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心上的人

金銮殿裏頭依舊沒有消息傳出來,行刑的兩位嬷嬷扶着腰從地上爬起來,撿起了藤仗,面色無波地對守着靜懿郡主的趙益之道:“還請這位大人讓開,聖命難為!”

趙益之赤紅着眼,卻是無暇顧及二人,一遍遍撕心裂肺地喚着:“錦兒!錦兒!你醒醒!”

一旁看着的李公公提醒道:“二公子,莫搖郡主,動不得!”一邊又給小桂子使眼色去請太醫來。

今個這事,萬歲爺不開口,事兒不會了,可是他明明記得萬歲爺說了只是以示懲戒,不會真的要了靜懿郡主的命,可是這藤仗的火候,也才五仗,靜懿郡主竟像是不行了。

略一沉吟,李公公也不敢耽擱,忙拾衣上臺,金銮殿上,萬歲爺正在踱步,見他上來,奇道:“真的那般嚴重不成?”

李公公心下頓時定了三分,趕緊禀道:“陛下,這行刑的嬷嬷,怕是出了問題,老奴看靜懿郡主,身上的衣衫都沁出了血跡,陛下,楚王爺像是又受了大的震動!”

恒帝一驚,立即邁步出了金銮殿。

李公公暗暗籲了口氣,看來有楚王在,靜懿郡主不會有大礙了,他也算對得起邵國公臨走時的囑托了。

恒帝之所以這般在乎楚王的看法,是因為,楚王雖生于皇家,卻不似皇家薄情寡性的人,生平最重“情”一字!

當年先帝朝時,還是大皇子的楚王之所以縱火燒宮,是因他最疼寵的一個小公主沒了,先帝為了平衡後宮,并沒有處罰罪魁禍首,大皇子一時悲憤,燒了小公主的寝宮。

先帝震怒,将大皇子貶為庶民,大皇子卻也甘之如饴,直到先帝去世,恒帝繼位,大皇子才被封為楚王,是以,恒帝非常清楚這位王兄的底限。知道他既讓沈明錦成為楚王府的嗣女,必然,會視同親女。

恒帝趕下金銮殿的百步階的時候,太醫已經來了,正在為沈明錦把脈,恒帝親自俯身扶起了楚王,嘆道:“是朕做的過了,王兄但且寬饒弟弟這一回!”

楚王低沉暗啞地道:“陛下言過了,臣不敢!”

恒帝托着楚王胳膊的手微微一松,神情落寞地看着楚王一絲不茍的跪姿,喃喃道:“王兄,也是要和朕疏遠了嗎?”

太醫過來禀道:“陛下,靜懿郡主傷勢過重,恐累及五髒六腑,需要立即敷藥救治,還請陛下示下!”

趙益之握着明錦的手,神情駭人,只那一雙泛着淚光的眼睛卻滿是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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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帝再不想不過五藤仗會嚴重至此,怒瞪着行刑的兩位嬷嬷,咬牙切齒道:“帶下去,嚴刑拷打,究竟是誰讓她們下的狠手!”

桂公公忙慌張應下,将兩個行刑的嬷嬷塞了口,壓了下去。

那邊李公公已經帶着軟轎過來,一衆宮女幫着将沈明錦移到軟轎上,直奔玉榮公主的嘉熙宮。

男子卻是不得再跟随,只出了楚王跟着去了。

趙益之望着沈明錦昏睡的背影,再次對着恒帝跪下,強硬地道:“臣願意替靜懿郡主受未完的刑罰!”

正暗自惱怒的恒帝,這才注意到屏風裏側還有一男子,眯眸細看,認出是翼王府才回京的二小子。

眸中不由帶了幾分審視,見其不及弱冠,眉目間卻自有一股英氣,恒帝黑着臉道:“既然你願意,一再請求,朕便允了你!”

信安郡王想上前攔阻弟弟,卻被父王一把抓住,翼王爺對着長子搖頭,面上神色凝重,益之這一次,卻是見罪于陛下面前了。

恒帝袖袍一揮,李公公便讓兩位小公公撿起了藤仗,将趙益之按在條凳上,開始行刑。

十五藤仗行完,趙益之身上也已是血跡模糊,錦衣直袍上頭被血浸濕,緊緊地黏在身上。

李公公走進恒帝身前,禀道:“陛下,十五仗完了,二公子沒有吭一聲!”

恒帝觑着眼睛看了一眼這個才堪堪見過兩面的侄兒,淡道:“宣太醫!”

趙允寧和翼王立即跪下,“謝陛下恩典!”

趙益之艱難地擡了頭,看着滿臉擔憂的哥哥,勉力笑道:“哥哥,我沒事!”

趙允寧紅着眸子,将頭扭了過去。

翼王長嘆一聲,益之的前程,已然廢了。

邊梁單獨給依紮紮了一個小營帳裏,派人守在外頭,讓她不準随意外出。

直到這時候,邊梁并不知道這個依紮又是怎麽得罪了主帥,只是主帥像是十分提防的模樣,他心裏便也打起了精神!此時透過帳簾見他坐在床上,雙手抱着膝蓋,竟有些女兒家的姿态,心裏頓時靈光一閃,這依紮,難不成是東黨項國那邊派來的美人計?

夜色已深,邊梁去竈房裏撿了幾樣糕點給主帥送去,掀開營帳,主帥還獨坐在桌前,桌上攤着一摞宣紙。

最上頭的一張,畫的是當年他和伍修在沅居院的書房裏見過很多回的那個美人,臨水而依,靠在欄杆上,望着湖裏的金魚,一雙眸子顧盼生輝。

邊梁腦海裏忽地閃過一道光電,他想起小依紮來,指着上面的美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主子,“爺,是,是清沅郡主?”

見邊梁進來,邵楚峰擱了筆,揉了揉眉心,不答反問道:“那邊怎麽樣?”

這态度卻是證實了邊梁的猜測,小依紮真的長了和清沅郡主一樣的臉。

邊梁知道主子問的大概是依紮,便将依紮今日一直在營帳裏發呆的事情說了。

邊梁自個卻還無法從依紮與清沅郡主之間的關系中走出來,整個人腦子都是懵的,忽然間就明白當年伍修為何那般憎惡清沅郡主和現在的少夫人了!

國公爺本來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英雄豪傑,卻因了清沅郡主,這些年郁郁寡歡,好不容易娶了妻子,死了八年的人竟又出現在了面前,縱使只是一張一樣的臉,邊梁也不會低估她的殺傷力。

桌上的燭火輕輕搖晃,一閃一閃,邵楚峰望着那張畫像,問邊梁道:“當年你在京城,可記得清沅出殡的那日,有什麽異常?”

邊梁梗着脖子,不快地道:“爺,當年清沅郡主不願和您成親,自溺而亡,是滿京城都知道的事,人已經死了這麽些年,你又何必苦苦紀念着她?”

邵楚峰不料邊梁竟會這般抵觸清沅,低聲斥道:“下去!”

邊梁不服,張着嘴喊道:“爺,小的跟了您也有好些年了,您就聽小的一句,忘了這人吧,眼下正是兩軍交鋒之際,豈可兒女長情啊,您莫忘了,老夫人和少夫人還等着您凱旋而歸呢!”

“下去!”

邊梁無奈,只得跺着腳出去,心裏對那依紮卻是更不待見了,她女扮男裝進軍營,定是懷了計謀的,這些人就料定主子對清遠郡主的感情,料定不會傷了她?還是她本來就是那一幫人的棄子?

醜時三刻,邊梁在營帳裏頭怎麽睡也睡不着,忽聽見外頭有嗯哼聲,一個激靈爬起來,出了營帳,竟發現守夜的士兵倒下了好幾個,心裏頓時警鈴大作,進屋拿了自個的木盆,拿着一塊木頭“哐當哐當”地敲了起來!

“進賊了,進賊了!”

主帳那裏,兩個黑影閃進了帳篷。

邊梁趕緊扔了盆,飛奔過去,卻見帳中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猛地大叫一聲:“不好!”

這是依紮的營帳!

邵楚峰也披了外裳,提着劍正待出來,便見邊梁急慌慌地進來禀道:“主帥,依紮不見了!”

話音未落,左邊營帳外忽地斜斜地刺了一只薄如蟬翼的劍過來,在火把的映照下,劍體透亮,游如蛟龍,。

邵楚峰右手中的劍一擡,堪堪擋住,心中暗叫不好,不過一瞬,七八個黑影闖了進來!

邵楚峰冷笑:“慕容新裕這回是虧了血本!”這麽一批能單槍匹馬闖進來的七八人,定是慕容新裕身邊的得力死士!

黑衣人并不理會邵楚峰的冷嘲,兩人圍攻邊梁,剩餘六人竟将邵楚峰團團圍住,交了十來招,邵楚峰心驚于這一批人的武力值合在一起,他竟有些被動。

外頭依舊沒有人進來,邵楚峰心裏猜測許是出了內鬼,不然何以這許久沒有人來主帳查看。

“主帥!”

營帳外,忽地傳來一個柔弱滿是惶恐的呼喚聲,邵楚峰一個晃神,舉目望去,是依紮,她松散了頭發,明晃晃的一張小臉,和記憶裏的人完全重合,不過須臾,右邊一個士兵舉着劍卻是對着邵楚峰的心口刺來。

“主帥,當心!”

依紮的瞳孔放大,大張着嘴,卻是朝邵楚峰這邊狂奔而來,電光火石之間,擋在了邵楚峰與那把劍的中間。

“啊!”

“清沅,清沅!”邵楚峰望向刺進眼前女子胸口的劍,呲目欲裂。

營帳外,林衛此時帶着一群人湧了進來,“保護主帥!”

面前的女子望着邵楚峰,虛弱一笑,拔劍而出的殷紅的鮮血濺潑在邵楚峰的黑色織錦雲紋的外裳上。

“主帥,依紮,不是奸細!”

邵楚峰眸中大恸。

長臂一揮,将人攬在了懷中,邵楚峰發了瘋地吼道:“軍醫,軍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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