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誰是兇手

祁冉也被岳之華攙了來,他面如菜色膝蓋發軟,半天沒說出一句囫囵話,看起來的确被吓得不輕。

雲倚風問:“屍體現停在何處?”

“後院柴房。”金煥答道,“渾身都是血,也不知是誰與他有這般深仇大恨,前些年魔教作亂生剮活人祭祀,也沒慘成這樣。”

聽他提起祭祀,柳纖纖不由便跟了一句:“會不會是因為這宅子不吉利?昨日我還在同雲門主說,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毛骨悚然陰森森的,結果晚上就出了事。”

“我不信鬼神。”金煥目光環視一圈,“只信有人在背後搞鬼!”

“可那人究竟是誰?”柳纖纖追問,“銀鈴一整夜都沒有響,小厮卻離奇死了,莫不是你那陣法不好用?”

“來之前我已檢查過了。”金煥略一停頓,繼續道:“蛛絲與銀鈴都完好無損,之所以沒有響,是因為壓根無人觸碰。”

這話幾乎是挑明了在說,謀害祁家小厮的兇徒就在此處,柳纖纖打量了一番衆人,不自覺就悄悄後退兩步,與每個人都拉開了距離。

“季少俠。”金滿林突然指着牆根問,“那是什麽?”

其餘人順着他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地上正卷了一大堆被褥,上頭隐隐還有血痕。

岳之華臉色一變:“這……”

“這是我昨晚毒發時,不慎踩到煤炭傷了腳。”雲倚風解釋,“季兄替我包紮療傷,直到天明才歇下。”他仍穿着就寝時的輕便軟鞋,腳上的确打了繃帶,看起來不像是在說謊。可白梅閣那頭才剛鬧出人命,這頭就卷着染血的被子想丢,怎麽看都有些巧合過了頭,就連平日裏經常纏着他的柳纖纖,此時也目光微疑,像是不信這番說辭。

房中再度陷入寂靜。空氣如同沾滿水的厚重絲綢,密密匝匝劈頭裹來,冰冷窒息而又倍感壓抑。衆人各懷心事,面面相觑,都想從對方眼裏尋出一絲異常,卻又都無果而返。兇手就混在人群裏,這樁事實足以讓最平靜的心也生出波瀾,分明就沒有誰先拔刀,可幻覺裏那微弱的武器铮鳴聲,卻像細針一般,準确無誤地刺痛了所有耳膜。

窗外黑雲壓頂,風暴将至。

原本就被恐懼與陰謀包圍的賞雪閣裏,此番又多籠了一層猜忌與不信任。

季燕然道:“依靠雲門主的功夫,想殺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厮,易如反掌,何至于将他自己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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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煥與金滿林對視一眼,剛想說話,祁冉卻顫聲道:“阿誠是會功夫的,只是平日裏沒顯露過罷了。”

岳之華一愣:“你那小厮還會功夫?”

“是。”祁冉道,“不單單他會,我也會。我自幼便身體孱弱,前些年母親拿出私房錢,請了個武師上門,瞞着家人教我與阿誠功夫,一來強身健體,二來若遇到危險,也可自保,卻沒想到最後還是出了事。”

季燕然先前只知祁冉深藏不露,卻沒料到連那一撞就倒的小厮也練過。雲倚風裹了大氅,耐下性子道:“就算阿誠練過功夫,那比我如何?或者更退一步,即便他與我旗鼓相當,那為何在搏鬥時不傷頭不傷身,反而獨獨傷了腳心,這是哪門子的邪派路數,莫非他在打架時專喜歡脫人鞋靴?”

柳纖纖“噗嗤”笑出聲,笑完又覺得事關人命,自己态度未免太過輕浮,于是也幫着雲倚風道:“金少俠,雲門主說得有道理,祁家武師功夫再高,也不會是風雨門的對手。況且就算那小厮當真傷了雲門主,換成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先處理幹淨血跡再上床,這又不是什麽癱着起不來的大傷,哪有先蹭一被單的血,再卷起來丢的道理?”

她難得平心靜氣說一回話,嗓子又軟又嬌俏,聽起來挺悅耳,況且所言也确實在理,于是金煥抱拳道:“雲門主莫怪,祁兄也是受了驚吓,一時情急才會胡思亂想。”

“自然。”雲倚風點頭,“走吧,先帶我去看看屍體。”

天上還在落着細碎雪片,飄入脖頸就是一陣涼。季燕然緊走兩步,替雲倚風撐了把傘:“你的毒與傷,當真沒事?”

“熬了這麽多年,習慣了。”雲倚風擡頭看了眼那寒梅傘面,又道,“不過還是多謝季兄,除了包紮功夫稀松平常,其它都很好,大氅也很暖和。”

季燕然道:“這是最好的銀貂皮,雲門主若喜歡——”

雲倚風打斷他:“喜歡。”

季燕然頓了頓:“喜歡那便多穿兩天,分別時再還我。”

雲倚風抿嘴:“這回怎麽不送了?”

蕭王殿下內心愁苦,此番出門一共就帶了四條,如何架得住接二連三往外送,按理說風雨門也不窮,為何堂堂門主竟還有霸人衣裳的不良嗜好。

後院罕有人至,上回埋了柴夫之後,就更沒誰肯來,因此雪積得很厚。衆人靴底踩過松軟冰碴,不斷發出悶鈍的“咯吱”聲,木門被推開時的動靜尖銳刺耳,搖搖欲墜的舊柴棚看着已有了年歲,下頭用門板胡亂拼起一張床,屍體用白布覆着,隐約有血跡滲透出來。

金煥拉住身邊人:“姑娘還是別去看了,鮮血淋漓着實可怕,免得晚上睡不着。”

柳纖纖停住腳步,又不安地問:“你當真不信鬼神嗎?我這兩天怕得很。”

金煥道:“我不信,況且就算真有鬼神,也該奉行善惡有報,斷沒有濫殺無辜的道理,你我若不做虧心事,又為何要懼怕半夜鬼敲門?”

他說得铿锵,柳纖纖便也跟着點頭:“嗯。”

雲倚風伸手掀開白布,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被那血呼刺啦的遺容驚了一驚。先前在風雨門時,他也曾幫忙驗過不少屍首,可哪怕是被五馬分屍後的屍塊,看起來也要比這祁家小厮強上許多。

季燕然站在一旁猜測:“如此殘忍,莫非真有什麽血海深仇?”

雲倚風道:“他一個家奴小厮,平日裏頂多為了月錢賞賜,和別院的少爺奶奶卯着吵一架,到哪裏去結這種大仇?致命傷是脖頸一刀,半件衣服都被血浸透,若要殺人,做到這份上也足夠了,實在沒有理由再在身上臉上撓滿恐怖血痕。”

祁冉聽得面色發白:“那為何還要行此舉?”

“這就得問祁兄你了,看平日裏有沒有與誰結過大仇,讓對方非得挫骨鞭屍方能解氣。”雲倚風道,“若實在想不起來,那這兇手要麽在故弄玄虛,要麽幹脆是個口味獨特的失心瘋,就喜歡此等血淋淋的恐怖場景。”

柳纖纖猶豫:“可……”她只說了一個字,衆人卻都明白是什麽意思,可蛛絲銀鈴陣并未被觸發,也就是說,這瘋子很有可能正衣冠楚楚地混在人群裏。

雲倚風将白布重新覆好,只道:“先回前廳吧。”

玉嬸很快就送來茉莉熱茶,她也聞聽了祁家小厮的死訊,不過柳纖纖并未說那惡鬼夢魇一般的場景,只道是半夜不小心跌了一跤磕到頭,在外頭昏迷一夜,便再也沒能醒來。雖說一樣可憐,卻總算不再那麽吓人。

金滿林胡亂吹了吹茶上浮沫,喝一口燙嘴,心裏就更焦躁,索性将茶碗重重放回桌上:“不如這樣,我們先各自說一說,昨晚都做了什麽。”

金煥第一個道:“我昨晚在陪父親下完棋後,到玲珑閣裏同岳兄聊了兩句,回去就睡了。”

岳之華附和:“我的确與金兄聊到了深夜,此後也一直沒有離開過住處。”

雲倚風問:“聊到深夜,都聊了什麽?”

岳之華猶豫片刻,還是老實答道:“在山上這些人裏,我與金兄的關系最為親近,所以想請教他,看看轟天雷到底是怎麽回事,也想讓他們更相信我。”

“原來如此。”雲倚風了然,“那可有聊出結果?”

岳之華嘆氣:“若有收獲,我們一早就該來找雲門主了,可這回當真是一頭霧水,越聊越亂。”聽起來倒還不如不聊。

“我向來睡得早。”柳纖纖接話,“今晨天沒亮時,聽到玉嬸要去廚房準備早飯,我便一道跟了去,金少俠為了小厮之事找來時,我還在幫着蒸包子。”

祁冉道:“我也同柳姑娘一樣,習慣早睡,又睡得沉,直到今天早上才被風聲吵醒。”

雲倚風問:“然後就發現了小厮的屍體?”

祁冉點點頭:“往常我一睜眼,他就該端着熬好的藥來了,這次卻遲遲不見人,我以為是貪睡或者染了風寒,就想去隔壁看看,結果剛一出屋門,就見他正躺在院子裏。”話說到最後,聲音又哽咽起來。

柳纖纖安慰:“祁公子,你也別太難過了,以後要喝的藥統統交給我,我幫你熬好送來便是。”

雲倚風道:“柳姑娘真是古道熱腸,俠女風範。”

“我若真是俠女,早就揪出幕後兇徒,帶領大家一起下山了。”柳纖纖心中不甘,握了握劍柄,繼續道,“你與季少俠昨晚在療傷,應當也不可能看到誰是兇手。這下倒好,人人聽起來都沒空出門,無辜得很,真鬧鬼了不成。”

雲倚風搖頭:“就像金兄所言,我也不信鬼神。賞雪閣內都是高手,不管是誰作亂,最後總會真相大白,姑娘不必着急。”

柳纖纖依舊憂慮:“話是這麽說沒錯,那我們現在要怎麽辦?”

“大雪封山寸步難行,還能怎麽辦。”雲倚風道,“先保全自己吧,以後無論做什麽事,都要加倍小心,切記不可給匪徒可乘之機。”

柳纖纖答應一聲:“好,我記下了。”

“雲門主。”金煥在旁提醒,“我們在這裏互相猜忌,可那西暖閣裏,分明就還住了一位高手。”

“暮成雪?”雲倚風放下茶盞,“他要殺你殺我,倒也能想通,可為何要殺一個小厮?”

金煥反問:“那你、我、祁兄、岳兄,再加上季少俠與柳姑娘,這些人又為何要對一個小厮下手?”

雲倚風像是被他問住,思索片刻後才道:“這麽一說,似乎也有些道理。不過若真是暮成雪幹的,那我們下一步要做什麽?找上門算賬,讓他血債血償?”

“咳咳!”季燕然趕緊道,“我聽說那殺手窮兇極惡,你們若沒有十成勝算,千萬別貿然行動,就算真貿然了,也千萬別拉上我。畢竟大家都年輕,還指着多過幾年紙醉金迷的逍遙日子。”

“季少俠不必擔憂,倒不會現在就去。”金煥撫慰,“但就如雲門主所言,往後多加注意總是要的,總之在離開缥缈峰之前,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再出事了。”

他這話說得誠懇,可再誠懇也只能是一句輕飄飄的關懷,分量比如落入池塘的柳葉還不如。所有人心裏都清楚,若說上回的驚天爆炸是一個不能輕易離開缥缈峰的警告,那麽這回祁家小厮的慘死,便是幕後操控者發出的另一個訊號,更殘酷的,更令人膽寒的——因為它代表着即便你好好待在賞雪閣中,也一樣随時都會惹來殺身之禍。

柳纖纖坐立難安,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他會殺了我們所有人嗎?”

話音剛落,祁冉手中的茶盞就跌落在地,清脆的碎裂聲加上窗外沉沉黑雲,驚悚之外更添驚悚,連雲倚風的手指也跟着微微一顫。

季燕然餘光瞥見,叫來玉嬸替他換了杯微燙的安神茶。

金煥道:“這事情詭異,難保後頭還藏着什麽秘密。白梅閣裏剛鬧出事,祁兄若信得過我,不如搬來觀月閣同住吧。”

“多年故交,我自然信得過金兄。”祁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趕忙道,“好,那我下午就收拾東西搬過來。”

柳纖纖卻一撇嘴,抱怨道:“多年故交又如何,那岳名威還是幾位的叔叔伯伯,不照樣将我們騙來這雪山之巅,莫名其妙殺了一個又一個。”

岳之華:“……”

或許是因為心裏焦躁,柳纖纖的聲調不自覺尖銳,頗有幾分洩憤的意思。金煥自然不會理她這胡攪蠻纏,只道:“我既邀祁兄住進觀月閣,就一定會拼死護他周全,現如今風聲鶴唳,姑娘當然可以懷疑在下,祁兄卻也可以相信在下,在真相未解之前,一切都只能随心。”

雲倚風點頭:“我也贊同金兄的話,生死有命,一切随心。”

“怎麽就生死有命了,我才不要死在這雪山上!”柳纖纖拿起桌上佩劍,“既然解來解去都是一團亂麻,那我不同你們聊了,聽得人生氣。”

她說完這話,一甩發辮便跑了出去,掀開門簾時,力氣大得幾乎将整個門框扯下來。

冷風呼呼往裏灌,雲倚風嘆氣:“這脾氣,将來怕是要嫁不出去。”

季燕然拍拍他的肩膀。

這種事,你就別操心了。

當天下午,金煥就同祁冉一起,把所有行李都搬去了觀月閣。

一把大鎖“咣當”挂上白梅閣的大門,柳纖纖還特意尋了幾根紅繩,将鎖頭纏了又纏,說是先前行走江湖時跟大師學過,這樣就能把所有災禍與不詳都鎖在院中,讓挖心厲鬼無路可出。幾個大男人自然不信這神婆說辭,卻也沒誰出言譏諷,反而還陪着聊了兩句,畢竟局勢詭谲,當務之急便是要穩住人心。

小厮被葬在了柴夫身邊。此時天色已暗,雲倚風手中拎着一盞燈,站在破舊柴棚下,露出袖籠的手指白淨細瘦,在寒涼空氣中,越發像是被凍到透明的玉雕。小雪紛揚,偶有一兩片冰晶挂在他的長長眼睫上,停着一動不動,讓視線與世界也朦胧起來。

季燕然問:“在想什麽?”

“沒什麽。”雲倚風回神,“只是覺得短短幾日,這賞雪閣裏就多了兩具屍體,往後還不知道要生出何等事端,人心惶惶。”

“我方才檢查過了,祁家小厮的腿上與手上有不少凍瘡,他那日死命捂着褲腿,應當也是為了遮掩這個。”季燕然道,“但看他平日裏的吃穿用度,不像是會幹粗活,頂多伺候少爺日常起居,沒道理落下這些瘡疤。”

雲倚風猜測:“你的意思,祁冉虐待他,或者幹脆說是祁冉殺了他?動機呢?”

“至少他們二人之間,肯定有一個藏着秘密。”季燕然從他手中接過燈籠:“走吧,天氣太冷,先回飄飄閣。”

這一路寂靜,風吹雪亂。園中花草早已凋零,水池亦結了厚冰,再不見夏日裏的蓮葉田田、搖曳錦鯉。一切都是死氣沉沉的,偌大個院子,竟沒有半寸地界能尋出一絲生機。雲倚風心想,哪怕以後食物充足、哪怕再也沒有暗殺與枉死,單在這灰敗之地日複一日地住下去,只怕也會壓抑窒息,瘋瘋傻傻。

季燕然扶住他的胳膊:“小心臺階。”

“其實抛開小厮不談,還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想明白。”雲倚風看着他,“幕後那人究竟想要王爺的什麽?不要命,那就是要心?或是要合作?要東西?”

季燕然道:“若我說,我也不知道呢?”

雲倚風卻不信:“一無所知,不像傳聞中的蕭王。”

季燕然笑笑:“蕭王也不是一出生就能事事皆知、窺盡人心,這回我是當真不知道,所以才要等。”

“說了半天,原是我命不好。”雲倚風把手縮進大氅,“沒趕上王爺洞察世事運籌帷幄的好時候,卻跟着一猛子紮進了渾水旋渦裏。”

“誰說你命不好。”季燕然耐心誘哄,“你想想,西北不知有多少妙齡少女,現在正豔羨門主,能與本王同吃同住同生共死。這命格,可謂再好不過了。”

雲倚風聽得胸口一悶,暗道你還是閉嘴為上,再多兩句,怕是我會忍不住想打人的手。

兩人穿過長廊,恰好撞見了腳步匆匆的岳之華,對方正在低着頭想事,猛然被人迎面攔住,驚得後退兩步,擡手就要拔劍。

雲倚風趕忙道:“是我。”

“原來是雲門主與季少俠啊。”看清眼前人後,岳之華明顯松了口氣,“吓我一跳。”

雲倚風問:“外頭又黑又冷的,岳兄是要前往何處?”

“我剛從觀月閣裏出來。”提及此事,岳之華又想嘆氣,“祁兄的小厮在缥缈峰上丢了命,我身為半個地主,總得去看看。”雖然這“地主”實在不尴不尬,裏外不是人,但名字裏既然帶“岳”,那只好硬着頭皮也要去安慰一番。

“岳兄也別太上火,所謂清者自清。”雲倚風尋了處避風的廊凳,又問,“在上山前,岳掌門的表現可有異常?”

“當真沒有。”岳之華苦道,“自從轟天雷之後,我就仔仔細細想了再想,可确實并無任何異樣。叔父平時待我什麽樣,那日交代事情就還是什麽樣。”

雲倚風繼續問:“那金家祁家,與岳家镖局的關系如何?”

“都極好。”岳之華答道。金家靠着岳家吃飯,平日裏自然恭敬有加,而祁家出關做生意,也要靠着岳家镖局押貨,這一群人都是相互依存、相互扶持的關系,實在找不出理由要彼此暗算。說完還沒等雲倚風問,又主動補了一句,祁冉與小厮亦是相處融洽,至少在自己每次見到的時候,兩人都親近得很,祁冉心腸軟,好說話,平時賞賜起來也大方。

雲倚風摸摸下巴:“這樣啊……”

“所以才說,這整件事簡直莫名其妙。”岳之華哭喪着臉,又不甘心道,“會不會是旁人所為,壓根與叔父無關?”

“也有可能。”雲倚風道,“所以岳兄不用太過自責焦慮,還是先回玲珑閣吧。”

“好,那二位也早點歇着。”岳之華抱拳,“告辭。”

雲倚風目送他離開,然後胳膊肘一搗:“你怎麽看?”

季燕然提醒:“你才是風雨門門主。”所以這些江湖中事,難道不該我問你?

“這三家的關系,的确是這樣沒錯。”雲倚風瞥他一眼,“既相互依賴,就沒必要相互殘殺,所以無論這回死的是誰,最後的目的八成都是王爺你。”

還有被血靈芝哄來東北、無辜的我。

季燕然摸摸他的頭發,厚顏無恥道:“走,回去,玉嬸說有雞湯喝。”

另一頭,岳之華獨自待在玲珑閣,卻始終靜不下心,只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昨晚在用鋼爪殺掉小厮之後,他沉浸在輕而易舉就能掌控別人生命的快感裏,久久無法自拔,只覺得連手心鮮血都分外溫暖甘美,原以為很快就會等來下一個任務,誰知桌上卻并沒有出現約定好的指示紙條,而且也沒有人來解釋,山道上的轟天雷究竟是誰所為,難不成真是叔父在暗中搞鬼?那……他與主子有關系嗎?若有關,為何不提前告知,這樣做事豈非更方便,可若無關,為何這次又偏偏是送自己上山?

樁樁往事像打開閘門的洪水,将腦仁子沖得亂七八糟、絞痛陣陣,心裏也更加煩躁起來。他猛然推開窗戶,原想呼吸一口冰涼的空氣,卻冷不丁撞上了一雙黑洞洞的瞳仁。

“怎麽會是你?”他驚愕地看着對方。

來人裹着黑紅相間的詭異鬥篷,帽子将臉遮掉大半,嗓音沙啞如皴裂大地。

“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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