以一種純真而無辜的表情看着他。

他的眼裏有了些許的動容,然而,卻在下一秒,吻了過來。唇碰到的前一刻,我倏地推開他。

“你做什麽?”

“顯而易見。”他跌坐在床上,以一副無賴般的語氣說道。這件事提醒了我,不該輕易地中了他的圈套。我趁機滾到床的另一側,動作迅速,翻身下床。

“我收回剛才的話。”說完,我迅速朝門口走去。身後的一只手,及時将我扯了回來,第二次,我被擋在了這道門裏。

“抱歉,剛才就當是一個玩笑。留在這裏,我不會再碰你。”他舉起一只手,發誓般地說道。我知道,不該相信他的,但嗓子裏就像嗆了煙,始終說不出那句拒絕的話來。

他将我拉回到床邊,随後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副手铐,将自己的一只手扣在床邊的欄杆上,随後将鑰匙丢到我手裏。

“這樣總可以了。”

我沉默,以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向他,他倒是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與此同時,心裏卻有幾分慶幸,還好是扣住了他自己,還好不是我。

更慶幸的是,這張床夠大,他占據一側,我在他夠不到的另一側,躺了下來。

外面的雨聲依舊未停,雷聲卻消失了,雖然并不習慣身側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我還是慢慢地陷入到睡眠當中。

“不要相信汪塘的話,也不要聽信別人,只信我,可以麽?”一句話恍恍惚惚地傳入耳中,而我已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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