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以自身當餌】

“夫人,不好了,王總管說大人受傷了。”瑞春急急忙忙地從外頭跑了進來。

正在房裏打絡子的都蝶引驀地擡眼。“人呢?”

“已經擡進梢間了。”

都蝶引将絲縧一丢,微撩起裙擺就往外而去,踏上了走廊,就見侍衛守在梢間外,她連忙走進裏頭。

“夫人。”常微一見她,随即垂着臉。

“待會再跟我說。”她說着,随即走到床邊,看着烏玄度青中帶黑的臉色,脫口道:

“他中毒了?”

盧大夫忙道:“夫人,大人是臂上被劃了一劍,劍傷不深,但劍刃上抹了毒,這點比較費功夫。”

“他不會有事吧。”都蝶引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卻是無力地垂放着,教她心頭發痛。

“這……先熬個幾帖藥再說吧。”

盧大夫這說法無疑是往她心頭劃了一刀,教她痛着卻不敢在他人面前表露出來。眼見盧大夫開了藥方,她便趕緊讓瑞春去熬藥,她就守在床邊,看着盧大夫擠出污血再上藥,而他的氣色始終灰敗得令她膽戰心驚。

“常微,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都蝶引沉聲問着。

平常他出入時必定帶着侍衛,就連她出門時也有侍衛重重防護,怎麽還能教人有機可乘?

“是卑職不好,沒能及時救下大人。”常微單膝跪下,自責不已。

“起來說話。”都蝶引惱道:“我要知道事情的經過。”

“正午過後,大人說想前往五千下營,可我想時候也不早了,此刻前去恐怕得要留宿一晚,總覺得不妥,可大人還是執意要去,結果才出城門不到十裏路就遇到埋伏,我心想人數不多,大人那兒應付着一個也還成,就沒多加注意,豈料一回頭就見大人中劍了……”常微愈說愈覺得愧疚,全都因為他自以為是的判斷,才會讓大人踏上生死關。

“可有往上禀?”

“已差人上禀,湯榮大人正在徹查。”

“有逮到活口?”

“……沒有,因為大人受傷,傷口流出黑血,我擔心大人安危,只想趕緊送大人回京醫治。”

都蝶引聽完,見常微語帶哽咽,頭都擡不起來,不由緩着聲道:“你做的已是極好,但現在開始,有一件事情我要你立刻處理。”

“夫人盡管說。”

“将誰府封府,不準進出,除非是我的娘家人或者是大人的同僚,否則一律不開門,還有,讓府上的侍衛分成十組,半個時辰輪班巡邏府內圍牆。你吩咐完後留在這裏,大人交給你保護。”都蝶引條理分明地說着。

雖說她并不清楚眼前的狀況,但既然六郎哥倒下,她這個主子就得以護着他為原則,分派任務,護他周全。

常微難以置信她竟還肯将大任交給他,畢竟他才害了大人受傷。他感動不已地道:“卑職必定不負夫人期望。”

“還有,舉凡未經通報企圖闖入者……一律就地格殺。”都蝶引神色冷凜地道。

六郎哥無預警的倒下,行兇之人必定躲在暗處伺機而動,她是絕對不會允許任何賊人踏進将軍府一步!

常微頓了下,随即應了聲,走到外頭下令。

待盧大夫和常微離開後,都蝶引才坐在床畔,緊握着他冰冷的手,低聲喃着,“六郎哥,你千萬別吓我,別吓我。”

怎麽早上出門時兩人還談笑着,如今他卻昏迷不醒了。

她恐懼不安,卻不準自己退卻,她很清楚,這一夜将會是個關鍵,只要撐過了這一夜,一切就不足以為懼。

一抹黑影疾如星火地躍過兵部尚書府圍牆,如識途老馬直朝二進的書房而去。

“……他沒死?!”兵部尚書怒斥着,手上的書朝那人砸了過去。“這般絕佳的機會竟沒能拿下他!”

“大人,将軍府封府了,消息傳不出來,所以無法确認。”

他聽完,臉色稍霁地道:“那就想法子确認,要是還活着……”話未完,光是一個眼神就讓底下人曉得該如何處理。

“是。”黑影無聲無息地離去。

孟委傑從長廊轉角走來,方巧瞧見,于是加快步伐進了書房。“爹,成了嗎?”

“将軍府封府了,消息并不确定,眼前重要的是,我要你去辦的事,你辦好了沒有?”兵部尚書神色冷肅,有着勢在必得的決絕。

“爹,如果他都死了,咱們又何必這般大費周章去做這些?”

“你給我照做就是,他要是死了,做這安排也無傷大雅,但若他命大活着,咱們就能嫁禍他。”

孟委傑聽完,也只能照辦,又道:“幾位大人已經到了。”

“知道了。”

“對了,叔太爺家的三小子給了點消息。”

“什麽消息?”他問着,迳自往外走。

孟委傑跟上,壓低聲響道:“三小子的媳婦說,從烏經歷夫人口中聽到烏玄度之妻曾被輔陽寺的人師看過相,直說都氏是個帝後命,也閃為如此,斐付降十矜将她藏作深閨,只可惜皇上沒打算選秀,所以便讓她嫁給了烏玄度。”

兵部尚書頓了下,想起了曾在朝中見過斐有隆詢問皇上今年是否選秀一事……“輔陽寺的大師說的?”

“昨兒個我一收到消息便走了趟輔陽寺,可惜聽說雲游去了,不知何時才會回京。”

“哼,斐老家夥也真敢,想讓自己的甥女入主中宮,可惜沒那個命,說什麽帝後命,根本不值一哂。”

“可兒子倒是認為這個說法可以利用,除去了烏玄度之後,順便拿這事鏟除斐家。”孟委傑算盤打得精,只要流言一起,斐有隆要是夠聰明就得辭官,要是蠢得想再鬥,那就到聖上面前說清楚。

民間預言沒有什麽不可以,但只要事關天家,就不得大意,尤其是蔔出帝後命,更是得往上呈報,要不就摁死在心底,想都不要想。

“那倒是,這事你就看着辦。”

“是。”

父子倆朝外書房而去,看似屈居下風,卻是打算落進谷底再彈上尖峰。

将軍府裏,掌燈時分過後就不準下人在府裏随意走動,都蝶引只留下彌冬和瑞春随身侍候。

她一直待在梢間裏,不時替發起高燒的烏玄度擦汗喂藥,直覺得這一夜異常漫長,甚至沉重得教她快喘不過氣。

雖然盧大夫一個時辰前說他身上的毒已經無大礙,但他不張開眼,她就無法安心,尤其半夜時,将軍府西邊的圍牆莫名地出了火光,所幸巡邏的侍衛經過剛好瞧見,立刻動手撲滅,并未引起任何災禍。

可,就在常微回報時,府裏府外又有了騷動,常微立刻帶着幾名侍衛查看。

“夫人,咱們守在外頭,要有個什麽會立刻出聲。”瑞春拉着彌冬朝她欠了欠身就要往外走。

“外頭有侍衛看守着,你倆待在這兒。”

“夫人,奴婢們懂武的。”當初就是因為懂武才會被主子挑上,潛入西軍都督府就近保護她。

“再怎麽懂武也是姑娘家,我說了外頭有侍衛守着,你倆就待在這兒。”都蝶引語氣一沉,不容置嗓。

兩人對看了眼,乖順地應了聲,心裏滿是感動。

雖說之前都蝶引待她倆一直都是不鹹不淡的,但自從嫁給大人之後,就真心将她倆視為心腹,如今見将軍府恐要出事也不願她倆出一分力,反将她倆護在屋內。

“要不夫人先去歇着,這兒讓奴婢接手。”瑞春走向前,瞧烏玄度的臉色已經從灰黑變成異常的紅暈,之前盧大夫說過只要燒退了就沒事,她想人人應該已經沒大礙了。

都蝶引搖了搖頭。“你倆今天一直候在我身邊,也該是累了,不如先到旁邊的小房歇一會,要有什麽事,我再喚你倆。”

瑞春本是不允,反倒是彌冬拉住了她。“夫人說得有理,這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結束,咱們得養精蓄銳才能保護夫人和大人。”

“下去吧。”都蝶引又說了聲,兩人才乖乖地退下休息。

一會都蝶引又擰着布巾擦拭着他額上不斷冒出的細碎汗水,輕撫着他的頰,那股熱度依舊教她膽戰心驚。

不是說了這高熱不會太久嗎?她是不是該差人去将盧大夫請來?

正猶豫着,突地聽見他的低吟聲,她随即輕撫着他的頰,柔聲喊着:“六郎哥、六郎哥……”她多希望他能就此張開眼,穩住她的心。

然而,他卻像是被困在惡夢裏,不斷地掙紮着,細碎喊着,一雙濃眉攢得死緊,逸出口的聲嗓像是泣聲。

“六郎哥,我在這兒,你醒醒,快醒醒!”都蝶引不斷地喚着,見他突地張眼,不由喜出望外地貼近他,豈料卻毫無預警地被他一把推開。

“放肆!”他咆哮了聲,驀地坐起身。

外頭的侍衛聞聲,啓聲詢問着:“大人?”

就連在隔壁的彌冬和瑞春都欲掀開簾子而來,跌坐在地的都蝶引不管摔疼了,出聲道:“沒事,大人只是醒了。彌冬,瑞春,你們歇着就好。”

兩方皆應了聲,退回原位。

都蝶引站起身,杏眼直瞅着眸色陌生且凝滿肅殺之氣的烏玄度,不由有點委屈地道:“六郎哥,你挑在這當頭報複也太不公道了。”

烏玄度怔愣地看着她,像是疑惑又是不解,他抱着頭,腦袋裏翻飛着難以計數的記憶,他曾是農戶,曾是漁戶也曾是名殺手……他到底是誰?

現在的他,變成誰了?而眼前的她,又是誰?

眼見他的混亂和癫狂,都蝶引鬥大的淚水不住地滑落,邊哭邊罵。“我不管了,到時候進了地府,你要幫我喝孟婆湯了!”

她歷經六次轉世,六次的記憶都能混淆她了,更遑論不斷重生的他?他被迫成為另一個人,旁人的記憶充塞着他,混亂他的心思,是不是有一天,他會再也記不得自己是誰?

而她,卻是什麽也幫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早晚有天忘了所有。

烏玄度怔怔地瞧着她的淚,記憶如光束般照拂着陰暗的每個角落,她的神情她的嗔,教他吶吶啓口,“……小十五?”

“現在叫我也來不及了,橫豎咱們的帳算定了。”

瞧她含怒帶怨地挂着滿臉的淚,烏玄度不舍極了,朝她伸出手。“過來。”

“不要,你等一下又推我。”她看似拗着,卻是用她的法子掃除彼此內心的不安。

她要他記住,她就是被他給寵壞的,這天底下也唯有她才有膽子拂逆他,他必須将她刻在心裏,記住她的名,那麽來世,常他呼喚她時,她才有法子找到他。

“我……”烏玄度想起初醒時的混亂,面露歉意地道:“不會了,剛才是我睡糊塗了,你過來吧,我不舒服呢。”

都蝶引知道他就算清醒,可身上還是發着高熱,于是走到床邊,還沒坐下,就被他一把摟進懷裏。

“對不起,我真的是睡迷糊了,再也不會了。”烏玄度不舍地撫着她的背。“哪兒摔疼了?”

都蝶引不語,因為她無法判斷究竟是他睡迷糊了,還是他即将被那堆混亂的記憶給壓垮,眼前的處境教她好無力,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對不起、對不起……”烏玄度低聲喃着。

待都蝶引哭夠了,抹了抹臉從他懷裏起身。“給我躺着,誰準你起來了?”烏玄度被她霸道的口吻逗笑,乖順地躺回床,大手依舊抓着她的。“我沒事,就是身上熱了點。”

“常微說你中了埋伏,臂上有劍傷,流出的是黑血,所以他就趕緊将你帶回府,讓盧大夫診治。”都蝶引簡略解說着,手上也忙着擰布巾敷在他額上降溫。“盧大夫說毒已除了大半,只要熱退了就沒事了。”

“抱歉,讓你擔心了。”

都蝶引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不是武藝高強嗎?不是料事如神嗎?為什麽還會中了埋伏?”如果今天包圍他的是十來個人,一陣厮殺,受點傷都很尋常,可不過才一對一,依他的身手豈可能受傷?

聽她責怪般的口吻,他只能服軟地道:“一時疏忽。”要讓她知道他是故意遭剌,那可真是沒完了。

“往後外出多帶點人在身邊,不要把人都留在我這兒。”

烏玄度笑着,不答反問:“現在什麽時辰了?”

“快四更天了。”都蝶引看了外頭的天色,心想剛才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才會教常微直到現在都還未回來。“我封了府,讓侍衛輪班值守,反正先撐過這一夜,有什麽事都等到明兒個再處理。”

為了不讓他擔心,對于府裏發生的細碎小事,她就略過不提了。

“做得很好。”

“誰要你倒下了?我告訴你,往後不準讓這些差事落到我頭上。”

“不會了。”他拉着她的手親吻着。

“最好是。”

“小十五,陪我睡一會。”他輕拉着她,硬是讓她躺在身側。

都蝶引本想等常微回來禀報的,可手被他抓住,就算她想走,恐怕也得等他入睡才成。

“你睡吧,一會我還要替你熬藥,熬好再叫醒你。”

“好。”

“不要睡醒又推開我,我絕對翻臉喔。”她惡聲惡氣地警告着。

烏玄度低低笑着,将她摟得更緊。

都蝶引貼着他的胸膛,聽着他沉勻的心跳,壓在她心間的恐懼終于煙消雲散,随着他在背後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撫,教她不自覺地沉沉睡去。

一個時辰後,門外傳來常微的聲響。“夫人?”

“晚一點再說。”烏玄度低聲應着。

常微一聽見他的嗓音,随即樂得應了聲。

懷裏的人微動了下,像是睡得極不安穩,烏玄度輕柔地拍撫着,直到她又睡去,而他沒再阖眼,就等着天亮後,确定這一步棋走得如何。

都蝶引沒想到自己一睡竟睡到了天亮,而理該睡着的人,卻在她張眼時就對着她笑,教她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幸好瑞春和彌冬都記得熬藥,一會就将藥端來,就連早膳都備妥了。

剛用完膳,常微在門外喊道:“大人,夫人,湯大人來了。”

都蝶引讓彌冬和瑞春收拾着桌面,便道:“六郎哥,我先退下,可你也別跟湯大人說太久的話,藥剛喝下,得躺一會。”

“知道,去吧。”

都蝶引應了聲便先退到次間再離開,避免和外男碰面。

一會湯榮進了梢間,先是打量着烏玄度的臉色,随即嘆了口氣,拉了把椅子在床前坐下。

“不要緊了吧,烏将軍。”他道。

“沒事,可問出什麽了?”烏玄度端坐着,毒退盡後,傷勢确實沒什麽大礙。

“硬骨頭,腳都被我折了,嘴巴還是撬不開。”湯榮一臉無奈地道。

烏玄度微眯起眼,細忖了下。“去查查他家裏還有什麽人,不管是養在家裏還是外頭的,無一遺漏。”

昨兒個他故意設了局,引來剌客追殺,如願地受了傷,唯一錯估的是劍上有毒。說的也是,這般大好的機會,殺不了他也得毒死他,确實是他大意了,才會讓小十五白白擔心了一夜。

而對方面對這大好良機,豈可能不趁勝追擊?幸好小十五聰慧,知曉在這情況下就是要先封府,再加上湯榮率領的武讓左衛在府外候着,還怕不能将殺手給一并拿下?天未亮前,常微欲禀的必定是此事了。

“喔?回頭我讓人查去。”湯榮笑咧一口白牙。

“盡快,最好是在我進宮前就查妥,要是能順便把人押了或拿個信物什麽的也成。”烏玄度說着,呷了口茶潤潤幹澀的喉。

“啧啧啧,你這滿腦袋壞心思,真不知道嫂子怎麽受得了你。”

“誰會将壞心思用在妻子身上?”

“那倒是,不過聽說嫂子頗英勇,果斷殺伐,當晚就發出了格殺令呢。”真是女中豪傑,教他頗想拜見。

昨晚聽常微提起時,他就頗意外,不過也是,能教烏玄度看上,又能讓烏玄度有了溫度的姑娘肯定不簡單。

“是嗎?”他倒沒聽她提起。

“所以你小心點,別教她發現你身上的傷是故意挨的,否則絕對教你吃不完兜着走。”湯榮打趣道,畢竟誰敢在烏玄度面前撒野?別說姑娘家了,光是男人要承受他那冷到無溫的目光都不容易。

“守好你的嘴,辦好你的事就好。”

“是是是。”湯榮連應三聲,正要起身,眼角餘光卻瞥見通往次間的珠簾被推開,一名嬌俏的姑娘身形飛快地沖來,他原以為可能是剌客,正打算将她擒下時,便聽烏玄度驚喊,“小十五,你怎麽……”

這親昵的稱謂教湯榮硬是收了勢,幾乎同時,他瞧見烏玄度挨揍了——

都蝶引毫不客氣地握起粉拳就往他的胸膛、他的臉落下,直到雙手被擒住,她幹脆改用腳踹。

“你耍我是不是?!昨兒個跟我說一時疏忽……我去你的一時疏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受怕?!結果呢,哪裏是一時疏忽?你根本是故意的,你是故意拿自己的生死去蠻幹!既然你都不想活了,我幫你!”

“小十五,你聽我解釋,聽我解釋。”烏玄度手腳并用地将她箝制住。

“你還有什麽好解釋的?!”手腳被縛得無法動彈,都蝶引惱火的就往他臂上狠咬着。湯榮看得眼珠子險些掉出來。

這位是烏玄度吧,那個渾身殺戮之氣的将軍,那個神情淡漠如死屍的烏玄度,怎麽現在卻狼狽地挨打?他原本怕這姑娘太過撒野,會引來烏玄度殺機,可沒有,他只有挨打的分,現在還被狠咬着。

他……應該幫誰?

還有,他錯過了離開的時間,現在親眼瞧見了烏玄度的狼狽,他該如何開口告辭?

“……湯大人,你先走吧。”

湯榮直瞅着沒有一絲惱意,甚至還滿臉愧疚的烏玄度,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出現幻覺,但此時顧不得這麽多,先離開為妙。

待湯榮一走,烏玄度便溫聲安撫着。“小十五,松口吧,一會牙都疼了。”

都蝶引惱火地又啃了兩下,可偏偏他的手臂像鐵鑄的,咬得她牙口都疼了。“六郎,你真的太過分了!你怎麽可以拿自己當餌!”她怒不可遏地罵道,罵到淚水已經在眸底打轉,氣到渾身發抖。

尤其想到他昨兒個初醒時不認得自己,她簡直惱得不知道該怎麽發洩。

“對不起,我只是想要将手上的事趕緊處理完,屆時咱們就能離開京城了。”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用這種法子,你知不知道昨晚你有多危急,要不是常微快馬将你送回府,你現在還能在我眼前嗎?!”

剛才她本來是要好好謝謝常微,順便要他去歇着,可又擔心湯榮來了,會帶來什麽不好的消息,所以才會在次間裏待了會,豈料竟意外讓她聽見真相。

烏玄度一次又一次地道歉着,承諾着。“往後不會了,絕對不會。”

都蝶引氣得連話都不想說,想離開,偏又被他箝制得死緊。

“發都亂了,我替你整理整理再出去,否則人家會以為咱們做了什麽。”烏玄度故意打趣地道。

都蝶引雙眼像要噴火般,惱他在這當頭竟還敢調戲她。“放心,外頭不會以為咱們做了什麽,他們只會知道我做了什麽!”這是她有生以來……或說有記憶以來,如此盛怒的一次,氣得她不管不顧地沖進梢間,只想教訓他一頓。

“是啊,湯大人都瞧見你是怎麽打我了。”烏玄度幽幽地道。

都蝶引頓了下,這才想起她是聽了他與湯大人的交談,所以當她沖進房裏時,湯大人自然是在房裏的。

她不敢相信地搗着臉,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失了儀态……“我剛才看起來像不像個瘋婆娘?”她不由想起了斐泱,雖說發火的原因不同,可行徑是相同的。

“不像,我的小十五怎會像瘋婆娘?”

“明明就像。”

“不像,我覺得誘人極了,美得不可方物。”

她一雙杏眼從指縫裏睐去。“油腔滑調。”她是什麽模樣,她會不知道?

“是真心話。”烏玄度拉下她的雙手,笑得眉眼帶喜。“別擔心,我一點事都沒有,你摸,我的燒是不是都退了?”

都蝶引瞪着他拉着她的手滑進他的衣襟底下。“……燒有沒有退,是摸這兒嗎?”誰在測熱度時會摸胸膛的?這不是故意要羞她的嗎?

“那是要摸這兒……”他語帶暧昧地往下而去。

她吓得趕忙抽手。“大白天的你想做什麽?”她又羞又惱,整張臉被他害得通紅。“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傷員,你身上還有傷!”

要不是有常微和盧大夫,他現在還能與她調笑?

“就是想讓你知道已經不礙事。”他一把摟住她,朝她頸上又舔又咬的。

“不要,你渾身汗臭。”她推拒着。

“那好,咱們泡澡去。”

“大白天的,誰跟你泡澡!”都蝶引一得隙,教她給跳下了床。“你給我好好躺着,要是再不聽話,有得你受的!”

話落,推開了門,卻見門外站了一堆人,有常微、盧大夫、烏玄鬥、斐澈、彌冬、瑞春和好幾個侍衛……不假思索的,她立即關上門,走到窗邊的錦榻坐下,雙手搗臉不語。

她不用做人了,她已經無臉見人了。

烏玄度放聲笑着,她惱火擡眼,走回床邊正準備再教訓他,豈料他早有準備,一把箝着拖上床,硬是将她壓在身下。

“六郎!”

“再大聲點,外頭的人肯定都豎着耳朵聽着。”

都蝶引可憐兮兮地咬着唇。“六郎哥,我錯了,我以後絕對不會再打你了,你快起來吧。”

大白天宣淫很不好的,尤其門外很多人,一看就知道表哥和四哥是來探病的,趕快放她走吧,她得避一陣子不見人。

“你誤解我了,所謂打是情,罵是愛,我倒是挺喜歡的。”

“我沒有很喜歡,我會改。”她痛定思痛,決定往後修身養性,絕不輕易動手。

“不用改,就這樣。”

“不要……你不要動手動腳的……不可以……”

門外,彌冬和瑞春早已經面紅耳赤地退到一旁,至于幾個大男人面面相觑,撓撓臉抓抓鼻子,假裝不知道裏頭發生什麽事。

“真敢吶……”烏玄鬥用氣音說着。

“夫妻情趣,玄度如此……很好。”斐澈後頭那句是想說——像個人了。

“确實,讓人開眼界了……”常微下了結論。

簡單一句以概之,那就是屍體變成人了,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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