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用武之地

那珠串是李珺送來的禮物。當時雲倚風覺得剔透可愛, 寶石真如風中雨滴一般, 摸起來也手感沉墜,聞之還有淡香, 便當成稀罕玩意戴在手上, 閑時拿來把玩兩下, 沒當一回事。

至于李珺是從哪裏尋來的。在清醒之後,他戰戰兢兢道:“我我我前幾日遇到一個商人, 見這寶石好看極了, 想着雲門主會喜歡,就就就順手買了。”

季燕然目光寒涼:“說清楚!”

四周沒有旁人, 平樂王想求救也無門, 只好壯着膽子, 繼續在蕭王殿下要殺人的目光下道:“就是半個月前,我們在月牙湖附近休息時,遇到了一支來灌水的商隊。”

難得在大漠中遇到軍隊以外的人,還是賣貨的, 李珺便又犯了纨绔子弟的老毛病, 上前挑挑揀揀想買些新奇玩意解悶。寶石珠串是對方主動獻上來的, 說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淚,若貼身佩戴,能寧神靜氣,延年益壽,還有解毒之效。

一聽能解毒,又見顏色剔透素淨, 不似尋常寶珠那般紅綠妖豔,李珺便爽快付了銀子,送給雲倚風做禮物。當時兩人都只顧感慨色澤通透,對着太陽看了半天,還覺得挺美,竟未覺察出內裏居然藏着那般惡心滲人的玩意。

“千真萬确啊。”他先是舉手發誓,又哭喪着臉問,“雲門主沒事吧?”

季燕然恨得牙癢癢,卻又不能把這添亂的草包怎麽樣,只怒而拂袖去。

李珺有氣無力地蹲在地上,擡手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頭,這腦子啊,唉!

大軍行進,自不能因一人耽擱。因此雲倚風被安置到了一架馬車裏,雖不比帳篷寬敞,倒也能手腳舒展地躺着。

梅竹松第十八次苦口婆心安慰:“這些線蟲在吸足血後,便要回到晶巢中休眠,等到夜幕降臨後,才會再度活躍,斷不會留在身體中舍不得出來,雲門主不必憂慮。”

那很難說啊。雲倚風憂心忡忡,萬一有一兩條不認路的呢。

梅竹松唾沫都要幹了,也未能成功将那些發絲線蟲從他腦中洗去,頗為無計可施。幸好這時季燕然來了,便忙不贏地将人還給他,自己鑽出馬車喝水去了。

雲倚風坐起來一些:“問出了什麽?”

“我猜根本沒有所謂的過路商隊,而是有人喬裝貨郎,方便将珠串賣給李珺,最終目标卻是你。”季燕然道,“那一番天花亂墜,什麽解毒清熱強身健體的吹捧,幾乎是将意圖明晃晃地擺在桌上。”

“防不勝防啊。”雲倚風嘆氣,老老實實認錯,“我以後再也不收旁人的禮物了。”要收只收王爺的,雖說醜了些,鵝黃柳綠大紅大紫,總比帶毒的暗器強,什麽風中雨花間露,倒是漂亮素雅了,但遺留下的心理陰影八成要持續三年。

Advertisement

看他一臉沮喪,耷拉着腦袋,如霜打的蔫茄子,季燕然也是又氣又笑又心疼,雙手捧住他的臉問:“身上還難受嗎?”

“酥癢沒力氣,但梅前輩說我只是胡思亂想,靜下心來就好了。”雲倚風将額頭抵在他肩膀上,“沒事。”而且在南海迷蹤島上時,也不是沒受過毒蟲酷刑,還不是睡幾天就照樣爬起來做事。這回無知無覺的,也不疼,反倒嬌氣了。

想了半天,像是只有一個理由,由奢入儉難啊。先前再病再苦再疼,也只有獨自咬牙往過硬扛,想傷春悲秋都無人理會,可現在不一樣,有了心上人的關懷與擔憂,再鋼澆鐵打的骨頭也酥了,只想四肢無力往被子裏一躺,再學尋常病人那樣委屈地哼唧兩句,好換他一句埋怨、一個眼神,還有片刻溫存與親吻。

“那些人,會是毫猛與凫徯嗎?”雲倚風問,“否則在這茫茫大漠中,像是也找不出別的仇家。耶爾騰雖說也與我們關系微妙,但一來雙方還需合作,二來,若我死了,那想用血靈芝與王爺換的第三個條件,也就成了一場空夢,所以于情于理,都不該是他。”

季燕然将他的碎發攏整齊:“凫徯與你無冤無仇,他要對付的應當不是你,而是風雨門門主。”

雲倚風若有所思:“照這麽說,他是擔心我會知道什麽,或者見過什麽,會破壞他的計劃……那巨石陣?”

季燕然道:“淩飛已經回來了,他說荒丘中矗立着數百石柱,高可參天密密麻麻,上頭被鑿出了不少彎曲窟窿,用破布塞着,你可有聽過此物?”

雲倚風搖頭:“我只聽過巨石迷陣,在幾百年前,确有過困住軍隊的先例,但先挖窟窿再用破布塞上的陣法,還真沒見過,凫徯怕是高估我了。”

“那便不想了,好好歇着吧。”季燕然拍拍他的身子,原打算說這半個月來戴着珠串,至少也會落個失血過多,需多吃多睡好好養着,卻又怕再吓到他,便只道,“我陪你。”

雲倚風靠在他胸口,心虛道:“我這算不算忙中添亂?”

“忙中添亂的是李珺,不過他這回得了教訓,應當不會再捧着亂七八糟的東西往你眼前湊了。”季燕然道,“往後你想要什麽,都交給我來找。”

“我什麽都不要了。”雲倚風抱着他,悶悶地閉上眼睛。

季燕然笑笑,掌心在他背上輕撫,直到懷中人淺淺睡着,方才替他壓好被角,起身離開了馬車。

再過半日,大軍便要壓至荒草沙丘邊緣,按照雙方的人數來說,這理應是一場毫無懸念的不敗戰役,但不知為何,或許是因為夜狼巫族與紅鴉教都太過邪門,又或許是因為無人知曉那些黑色巨柱的用途,所以就連耶爾騰,心裏也有些沒底。

這一帶并非沙漠,而是一片貧瘠泛白的堅硬土地,長不出豐茂的水草與糧食,只有稀稀拉拉的地藤,偶爾鑽出黑漆漆幾叢,如禿子頭上的癞痢一般,看得鬧心。唯一的好處,便是夜晚有了水露,不用再幹得嗓子裂疼。

季燕然替雲倚風裹好大氅,又端了一碗熱湯過來。此時大軍正在煮飯,袅袅炊煙升上半空,氤氲散開在晚霞間。若忽略耳邊嘈雜,只擡頭往天上看,便會覺得此時正身處草原,于夕陽西下時,帳篷裏的主婦們彼此說說笑笑,煮着茶飯。

“在想什麽?”季燕然問。

“兵書。”雲倚風捧着湯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我現在雖不能指揮打仗,卻也能将盧将軍的戰譜倒背如流了,比如說晚霞灼灼,四野寧澈的悠閑光景,便是軍隊最松散時,偷襲就要選這陣。”

話音還沒落完呢,像是為了印證他的烏鴉嘴,遠處還真就傳來了一聲號角——那應當是號角吧?聲音低沉蒼遠,尾音拖得無窮無盡,越到後頭就越細軟,像蛛絲一般鑽進耳朵裏,纏進心裏,勒得人又焦躁又煩悶。

而那詭異的聲音卻還不算完,又扯出了新的一輪嘈嘈切切,低語軟訴,這回就像是女兒家在說話了,先是咯咯笑着,後又抽抽搭搭地嗚咽起來,聲音被風吹得時斷時續,越想聽清的人,就越是抓心撓肝地聽不清。

“嘩啦”一聲,有将士丢下碗,站起來就向着聲源走,像是想看個究竟、聽個究竟。一旦有人帶頭,其餘人也如夢初醒,都紛紛跟了上去,一時之間,只見數萬将士如雨後的春筍一般,突然就直挺挺冒出了頭,又被狂風一卷,齊刷刷向着同一個地方整齊邁進。

這一幕發生得實在太快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江淩飛,他原本正在避風處打盹,突然就模模糊糊聽到了一絲女人的歌聲,初時還以為自己又夢回了絲竹坊、溫柔鄉。結果猛然驚醒一擡頭,嚯,就見迎面竟黑壓壓走來一群人,那些大梁的将士們,還有十三部族的勇士們,你推我,我追你,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到後頭,幾乎是命也不要地開始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狂奔。

“攔住他們!”季燕然在後方大吼。

祖宗,這千軍萬馬我要怎麽攔?江淩飛心裏發寒,也顧不得多想了,一個呼哨叫來小紅,翻身躍上馬背便沖至最前方,拔劍吼了兩嗓子“站住”“捂住耳朵”之類,也沒人聽進去,依舊眼睛直勾勾地,如木偶一般向前沖着,小紅也受了驚,馱着江淩飛便往前方跑,生怕他會被人流踩死。

營地已經狼藉一片了,鍋碗與竈臺四處滾落,連戰馬都躁動難安起來。有定力好一些、未受魔音蠱惑的将士,急中生智從行囊中拖出睡袋,扯着棉花與駝絨擰成小團,就追上前去堵同伴的耳朵,但也收效甚微,甚至由于阻攔了對方的路,扭打成一團的亦不在少數。

這種局面,若夜狼巫族的軍隊在此時殺出來,只怕毫無勝算。雲倚風後背發麻,牽過翠花想去前方擋着,卻聽那飄忽的聲音又突然變了調,不再似女子嗚咽低訴,而是像海妖迷音一般,陡然尖銳起來!

負責保護李珺的将士也受到影響,他單手捂着耳朵,另一手掙紮拖過棉被,想要罩在李珺頭上,卻被對方猛然一推,再看時,人已經“嗷嗷”鬼叫着跑出了帳篷。

“平樂王!”

李珺跑得橫沖直撞,如野熊一般,倒是難得模樣骁勇。但這屁用沒有的骁勇還不如不骁,他稀裏糊塗地,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就覺得心裏頭難受得很,于是死命地就想去找出那不停哭哭笑笑的人,一把捏死,或者錘死,或者随便怎麽死。他整個人都呼哧呼哧的,累得不行了,卻又停不下腳步,最後精疲力竭、雙目赤紅地抓住身邊人,張大嘴便狠狠咬了過去。

雲倚風飛起一拳将人打暈,丢到了路邊一頂破帳篷裏,自己繼續策馬疾馳。

情況比李珺更糟糕的,還有萬人之多。被那尖銳的聲音一刺激,原先正在你追我趕往前跑的将士們,心裏的煩躁越發難以纾解,一個一個如同填滿了炸藥的炮仗,輕輕推一下就要爆。

雲倚風登上一處高崗,看得心驚膽戰。此時殘陽如血,一望無際的荒漠之中,數萬将士皆因魔音發狂,開始互相撕打攻擊,像癫狂而又失去理智的野獸。他先前還擔心夜狼巫族的軍隊會趁亂而出,現在看看,哪裏用得着對方出手,怕是從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讓聯盟軍隊自相殘殺。

江淩飛突然在不遠處大喊:“帶上你的雷鳴琴,随我來!”

雲倚風猛地反應過來,一摸翠花身側,那把小巧卻聲音巨大的逐狼木琴,一直就好好地裝在布兜裏!他一甩馬鞭,驅使胯下駿馬追了上去。

小紅在前帶路,翠花緊緊追随,一紅一墨兩道光影,如霹靂閃電般掠過荒丘,向着巨石陣的地方頭也不回地沖去。

幸而這時風聲漸弱,那貫耳魔音也消退些許。清醒的士兵們趁機追上前,替其中一部分人塞住了耳朵,又将受傷的人攙到一邊。

耶爾騰驚魂未定,與銀珠一道追上季燕然:“這是什麽鬼東西?”

“攝魂音。”梅竹松也從另一頭過來,“我早年研究志怪故事時,曾在書中偶爾看到過,不過那是以石笛為器,由魔女設下祭壇吹奏,用以蠱惑人心,像這種能借風傳音數十裏的,還從未聽過。”

“這麽下去總不是辦法。”銀珠道,“夜晚天氣變幻莫測,過不了多久,就又會起大風的。”現在至少還有半輪紅日,若待會天徹底黑了,這麽多人躁動起來,只怕要出更大的亂子。

“雲兒與淩飛已經過去了。”季燕然道,“傳令下去,命将士們都堵住耳朵,原地休整。”

銀珠提議:“不如先下令後撤,等破除迷音陣之後,再商議下一步計劃。”

“沒用的。”耶爾騰搖頭,“戰馬跑得再快,也跑不過高處飄來的聲音,除非能一夜逃出百裏。況且不戰而退,将來哪裏還有作戰的士氣。”

銀珠急道:“可——”

“雲門主與江少俠已經去破陣了。”耶爾騰看了眼季燕然,“大梁人才濟濟,那二位又是武林翹楚,我們只管在原地等着好消息便是。”

他這話聽着像恭維,可內裏卻是十成十的推卸責任,這憑空冒出來的詭異聲響,自己是無計可施了,既如此,那還不如把鍋丢給大梁,反正對方已經主動去了巨石陣,能破自然最好,不能破,聯盟軍隊當真倉皇失措地後撤了,消息傳出去,那也是大梁的責任,與十三部族無關。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