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舞臺上的一個姑娘正在表演朗誦, 穿透力的聲音通過話筒在大禮堂的上空回蕩, 隔絕了一些細小的聲音。

虞茶知道陸以淮不會打自己。

上輩子她做過那麽多他不喜歡的事，他也沒打過自己一下，這也是她死後看清楚的一面。

所有的東西不過是自己愚鈍而已。

虞茶記得自己上輩子在哭泣的時候問過陸以淮, 為什麽偏偏看上她, 她到底哪裏得了他的青眼。

那時候陸以淮并沒有給出回答，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被逗弄的玩具而已，可能是因為殘疾後第一個出現在他周圍的同齡女孩。

陸以淮的沉默現在想想，似乎并不是如此。

不過虞茶又想起來一件事, 雖然陸以淮不打自己，但是可能會咬自己，這可是真真切切的事實。

“陸以淮, 最近姜醫生有說什麽嗎？”虞茶轉移話題，“他上次找的按摩師有用嗎？”

這是她最近可關心的問題了。

姜醫生的樂觀心态說很快就可以站起來, 必然是沒有撒謊的, 這樣就全看陸以淮有沒有好好治療了。

陸以淮哼了聲, “挺好的。”

他松開虞茶的手，沒有再逼問什麽，倒是一旁的秦游和蘇钰忍不住笑起來。

虞茶心裏這才大石落下，不由得彎了眉眼, 輕輕柔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陸以淮，你很快就可以好起來啦。”

重新站起來。

重新成為以前那個恣意放肆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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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以淮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臉上, 心底有點癢癢的, 問：“這麽樂觀, 如果這輩子都好不起來呢？你想怎麽辦？”

“不會的。”虞茶安慰說：“姜醫生都說了可以好起來，你一定要聽姜醫生的話。”

陸以淮聽她兩句話不離姜醫生，心情莫名地更煩躁了，幹脆不再自己找事地問她。

他目光偶爾垂下。

同樣都是坐在觀衆席上，虞茶是溫順乖巧地坐在那裏，細長的腿并在一起，坐姿端正，很好看。

而自己卻是雙腿無知覺。

陸以淮呼吸沉了沉，這是他從出事後就知道的事情，一個月前他安定了下來，但現在又厭惡起來。

那輛車上不止他一個人，但是偏偏只有他的雙腿出了事，而另外的兩個……因為傷勢過重，當場死亡，直接沒了命。

自己是幸運的還是不幸運的？

剛出事的時候，陸以淮是有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算了，他從一個天之驕子變成了殘疾廢人，就如同天塌下來似的。

後來他習慣了，沉默下來，開始接受命運對他開的這個玩笑，卻又在這個時候得到了另外一個驚喜。

想起姜醫生之前說的話，陸以淮眼眸閃了閃。

這段時間他有感覺到小腿偶爾會癢，每次就只有一瞬間，又仿佛是他的錯覺。

幾個月時間，似乎也不長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于到了虞明雅。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發型，優雅地走上了舞臺，說：“王導演好，我叫虞明雅，今年十八歲，曾經參演過《青春十八歲》，很榮幸能參加這次選角。”

燈光打在她身上，像只驕傲的孔雀。

王成順翻了翻學校給的資料，沒有說什麽，直入主題：“虞明雅是吧，你演一個意外得知父母去世的女兒，注意感情表達。”

劉主任在一旁為虞明雅說好話：“這是我們很優秀的學生，各方面都很出色，而且平時學習也很優秀。”

“知道了。”王成順語氣沒什麽變化，眼睛盯着臺上，“還有五個人。”

沒有他當時看中的那個姑娘。

王成順說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他選人都是看感覺的，所以他的主角都被外界評價很有靈氣，就像是璞玉，經過打磨後終于被發現了內裏的光芒。

表格上有兩個名字被畫了圈，這都是還可以的學生，其中一個是藝術生，一個是普通班的。

劉主任也看不到王導演在表格上的動作，心裏對臺上的虞明雅抱了很大的期待。

臺上的虞明雅已經開始表演。

秦游在下面啧啧有聲，評價說：“這哪是父母去世，她哭的有點太過頭了吧。”

蘇钰說：“這可能叫誇張式表演。”

他們倆的說話聲不大不小，虞茶都能聽的一清二楚，差點被最後幾個字逗笑。

說實話虞明雅這表演外行人都看得出來不行。

電影拍出來就是給觀衆看的，觀衆都覺得不行，那這電影大概率就失敗了一半。

她雖然沒演過戲，但也知道常識。

王導演說了意外得知幾個字，當時應該是震驚的，甚至還可能會出現情緒遲緩的狀态，大哭不一定是最好的表達。

眨眼間，虞明雅就表演結束了。

王成順沒說什麽，暗暗給名字畫了×，然後又說：“好，下一個。”

虞明雅見他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還以為自己表演的很好，立即帶着笑容下去了。

她哭的這麽嚴重，妝都快花了。

後臺裏，女生們齊刷刷地看着剛剛回來的虞明雅，見她臉上的笑容，就覺得完了。

張雪迎上去，笑嘻嘻地說：“明雅，你剛剛哭的好快好大，要是我我肯定做不到，你太棒了吧。”

虞明雅謙虛道：“這是演員的基本素質，之前在劇組裏我練了很久的，沒想到今天居然能用上。”

“這都是緣分。”張雪恭維說：“你這麽出色，王導演肯定會非常吃驚的。”

其他豎着耳朵聽的女生都有些沉默，随後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小聲議論着——

“虞明雅這個樣子是不是已經被選上了？”

“我就知道自己肯定沒機會，陪跑的。”

“虞明雅演過戲，本來就比我們要熟練一點……真不甘心，什麽好事都被她占了。”

虞明雅坐在椅子上，給自己重新補妝，對她們的話不可置否，沒有出聲阻止。

這些的嫉妒，都是在襯托自己的出色。

已經表演過的女生們都和自己的同學說了情況，也有在發朋友圈的，總之，最後不少人都知道，虞明雅是可能已經選上了。

這種話經過無數個口，“可能”兩個字就直接被抹除了，變成了“已經被選上”這個确鑿的話。

林秋秋也在群裏看到了這個消息。

她回複問：“虞明雅被選上了？我怎麽不知道。”

有人回複說：“我姐們參加了，還能是假消息？”

林秋秋：“……”

還真是假消息。

王導演可從頭到尾都沒說喜歡虞明雅的表演的意思，這都能傳成這樣，虞明雅真是夠厲害的。

林秋秋和虞茶說了這個搞笑的事情，“她不怕最後自己把舌頭給閃了嗎？”

虞茶也十分驚訝。

虞明雅居然會這麽蠢？

這要是最後宣布出來是那個藝術生的話，豈不是直接會打臉，到時候全校都知道女神落選了。

虞茶搖搖頭，“她真是……”

自己作死，給自己打臉找機會。

選角結束後，一波又一波的人往外走。

陸以淮重新坐上了輪椅，秦游準備推着陸以淮的，被蘇钰往外一拉，“你是不是沒長眼睛啊，小嫂子在，還有你上前的地方？”

“噢，你說的對哦。”秦游感覺自己蠢了，他小聲說：“我們走慢點，就很在他們後面。”

林秋秋和尚晨自覺地落在後面，就跟秦游他們撞上了，兩方人馬就開始互通情報。

尚晨感慨了一句：“茶茶現在住在陸家，就不用再看虞明雅的臉色了。”

秦游心思一動，問：“虞明雅怎麽了？”

林秋秋不喜歡這個話題，不過還是說：“虞明雅可裝了，也就你們男生看不出來，還個個都把她當女神，人背後都嘲笑你們呢。”

“打住——”

秦游連忙擺手，“我們可不是那些男生。”

用現在的話來說，他們是自帶鑒婊能力的，對于虞明雅的小手段還看不上。

林秋秋對他們稍微改觀了一點，誇獎道：“那你們還行，沒讓我們失望。”

蘇钰嘿嘿笑。

“你們叫茶茶小嫂子，陸以淮他同意嗎？”林秋秋問：“他平時是不是好兇的？”

秦游說：“兇？我覺得不兇。”

“是啊，陸哥可不兇。”蘇钰撇嘴，“都是別人不了解，瞎傳出來的，你看陸哥對小嫂子發過火嗎？”

林秋秋倒是沒見過。

秦游看了前面歲月靜好的兩個人，福靈心至，拍了一張照片，照片裏的兩個人分外和諧。

“這照片真好，以後再給陸哥。”他保存下來，“對了，小嫂子和你們說過什麽嗎？”

林秋秋想了想，“沒有呢，不過有別人說陸以淮不好的時候，她也是會反駁的。”

秦游眼睛一亮，這要是被陸哥知道就好了。

林秋秋摸了摸下巴，感嘆道：“茶茶以前性格很內向的，自從去了陸家後，她變了很多，自信、開朗，笑起來的時候越來越多。”

這個樣子的虞茶是十分吸引人的目光的。

蘇钰露出一個笑容：“看來是兩個人都有變化了，我也覺得陸哥變了一些，也許是小嫂子帶來的吧。”

變得更溫柔了。

秦游看着照片，語氣有些輕，不仔細聽都聽不見——

“我陸哥，是可以拿命去喜歡一個人的。”

身後幾個人的交談，前面的人是聽不見的。

虞茶跟在陸以淮邊上，撿着幾件事說了，包括之前回虞家時候手腕上的傷口，不過她沒說實話。

“那個是不小心磕碰到的。”

陸以淮嗤笑了聲，沒戳破她。

身後突然有人叫道：“前面的同學等等！”

虞茶本來還不知道這人是在叫自己，直到有人追到自己邊上，喘着氣打招呼。

“這位同學你好。”

虞茶疑惑，王成順和她打招呼幹什麽，不過還是禮貌說：“你好。”

王成順眼裏閃過驚豔。

站在路燈下的少女臉上仿佛閃着光，皮膚白皙，五官柔和，就像是剛剛蛻變成功的蝴蝶，所有的細胞都在向外界展現自己的美。

這是一種無意識的美。

當初王成順只是在臺上遠遠的觀察過，現在近距離看，心裏不止一點的滿意。

王成順把名片遞過去，“同學，這是我的名片，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我的名字，這次的電影選角你也沒有去參加，幸好我在路上碰見了。”

虞茶準備伸手去接，一只修長的手拿走了名片。

陸以淮兩根手指夾着名片，目光落在上面的名字和職業上，心裏隐隐有了個猜測。

王成順也沒在意是他接的，主動自我介紹說：“我是一名導演，前兩天學校開會就注意到了你，你的形象和我的電影女主角十分接近……”

他今天本來都放棄了，準備定下一中的叫陳輕雲的藝術生做女主角，沒想到在路上又碰見了虞茶。

這實在是給了自己一個驚喜。

虞茶靜靜地聽着。

“明雅，那個是不是陸以淮他們？”

張雪突然指着前面問。

虞明雅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了格外顯眼的陸以淮，秦游他們靠在遠處的樹上，正在和林秋秋他們聊天。

她是知道林秋秋和尚晨的，因為這兩個人經常在虞茶周圍，而且對自己也沒好臉色。

張雪看了會兒，小聲說：“明雅，陸以淮邊上的是不是你妹妹啊？他們好像在和誰說話。”

她沒參加選角，也沒有看到王導演今天的打扮，所以壓根沒認出來他們身邊的王成順。

虞明雅看到王成順，心裏疑惑更深。

難道是陸以淮認識王導演，他家裏這麽條件，王成順想去巴結也是很正常的事……

她心裏突然冒出來個想法，要是能得到王成順的青睐，再由此讓陸以淮對自己改觀，可不比什麽都不會的虞茶好多了。

虞明雅收拾好笑容，步伐快但還是十分優雅地走過去，就聽到了虞茶的說話聲——

“不好意思，我對這個沒有什麽興趣。”

“王導演，我妹妹年紀小，要是哪裏說錯話了，還望您多多包涵。”虞明雅溫柔地出聲。

王成順看到來了個新的，“你是……虞明雅？”

哭的稀裏嘩啦，還注意形象的。

虞明雅眼裏閃過驚喜，這記得自己可不就是非常有前途，“王導演，您還記得我呢。”

“這是你妹妹？”王成順看看她，又看看虞茶，這對姐妹相貌上倒是有一點像，就是性格天差地別。

虞茶瞥了眼恨不得馬上開屏的虞明雅，心裏就覺得好笑，要是她知道王成順的目的，她怕是要氣死。

安靜幾秒後，王成順笑了下：“既然是你妹妹，你就幫我勸勸你妹妹。”

虞明雅笑着說：“王導您盡管說。”

“我覺得你妹妹很适合我的女主角。”王成順說：“但是你妹妹不太願意，所以我在想辦法。”

虞明雅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