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你是認真的？”

“是，認真的。”

徐奕答得幹脆,孫董事長卻沉默了。

她的目光再次掃向舒寧的時候,已不自覺帶上了比之方才更深的打量與挑剔。

長相不錯，眼神清澈,但是……

孫董事長的視線最終鎖定在舒寧身上的馬甲制服，眼神黯了黯，“徐奕，媽雖然不是古板的大家長，可是，你們成長的環境差距太大，你确定你跟這個小姑娘三觀能和到一起？”

“您是想說她只是一個服務生,對嗎？”他語氣未變，在對上自己母親的時候，比平日裏更要溫和幾分，“媽，您誤會了，她是j大的博士生在讀，趁着寒假來‘杏花雨’兼職而已。”

盡管他還不明白她真正的意圖,卻已經願意相信她并無惡意,更不希望讓自己的母親有所誤解。

“這樣嗎？”

“是。”

徐奕認真，孫董事長又看了眼舒寧，一時百感交集，“你一直都不讓我操心過什麽，讓媽有時候很失落。這一次媽媽仍然不會幹涉，但你記住你叔叔的前車之鑒。”

他松了口氣，“我明白，謝謝媽。”

“別高興得太早，我不幹涉，不代表我答應了。”至少以一個母親的眼光來看，舒寧并不适合，然而正如她所說，前車之鑒，她并不敢冒險。

兩人卡着中飯的點來到“杏花雨”，簡單點了幾個菜，說話間，菜陸陸續續上齊。

徐奕幫自己母親擺好餐具，轉頭去看看小姑娘在做什麽，卻發現這個小姑娘真的沒把他剛才說的事情放在心上。她與潘曉樂說笑着，身旁坐着穿男式制服的小韓，不知是說了什麽，小姑娘擰了把他的胳膊。

這副對着別人言笑晏晏的模樣落在徐奕眼中，怎麽看怎麽的礙眼。

他頓時有股挫敗感，難道是之前對她太嚴厲了？

孫董事長難得能見到兒子這個樣子，她想了想，試探道：“聽說，葉家的姑娘回來了？”

“跟她沒有關系。”他無奈，沒想到媽媽會想到這裏。

“真沒關系？”她也笑了，“那你這幾年一直單着是為了什麽？”

“媽，我眼光挺好的。”

孫董事長不置可否，心想當年葉佳期能在那樣的情況下還逼着他做選擇，也不怎麽樣。

想到這裏，她心下就有了計較。

徐奕眼見着媽媽的臉色不對，忙給她夾了幾筷子菜，沒有節.操的學了把小姑娘的變臉技術，他委屈道：“媽，您現在也不用想這些有的沒的，人家小姑娘沒能看上我。”

“什麽？”

他更委屈了：“是我一廂情願追着她跑，她都明裏暗裏拒絕我許多次了。”

孫董事長激動了，一把放下筷子，連聲音都拔高了幾分，“拒絕了？我兒子這麽好，她怎麽就看不上了？”

徐奕捂住額頭：“可見您兒子也不是香饽饽。”

“為什麽？她是哪裏看不上你了？”

他兩手一攤，苦惱狀：“只能再接再厲，越戰越勇了。媽，咱們徐家都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是吧？”

如果剛才還沒聽明白，這下，孫董事長是全懂了，她沒好氣的瞪他，“跟我玩鬼心眼？随你随你，我不管你，你也別管我。”至少不能管她去相看這小姑娘。

“可以。”

這邊徐奕滿意了，那頭盡力不讓自己走神的舒寧卻接連打了兩個噴嚏。

“怎麽了？感冒了？”潘曉樂摸上她的腦門。

舒寧搖頭：“不知道，可能着涼了吧。”

舒寧下班前，天空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還不到六點，從窗外看去，已是黑漆漆的一片。

微信上媽媽給她發了條微信，問她近期是否要回家。

因着家裏從不過春節的傳統，每每到了春節，反而是家裏最冷清的時候。

爸爸跟哥哥忙着公司的事情滿世界的飛，媽媽與閨蜜四處旅游。

而爺爺向來就不愛出門，最多也是攜三五老友登山下棋，尤其不愛過春節和中秋。

小時候媽媽說漏過嘴，那是因為爺爺曾經做錯了一件事，在自己懲罰自己。

那件事……

後來的後來，她也終于大致知曉了。

舒寧盯着手機出神，收銀臺忽的響起手指敲擊桌面的聲音。她匆匆收起手機，擡頭一看，眸子裏恰巧映出一張溫和的笑臉。

“徐總，下雨還來？”她神色恹恹的。

徐奕一個矮身，鑽進收銀臺，“下雨了，來接你下班。”

他的嗓音淡淡的，她心頭一動，抿唇竟放不出狠話。

“不用接。”她讷讷的答。

徐奕看了眼時間，距離她下班不過幾分鐘的時間，“你帶傘了？”

沒帶……

舒寧默，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沒明白徐奕什麽時候開始居然這麽了解她了？

她嘀咕了一句：“店裏有外帶的傘。”

“天冷，我可以幫你擋風。”

他說得理所當然，答得溫柔而直白，就這麽猝不及防撩過她的心尖，有些癢癢的。

舒寧一愣，到底沒他臉皮厚，臉上火辣辣的。

她微微擡頭，收銀器的屏幕反光映照出了徐奕的俊臉。他嘴角含笑，神色溫柔，竟是說不出的好看。

舒寧冷不丁想起那晚她哭得稀裏嘩啦，他送自己回家時的情景。

那時，他全程打着電話，而她在他身後不過兩步的距離亦步亦趨跟着，可直至回到宿舍都沒覺得冷。

是他替她擋風了？

她悄悄看他，他的目光也正鎖定着她。

“徐奕。”舒寧輕咳一聲，“問你個問題，你別板臉訓我。”

徐奕點頭：“問吧。”

“你是不是精.分了？”

話音剛落，她垂下腦袋，很沒底氣。

徐奕呆滞，過了半晌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頓時哭笑不得，“舒寧，傻白甜的面具戴久了摘不下來了？”

問出這樣傻白甜的蠢問題。

她惱羞成怒，挑眉看他：“不然呢？之前雷達似的盯着我，天天防賊似的防着我，現在就這麽……就這麽……”

她沒好意思說出口那四個字。

不曾想，還是她低估了徐奕，這男人彎了彎唇，“沒臉沒皮？還是沒節.操？”

舒寧：“……”

“舒寧，總要有人先學會低頭，我比你大了幾歲，這個頭便由我低了。”

一樓咖啡廳裏起了些許騷動，幾聲笑聲裏，他低沉的聲音依舊清晰落在她的耳畔。

不是沒有遇到過追求者，也并非沒有聽到過表白，然而，她不得不承認，那些遠遠都沒有此刻這個男人帶給她的震撼來得多。

她避開他的視線，猶豫幾秒，“你，那你告訴我，從什麽時候喜歡我的？”她來這裏也不過二十幾天而已。

“不知道。”他沒想太久，搖頭笑，“如果早知道，當初就會對你好一些。”

舒寧聞言笑了，“原來你也知道之前對我不好啊，總給我挖坑看我毫無所覺的跳下去。”

“抱歉。”他滿目真誠，又道了次歉。

她頓了頓：“徐奕，可我還是那句話，對不起。”

“沒關系，時間差不多了，送你回去吧。”她欲拒絕，他早早就堵住了她的下一句話，“如果是潘曉樂沒帶傘，我也會順帶送她回去。”

“那你挺博愛的。”舒寧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徐奕笑笑，并不反駁。

他推開收銀臺的小門，靈活鑽了出去，而後快步走到距離收銀臺最近的沙發，安靜的等她換衣服。

舒寧換完衣服出來，他正背靠着沙發，低頭接電話。

她停下腳步，遠遠的看他。

徐奕單手抄着手機，另一只空閑的手有節奏的敲着自己的大腿，動作閑适，臉上的神情略略嚴肅。

仿佛是回到了第一次在“杏花雨”遇到他時的情景，有些清冷，帶着點點疏離。

她慢悠悠走到他邊上，他蹙着眉，高冷的對着電話“嗯嗯”幾聲。

發現舒寧已經換好衣服，徐奕起身，語氣算不上好，“好了，到此為止，明天等我回公司再說。”

“有事你先去忙吧。”舒寧輕聲說。

徐奕卻擺擺手，挂斷電話，“走吧。”

“不是有事嗎？”

“沒什麽事，下班時間不談公事。”

說着，他推開門，将手中黑色的自動傘打開，穩穩的撐在她的上方。

下了雨的天氣濕冷濕冷，舒寧與徐奕因為合撐一把傘，靠得極近，走路間，她的手臂時常擦到他的。

她暗暗慶幸，幸好現在是冬天，衣服穿得多，沒有皮膚貼着皮膚的尴尬感。

“畢業之後打算做什麽？”沉默了許久，他問。

她讪讪的笑：“沒想好。”

“要來我公司嗎？”

“做翻譯嗎？”

旁邊沒有撐傘的路人跑過，濺起了水花，徐奕攬着她的肩膀将她朝他的方向一拉，她頓時整個人都倒在他的臂彎。

“當心。”他摟得很緊，卻只僅僅摟着她的肩膀，“翻譯可以，如果你想從事建築類設計也可以。”

等人跑遠了，他就松開她，她嗤笑：“這麽随意？你的原則呢？”

“某些原則必須遵守，可有些原則循規蹈矩就沒有意思。”他停頓了一下，“何況，你的翻譯水平我跟致霆都見識過。”

“不用了，法語只是業餘的，至于懂建築，不過是家裏有親戚從事這一行，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一些，我可壓根對這些沒什麽興趣。”她聳聳肩，說得是實話，“徐奕，我以後大概不會留在上海。”

仍然是拒絕的話，徐奕垂下眼簾，配合她的步子慢慢走，“不能留下來？任何理由也不行？”

舒寧驀地有些失落，“因為我家不在這裏。”

他看着她，若有所思。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她想，她說得這麽清楚了，他大約是該放棄了吧！

一路沉默着回到宿舍，舒寧關上門，潘曉樂正窩在床上敷面膜，看到她，含糊不清的說：“我明天回家。”

“好。”她脫了外套，坐在書桌前心不在焉。

手機忽然一震，舒寧随意看了眼，沒有備注姓名的號碼，一條出乎她意料的短信。

但她知道是誰。

他說：“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适我願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