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心弦一亂

古琴的事, 勉強算是糊弄了過去, 兩人的話題也漸漸轉向別處,雲倚風覺得那一碗酸溜溜的醋拌鴨掌挺好吃, 索性端到自己面前, 啃得專心致志。

“王爺笑什麽?”一邊吃一邊問。

季燕然淡定答曰:“沒什麽。”

确實沒什麽, 不過是想起了一句民間俗語,叫“英雄難過美人關, 美人難過酸品攤”。

于是眼底笑意更甚, 問道,明日還想去哪裏逛逛?我陪着你。

雲倚風擦了擦手指:“早上要同清月商議風雨門的事, 下午要去看玉嬸。”

經他這麽一說, 季燕然方才記起來, 先前老吳的确提過一句,說已經在近郊置辦好了屋宅與田地。之前在賞雪閣時也算受了玉嬸不少照顧,現在她搬來王城,自然應當去賀一句喬遷之喜。

旁邊桌上一群外地客人, 正在唾沫飛濺地讨論着王城除夕有多麽熱鬧, 還有正月十五的花燈與焰火, “砰”一聲,所有的星辰都被點燃了,瀑布見過吧?金色的瀑布,飛流直下傾瀉滿天,光彩奪目極了。

雲倚風聽得入迷,心裏稍微有些遺憾, 畢竟臘月二十八那天,他還在王府後院裏看老劉殺豬,仔細盤算着除夕要去哪裏逛,元宵又要去哪裏逛,誰知事不湊巧,望星城裏偏偏出了亂子,自己也只好在除夕當天騎着飛霜蛟出城,将所有的熱鬧與繁華都抛諸腦後,只在白雪皚皚的山裏烤了一張肉餅啃,當成是年夜飯,現在想想,也着實凄涼。

季燕然許諾:“明年,明年的正月十五,我定陪着你在王城賞景。”

“明年的事,明年再說。”雲倚風嘗了口酒,又問,“王爺打算何時去找那位平樂王?”

“再讓他多活幾天吧。”季燕然接過酒壺,“楊家雖敗,卻也時刻關注着朝廷的風吹草動,若我剛一回王城,就又馬不停蹄趕去晉地拿他下獄,落在旁人眼裏,倒顯得像是皇兄在下令。”

這頭正說着話,樓梯上又上來兩個人,是清月與靈星兒。一對小情人說說笑笑,少年手裏也不知捧了一包什麽果子,紅豔豔的裹着糖,用竹簽紮起來正要喂過去,卻見旁邊桌上的師父正在看着自己笑,登時鬧了個大紅臉,手下一抖,果子也“咕嚕嚕”滾到了地上。

“喂!”靈星兒不滿,“我還沒吃呢。”

清月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少女狐疑地轉頭,恰好與雲倚風對上視線,便理直氣壯道:“門主在怎麽啦?我們說不定還能訛王爺一頓飯呢!”

小二殷勤收拾出桌子,将兩人安排在了靠窗位置。小丫頭說起話來叽叽喳喳,像枝頭的雀兒,透着一股子清脆可愛,她先是問了一圈招牌菜,叫了一壺酒,招呼師兄吃這個吃那個,後頭卻又撒嬌抱怨起來:“你怎麽就知道自己吃,也不照顧我,你學學王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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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月答應一聲,趕忙扭頭。

季燕然手裏握着一卷烤鴨,正在往雲倚風嘴邊遞。

清月恍然大悟,照葫蘆畫瓢也遞給小師妹一個。後來又覺得背對着坐不方便,索性與靈星兒換了個位置,越發專心致志地觀摩學習起來。

季燕然:“……”

雲倚風慢條斯理喝着湯:“我這傻徒弟能不能娶到媳婦,就看王爺今晚教得好不好了。”

季燕然替他吹涼一小碗羹:“好說。”

這頭清月也跟着呼呼吹,吹完之後遞給靈星兒,擡頭就見王爺已經又拿起了包子,便趕緊學他掰開兩半,一半自己吃了,另一半喂給師妹。

少女難得臉一紅,在桌下偷偷用腳踢他。

清月遙遙一抱拳,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這時候,酒樓裏的人已經漸漸多了,除了食客,還有幾個小娃娃在賣花環,都是從城外山上采來的野花,鵝黃嫩紫編在一起,看着又嬌又豔。這回倒是不用季燕然再教,清月主動買下一串,戴在了師妹的頭上。

季燕然頗為欣慰:“有個好消息,你徒弟出師了。”

雲倚風擦擦手指,又将衣袖往高挽了兩圈:“那這頓飯我請王爺。”

他方才又飲了幾杯酒,此時難免身上發熱、額頭出汗。季燕然卻有些擔心,生怕又鬧得毒發,于是熟門熟路将手伸過去,仔仔細細摸了半天的臉。

“哐當”一聲,靈星兒踢開椅子,轉身跑下了樓。

清月的手僵在半空中,茫然而又無辜地看向季燕然。

蕭王殿下:“……”

雲倚風深深嘆氣,轉身道:“還不快些去追?”

清月答應一聲,連樓梯都不走,翻窗就跳了出去。周圍食客不明就裏,還當是江湖俠客在抓賊,于是一股腦湧到圍欄看熱鬧,卻哪裏還能在屋頂尋到半分人影,只有風吹得樹葉嘩嘩響。

于是這頓飯還是蕭王殿下付的銀子。

并且在回到王府之後,他還被江淩飛一把扯進房中,“哐當”鎖上了門。

黑天半夜,孤男寡男,季燕然拿起桌上茶壺晃了晃,問:“你又闖禍了?”

“我闖什麽禍。”江淩飛拖了把椅子坐在他身邊,“老實交代,今日在同福樓裏,怎麽回事?”

說這話時,他聲音又細又顫,宛若被捏住脖子的雞。季燕然嫌棄地瞥來一眼:“你也在同福樓?”

“我在對面的三興茶樓!”坐在二樓雅間向窗外望去,恰好就是同福樓。旁人都是規規矩矩吃着烤鴨喝着酒,唯有蕭王殿下,又是夾菜又是擦嘴又是摸臉,就差把人抱到懷中來喂,偏偏雲門主還配合得很,也不惱,三不五時抿嘴一笑,笑得江門三少目瞪口呆,當場就打碎了一把名貴的宜興紫砂壺!

季燕然試圖解釋:“那是在……算了,說來話長,你還是洗洗睡吧。”

“睡什麽睡。”江淩飛擋在他面前,再三确認,“你當真對雲門主沒意思?”

季燕然皺眉:“什麽?”

江淩飛猛烈撕扯了一下衣袖,雖然因為料子太厚,沒斷成,但道理大家都懂。

季燕然面無表情飛起一拳。

江淩飛閃躲及時,抱着桌子凄凄哭道:“重色輕友。”

季燕然道:“滾!”

而直到他最後出門,江淩飛依舊扒着門框,語調中充滿老母親的擔憂與慈愛:“想清楚啊!”

季燕然加快腳步,覺得腦仁子都在嗡嗡響。

直到拐過花園,才終于将聒噪聲音遠遠甩在腦後。

只是耳邊雖說清靜了,心卻清靜不得,依舊如假山下那窩野貓一般,在春日裏喵喵叫着,再伸出銳利的爪來,勾住心弦一撥一彈。

“轟”一聲,有什麽斷了,又有什麽亂了。

若在同福樓時,對面坐着的是旁人呢?江淩飛、老吳、林影,任何一個狐朋狗友,再或者是這王城中任何一個漂亮姑娘,似乎都……莫說全程照顧對方吃飯,哪怕只是想一想,就覺得後背發麻。

深春的夜風還是有些涼的,只是再涼也吹不散心頭燥熱,渾身的血反倒更燙幾分。他心裏想着事,腳下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雲倚風的小院,待到反應過來時,雙手已經推開了屋門。

習慣成自然,習慣成自然。

濃厚的藥味撲面而來,雲倚風趴在浴桶邊沿,擡頭看他。

季燕然這才想起來,又到了該泡藥浴的日子,只是看那軟綿綿有氣無力的模樣,怕又偷偷減了不少藥量。

果然,雲倚風開口就是警告:“別告訴清月!”

“藥呢?”季燕然問。

雲倚風唉聲嘆氣,往桌上一指。那裏正擺着一個大罐子,裏頭藥湯還剩下大半。季燕然剛拎到浴桶邊,就見雲倚風的肩膀不自覺往後一縮,像是怕極了這玩意。

怎麽能不怕呢?想起上回那密密麻麻的刺骨細痛,季燕然暗自嘆氣,雖說不忍,卻更懼怕所謂的“三年或五年”,咬牙一狠心,還是全部倒了進去。

雲倚風細弱悶哼一聲,将額頭直直撞向桶沿。

季燕然及時用手掌托住,又将另一掌按在他背心。

藥性兇猛,雲倚風的呼吸很快就急促起來,額上汗珠一茬接一茬,唇角亦被咬得通紅滲血,比起上一次,這回的痛楚似乎更加綿長無邊,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直到水都涼透了,方才緩過一口氣來,卻也早就是昏死的狀态。

季燕然将他裹了個嚴實,坐在床邊像擦小動物一般,從臉頰到腳趾,都隔着毯子細細揉了一遍,直到懷中人不安地掙紮了一下,方才從櫃子裏取出新的裏衣,仔細替他穿好。

一旦心裏有了別的想法,行為反而規矩起來,他動作很快,視線也一直落在別處。只是手臂在托高那纖弱腰肢時,心尖還是顫了一顫。

裏衣特意挑了最厚的,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他夜半會冷。

院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是清月在将靈星兒哄好之後,心裏惦記着師父定然又偷奸耍滑了,于是專程跑過來監督檢查。不料這回連屋門都沒能進,就被季燕然三言兩語打發回去——往後這種事,只管交給本王。

清月站在院中,覺得很茫然。怎麽能交給王爺呢,要知道在藥浴這個問題上,師父簡直不聽話得匪夷所思,多大的人了,回回不是往山洞裏鑽,就是給他自己弄個神叨叨的迷陣,躲得連影子都沒一個,自己光是為了尋人,頭發就要氣白大半,這還不包括泡完澡後的喋喋不休,以及氣急敗壞時漫山遍野追着自己打,聽聽,一點都不講道理啊,這哪裏是人幹的活?

少年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王爺,只是再敲門時,卻已經沒人開了。

季燕然握住那細瘦又柔軟的手指,在床邊守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方才掩門離開。離開後也沒有回住處,而是徑直去了宮裏,太醫院的老學究們被召集在一起,聽蕭王殿下說完要求,個個都拉出苦瓜臉——那血靈芝前不久剛找過一回,一無所獲,這才過去了不到三個月,怎麽就又來尋了,實在變不出來啊!

其中一個膽子大些的,勇敢站出來提議,王爺不如試試在江湖裏找,三教九流的人門路也多,指不定就有誰見過。還有那號稱天下第一的神醫鬼刺,連死人都能醫活,找個藥材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他這麽一說,其餘人也紛紛附和起來。其實平日裏這群白胡子老頭對什麽“天下第一”的名號,向來都是嗤之以鼻的,總覺得是鄉野土鼈自吹自擂,上不得臺面,可這陣倒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無邊無際吹捧贊美不算,甚至還想明日就撐起一條船,将蕭王殿下送到迷蹤島上去。

季燕然臉色一沉。

下頭登時又”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争先恐後說些什麽“會盡全力醫治雲門主”,叽裏呱啦蛙鳴一般,聽得心裏更鬧。在宮裏耗了一早上,也只尋到了一味藥,說是藥浴時含在嘴裏,能短暫緩解疼痛,至于更深一步的醫治之法,卻實在是沒有了。

事情傳到李璟耳朵裏,他有些疑惑:“一個江湖中人,燕然當真如此上心?”

“可不是,張太醫說了兩句不中聽的,險些被王爺一眼瞪出病來。”德盛公公又将聲音放低了些,“而且據說昨兒晚上,王爺與雲門主在同福樓裏……”他說得越來越輕,最後一句幾乎隐沒在了呼吸中。

李璟詫異地看向他。

“千真萬确。”德盛公公篤定,“城中許多人都看到了。”

“這樣啊,怪不得……”李璟敲敲桌子,“吩咐下去,讓太醫院無論如何,都要商議出一個醫治雲門主的法子來!”

口谕傳到太醫院,估摸那群白胡子老頭們,又會迎來新一輪的鬼哭狼嚎。

但是不打緊,只要能找到血靈芝,能治好雲門主,莫說是嚎兩句,就算想學名角兒唱老旦,皇上與蕭王殿下都會給搭個鑲金嵌玉的大戲臺。

若治不好呢?

若治不好,想想蕭王殿下殺人如麻的“美名”,有沒見過世面的小太醫,連遺書都偷偷寫好了。

獨怆然而涕下啊,涕下。

當季燕然回府時,雲倚風已經同清月說完了風雨門的事情,正準備出城去尋玉嬸。

飛霜蛟親昵地用腦袋頂他,恨不能将人拱到自己背上,堅硬四蹄轉着圈跺來跺去,響鼻噴個不停。

桌上擺了七八個點心盒子,全綁着紅豔豔的綢緞,看起來煞是喜慶。管家在一旁打趣,說若被城裏的媒婆看到,怕是會當成門主要去誰家提親。因他這句話,季燕然索性弄了架馬車,将雲倚風連人帶禮一道塞了進去。只留下飛霜蛟獨自站在院中,不滿地在地上刨坑,只怕回來又要好一番哄。

“身子好些了嗎?”季燕然坐在他身邊。

“睡了一覺,舒服多了。”雲倚風道,“聽清月說昨晚一直是王爺在照顧我,多謝。”

“我從太醫院拿了些藥丸,往後再泡藥浴時,含在嘴裏能舒服些。”季燕然塞過來一個小瓷瓶,“至于根治的辦法,那些老頭還在查,再給他們一些時間,嗯?”他隐瞞了去南海迷蹤島一事,怕又勾對方想起前幾回無用的求醫經歷。但哪怕已被證實無用,就憑鬼刺腦袋上“天下第一”的名頭,他也想把人找到——至少能問一問那究竟是什麽毒。

也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雲倚風在這方面有些遮遮掩掩,像是存心隐瞞了一些事。

馬車停在了一戶農莊小院外。

“嬸嬸!”雲倚風率先鑽出去。

從院裏迎出來一家三口,除了玉嬸,還有她的丈夫與女兒,看着都是老實人。廚房裏已經準備好了菜,還沒進屋就被熱乎香氣熏了個跟頭。

寒霧城一別,仔細算來也有好幾個月沒見面。玉嬸握住雲倚風的手笑看了半天,最後道,“瘦了,怎麽到了王府裏,也沒見吃胖一些?”

“所以才來嬸嬸這蹭飯。”雲倚風與她極親近,到每間房裏都溜達了一圈,“家裏可還缺什麽東西?我讓清月明日就補上。”

“已經很好了,門主快坐吧。”玉嬸麻利地煮着紹興酒,“我早就聽說王爺與門主回了王城,結果天天盼啊,直到今日才盼來。”

她把飯盛上桌,又熱情挽留雲倚風住一晚,說被褥都是新曬的,舒服得很。季燕然笑着打趣,怎麽也不見嬸嬸也留一留我?

“只有一間客房,王爺就別湊熱鬧了。”雲倚風道,“不過今晚我也不能住,約了幾個朋友,明日要一道去喝酒,下回吧。”

季燕然疑惑:“我怎麽不知道這回事?”

“江湖裏的朋友。”雲倚風替他夾了根雞腿,“有何一晏、鄒城、朗月大師,還有吳憂子。”

巧了,蕭王殿下一個都不認識。

玉嬸笑着問:“都是大俠嗎?”

“也不算大俠,只是恰好都在王城,就一起去聽雨樓喝杯酒。”雲倚風啃着雞翅回答。

聽雨樓,那是王城頂有名的青樓。

所以看起來那位”朗月大師“,也不是什麽正經的好大師。

玉嬸又問:“王爺也去嗎?”

“不去。”季燕然漫不經心答,先前就約了皇兄,要去宮裏看奇巧機關陣,順便禦花園裏的兩株春日紅應該開了,坐在樹下喝杯聆風釀,花瓣能将酒也浸成紅,還有禦廚研究的新菜式,還有禦書房裏挂着的《春日游紫蘭山圖》……哎,總之太忙,沒工夫去那又擠又吵又刺鼻香的聽雨樓。

雲倚風耐心詢問:“我能去嗎?”

季燕然夾給他一片春筍:“能。”

玉嬸在旁沒說話,卻在兩人離開時,将季燕然拉到一旁,偷偷塞了包糖過來,說都是雲門主喜歡吃的,往後若是煩悶不高興了,拿這個一哄準好。

得,這麽一看,像是人人都知道了蕭王殿下的心思。

而大梁的開明與包容,也在這種時候表現得十分淋漓盡致。

當場打碎茶壺的江淩飛也好,笑眯眯給糖的玉嬸也好,或者是聽完消息後,第一反應就要給雲倚風治傷的皇上——大家在得知此事後,意外是有的,吃驚也是有的,但似乎也僅僅就這些了,不就是斷袖嗎?誰還沒見過呢。

在回去的路上,聽車夫說星星很亮,兩人就下來走路了,還在城樓上坐了一陣子。

季燕然把披風裹在他肩頭。

雲倚風突然感慨一句:“此時倘若能有一把琴,就好了。”

季燕然堅決道:“沒琴也很好。”

或者說更好。

否則在這高高城樓上彈起來,怕是要一傳千百裏,那還得了。

于是季燕然把他的手攥在了掌心。

白色紗衣一層一層垂下來,遮住了兩人交握的手指。

雲倚風嘴裏含着一顆糖,舌尖一抿,酸酸甜甜。

雲也遮住了月亮。

萬物都是朦胧的。

後半夜時,季燕然抱着熟睡的雲倚風回了王府。

江淩飛站在院中,嗑着瓜子目送兩人進卧房,沒走。

片刻之後,蕭王殿下果然從房中出來,伸手就又要揍人,卻被靈巧躲開。

“喂喂,別好心不識驢肝肺啊!”江三少一句說錯兩個俗語,拐着彎罵完自己還沾沾自喜,将季燕然一把扯進花園,壓低聲音道:“有個好消息。”

“什麽?”

“鬼刺神醫找到了!”

——十八山莊·完——

第3卷 孜川秘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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