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溫泉外的沙灘椅後, 俞适野又把人擁進了浴室, 嘩啦啦的水聲此刻就是全部的世界,世界裏,只有氤氲着翻湧蒸騰的熱氣;再後來, 他們雙雙跌倒到大床上,床上的玫瑰花瓣亂了一地, 兀自妖嬈芬芳。

生命的癫狂一直持續到很深很深的夜,直至最後, 兩人都精疲力竭,相擁着進入沉沉的睡夢。這一夢深沉如同嬰兒的睡眠,純淨安全得只剩酣然而已。

等翌日的和煦的風透過敞開的落地窗, 将俞适野徐徐吹醒之際, 俞适野還保持着些微不知今夕何夕的惬意與茫然。

茫然過了幾息,昨夜的熱烈回憶悉數湧上腦海,他轉頭一看, 看見睡在身旁的溫別玉。

溫別玉睡得很熟, 側臉蹭在枕頭和他的肩膀間,只壓了一點點的枕,絕大多數面孔都埋在他的肩窩裏,只露出點下巴來,那上邊還有一小道紅痕, 也不知道是從哪裏蹭來的。

俞适野想着, 目光落到對方的下巴處,有點想要伸手擦擦那一處, 又有點不敢,生怕将人從夢裏驚醒了,由此将這個過于美妙的白日給撥亂。

畢竟……昨夜和今天是不太一樣的。

他在床上翻了個身,用手肘撐起自己,側着頭,望了溫別玉好一會兒,再拿手指,隔空點了點溫別玉。

睡着的人沒有反應。

俞适野安心了些,更加大膽,更加放肆,他開始描摹,從眉到眼到唇,從額到頰到颔,一點點的描,一點點的畫,把人的模樣,勾勒在自己手指尖。

這樣,哪怕隔着道空隙,也好像切切實實摸着了想要擁抱的人。

可還是有些不滿足。

俞适野屏住呼吸,凝視溫別玉許久,直等到胸中的氣只剩下最後一口,而床上的人還在熟睡之際,他才額外小心與輕柔的,在溫別玉的嘴唇上,落下一個吻。

悄悄的。

不敢被人發現。

就算不被人發現,也有些莫名忐忑。

俞适野無聲無息爬起來,輕手輕腳下了床,給溫別玉一個安寧的休息空間。

***

俞适野走了以後沒有多久,溫別玉的眉頭開始皺起,面露一些掙紮……驀地,他睜開眼睛,看向室內。

倦意還殘留在他的腦海,他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

很好的夢,比過去那些夢都好。他記得自己在夢裏抱住了俞适野,長長久久地擁抱着,一直抱到夢境的最末。中途,他頻頻看着人,一直擔心俞适野會像之前的所有夢一樣,在他一轉頭,一錯眼,甚至一晃神的時間裏,就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每一次每一次,他站在空空如也的街道上,握着空空如也的手。街道如同蛛網一樣四通八達,可觸目所及的每一道,都是黑的,暗的,沒有人的。

直到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他一直到徹底失去意識,陷入更深睡夢的最後一刻,他還能看見俞适野,還能感覺俞适野,他睡了一個無比安心的覺。

可再好的夢也要醒來,醒來之後,一切歸于現實。

他還是呆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和只有自己的床上。

溫別玉很早就對這些習以為常,可這一回,巨大的失落像一個巨大的口袋,直接将他罩入其中。

他這時忽然不太确定,俞适野如果在夢中就消失,會不會更好一些?如果生活注定是失望的延續……失望來得早些總比遲些好。

他的眼睛很幹澀,有些不舒服,于是擡手遮了遮掩,又在床上翻個身,側着休息,想要再積蓄一點起床的力量。他的手碰到了另半邊的床,床上殘留着沒有散盡的溫度,是人的溫度,是俞适野的溫度。

溫別玉愣了幾秒。

随後,一股純然的快樂吹開醒後的疲憊,讓他一瞬間精神起來。

精神驅散了殘存在腦海的最後一點懵然。溫別玉的記憶連帶着身體伴一同複蘇。他确鑿地記起了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也真實的感覺到了來自身體每一個角落的酸脹。

尴尬和懊惱就像班上的壞學生,總在上課鈴聲響了很久後,才姍姍來遲。一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快樂掩去了,精神倒是更加精神,溫別玉在床上僵了半天,最後,一把拉起被子,把自己整個人罩入其中……

***

俞适野出門晃了一圈,很快回來。

他帶了些緩解酸疼的藥膏、一些酒店午餐、還有一小袋的生米。日本這裏一般不煮粥,煮粥則多是給生病的病人喝。盡管酒店表示很願意為俞适野準備一份粥品,但俞适野還是謝絕了他們的好意。

只是煮粥而已,總統套房有廚房,還是我自己來吧。總歸是我比較了解別玉的口味。

俞适野這樣忖度着,回了房間就洗米下鍋,在盯着砂鍋咕嚕嚕冒着的白氣的間隙裏,不覺轉了轉手上的戒指,又低頭瞧了幾眼。

平常沒有發覺,閑下來一看,其實這鑽戒也還挺好看的,戴着也不是那麽硌人……

一會功夫,一鍋熱騰騰的粥做好出爐,他将食物擺在托盤上,端入室內,進入室內的第一眼,就見到已經醒過來,正靠坐床頭發呆的溫別玉。

溫別玉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目光愣愣地盯着敞開的落地窗看。他的眼皮有點腫,神色也比較疲憊,坐在那裏的樣子,看着意外地蒼白和單薄。

俞适野的腳步頓了下,接着開口,聲音挺輕:“什麽時候醒來的?”

溫別玉緩緩回了神,他看一眼俞适野:“剛才。”

俞适野又說:“現在中午一點了,先來吃點東西吧?”

“嗯。”溫別玉說,“幫我遞一件浴袍。”

俞适野打開櫥櫃,拿了件新的浴袍遞給溫別玉。床上的人接過衣服,掀開被子站起來,将浴袍松松披在身上。

對方穿衣服的間隙裏,俞适野看了一眼。

并不是故意的,但是……宛如揉碎了的玫瑰花瓣散在雪緞上,瓣瓣醒目。

溫別玉的洗漱不花什麽時候,等他再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俞适野已經将午餐擺好,就擺在落地窗外的溫泉旁邊。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被屋檐遮擋了一半,依然像個頑皮的孩子,在兩人的腳邊反複伸出試探的觸角,像在邀請俞适野與溫別玉同它一起玩捉迷藏。

但飯桌上的氣氛就不是如此了。

兩人吃飯吃得很沉悶,沒有人開口說話,俞适野一直有些欲言又止,他想和溫別玉讨論一下昨天的事情,但正如醒來時看見人那樣想親又不敢親,現在,他也有點想說又不敢說。

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俞适野幾回沒能開口,自嘲地想:

真是跟第一次談戀愛一樣,毛手毛腳,就怕得到什麽不好的結果……

兩人面對面,俞适野的狀态,溫別玉當然注意到了。

是不好意思說昨天的事情吧。

溫別玉想,他本來想讓俞适野開口為昨天定個性,但如果俞适野實在說不出來,換他來開口其實也是一樣的。

他微垂着頭,斂下眼,神色藏在面容的陰影之中。

“昨晚我喝多了,有點醉了。”

俞适野的目光一下鎖定在溫別玉身上,片刻後,他用輕松地語氣藏起失落,還給兩人找了個似乎很恰當的理由:“……是啊,我也是。沒想到這裏的清酒度數這麽高。”

果然如此,一點也不出意外。

溫別玉看了俞适野一眼,發現對方的神色裏還是有點藏着的介懷,又說話,安慰對方:“意外而已,不需要太在意。”

俞适野微微一笑,心裏更在意了:“成年人了,為什麽要在意這個。”

兩兩對面,兩兩無話。

溫別玉突然笑了下,用笑容維持體面:“說得也是,我們就算做了,也是經過了法律認證,合情合理又合法的。”

俞适野虛浮回應,快撐不住了:“完全沒有錯,只要我們高興,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他們一本正經又貌似友好的讨論着,但午餐的氣氛還是不可避免滑向深淵,就連腳下的陽光,也像是感覺到了什麽恐怖的氣氛,縮着脖子悄悄溜走了。

溫別玉沒有胃口了,他喝完碗裏最後一口粥,推開椅子站了起來,随意挑了個比較不尴尬的話題:“今天的粥做得還不錯。”

我做的。

俞适野嘴唇動了動,沒把話說出來,算了,說出來也不會再被表揚……

溫別玉又說:“下午的行程……”

這句話提醒了俞适野,俞适野告訴對方:“下午我們休息吧。我給你帶了一些緩解酸痛的藥膏過來,要我幫你塗一塗嗎?”

其實也不止酸痛,昨天的時候,溫別玉就輕微紅腫了,當時他光顧着心疼了,現在再回想,卻有一點迷惑。

好像不論怎麽說,這種反應都顯得有些青澀了……

“不用,我很好。”

溫別玉微帶僵硬的聲音打斷了俞适野的思緒。

俞适野回過神來,不明白對方的态度為什麽這麽強硬,再勸一句:“還是塗一塗吧,昨天的姿勢對身體的負擔有點大,你看着不太适應,需要更多的休息。”

“……”溫別玉看了俞适野一眼,半天,緩緩說,“我只是不太适應和你用這種姿勢而已。”

溫別玉沒說和誰适應,但俞适野一下想到了人選。

他的一顆心提到了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

溫別玉又說:“我們不需要讨論這個,我很好。我正想和你說,我們下去出去逛街購物。”

“……???”

作者有話要說:溫別玉,倔強.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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