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真不陪我跳了?”俞适野笑問一聲。

“……”溫別玉左右為難。

他此刻內心的處境特別像他此刻身體的處境, 進退維谷, 往前不敢跳,往後不甘心,跟個夾心餡餅一樣。

俞适野覺得自己有義務幫助溫別玉下定決心, 他抱着人往前一步,安慰道:“別擔心, 我數一二三,我們跳就完事。跳到半空你就High了。”

“等等, 等一下!”

溫別玉眼看着呼呼的風離自己越來越近,機艙外的白雲仿佛要撲到臉上,真實慌了, 他連忙伸出手, 抵在艙門的邊沿:

“不能就這樣跳下去!這麽重要的一場雙人跳傘怎麽能這麽随随便便就開始!”

“怎麽樣算不随便?”俞适野虛心求問。

溫別玉的大腦和腳底下的雲一樣白,他吭哧了半天,先摸口袋, 摸了半天, 才記起手機沒在身上,又按着牆壁,小心謹慎挪過去,一副生怕俞适野拽着他就往下莽一波的模樣。

好不容易,他摸到座位上的背包, 從包裏拿出手機:“至少……先拍個照, 發個朋友圈吧?”

之前跳傘,俞适野從來沒有拍過照片, 也從來不讓人拍他的照片。

多少是有些心結。

現在,心結解開了大半,剩下那一小半,也被面前慫慫的人逗松了。

他揉揉溫別玉被風刮亂的頭毛:“好,行,你說什麽都沒問題。”

争取到了一分鐘!

溫別玉肉眼可見地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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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高舉手機,用前置攝像頭對準兩人,還在找拍攝角度,俞适野就說:“這樣照沒意思。”

“那該怎麽照?”溫別玉下意識問。

問完他就後悔了,自手機屏幕上,他看見了背後的人露出神秘的微笑。這個微笑他熟悉,那是俞适野即将做壞事時候的表情……

兩分鐘之後。

他們躺在了機艙的邊沿,半截身子在裏頭,半截身子懸空着。

機艙裏傳來了溫別玉氣若游絲的呻吟:

“天啊,夠了,快停下,我真的不要,進來點,快進來點……你這樣和跳下去有什麽區別……”

“區別可大了,這裏風景多好啊,看着像不像我們正躺在雲端之上?”俞适野都聽得見溫別玉小心髒在撲通撲通了,他拍拍又揉揉,“不怕不怕,只是借個背景而已,我們的腰部以下的位置都還在機艙裏。”

“腰部以上都在外頭了!”

“放心,我腰好,你知道的,掉不下你。”俞适野若無其事開了趟車。

“……”既想反駁又突然無可反駁的溫別玉。

他憋了半天,恨恨舉起手機:“照相!”

俞适野迅速擺好帥氣的表情來。

表情好,背景好,可相片橫豎拍不好。俞适野适時提醒一句:“別玉,你的手一直在抖。”

溫別玉正為照相維持虛假的微笑:“舉手很累。”

“是我疏忽了。”俞适野從善如流,擡起手,摸上溫別玉的手掌,撐住,“來,笑一個。”

“我害怕。”溫別玉沒笑,他冷不丁說了句,“害怕手機掉下去。”他急中生智,越說越快,“手機掉下去就不好了,我們應該買個自拍杆,我上來的時候看見下邊有賣自拍杆,我們下去買完再上來,很快的……”

“你的下邊是萬丈高空之下。”俞适野吐槽一聲,一扭頭,親上不住說話的溫別玉,同時快刀斬亂麻,按下拍照鍵。

咔嚓一聲,畫面定格。

屏幕上,白雲擁成睡床,床上被偷親的溫別玉睜圓了眼。

俞适野還放下了手,望着相片還挺滿意:“怎麽樣,這個背景選的還不錯吧?好了,我們可以跳了……”

“不,不行!”溫別玉急中再生智,“雖然拍了照,但這種事還是得留存影像,要先錄個視頻才能行!”

“這個你不用擔心。”俞适野撥弄了下肩帶上的攝像頭,指着它對溫別玉說,“專業的,會拍攝下我們跳傘的全部過程。”

“……”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溫別玉氣得都咬了嘴唇。

磨磨蹭蹭結果也不會有什麽改變,俞适野覺得跳就完事,他說:“好了,一睜眼一閉眼的時間,我們——”

“最後一件事。”

“還是先……”

“真的最後一件事!”溫別玉眼巴巴看人。

“先看看你的最後一件事吧。”俞适野悠悠說話。

溫別玉解開帶子,坐了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再呼出一口氣,最後放開手機,勾來背包,從背包的袋子裏,拿出兩個四四方方的藍色絲絨盒子。

他沒有讓俞适野猜測裏頭是什麽,只側了身,朝俞适野打開盒子。

萬丈高空上,鑽石向烈陽借一束天光,晃出道光暈,繞成一個圈,圈住人心的圈。

等這束光褪去了,俞适野才看清盒中的鑽石戒指。

戒指不小,鑽石更大,或許為了美觀,避免頭重腳輕,三角形的鑽石之下,套環似地設計了上下兩個細細的戒圈,中間的空隙都能再塞入一枚戒指了。

最近流行這種設計嗎?

俞适野暗地裏有點嘀咕。

溫別玉從盒子裏取出戒指,再沖俞适野伸手:“你的手。”

俞适野乖乖将自己的手交到溫別玉掌心裏。

下一刻,他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被取下來,雖說馬上就要帶上溫別玉新設計的戒指,他心底還是微微不舍:“不用拿掉,這個可以戴在另外一只手上。”

溫別玉勾了勾嘴角。

他沒有說話,只當着俞适野的面,将原來的戒指湊近新戒指的戒圈的镂空處,往裏輕輕一推……咔的一聲,舊的戒指被藏在新的戒指空隙出,兩枚戒指合成了一枚。

溫別玉将這枚全新的戒指戴入俞适野的手指,同時伸出手,讓俞适野也替他戴上。

然後,他讓俞适野的手和自己的手交疊,指尖對着指掌的交疊。

三角形鑽戒的尖端相互碰觸,兩枚三角形合成了全新的沙漏圖案。

“這是時間。”溫別玉輕聲說,“時間從我這裏流向你那裏,再從你那裏流向我這裏。我的時間是你的,你的時間也是我的。”

過去與如今再被銜接,成為當下與未來。

“這個設計我想了很久。不管怎麽設計新的,我總是舍不得老的,最後就變成了這樣子……”

他擡起眼睛,天光變成了他的眸光,如此閃耀,如此奪目。

“除了重點,沒啥缺點。”

俞适野握住了溫別玉的手,他摩挲着溫別玉的手掌和那枚戒指。

堅硬的鑽石按着指腹,會帶來疼痛,可總要有些疼和酸,才是刻骨銘心。

他回了一聲:“嗯。”

此時似乎已經不需要除了答應之外的更多話語。

直到一縷迷惑突然蹿上俞适野的腦海。

“別玉,你是在國內設計這枚戒指的吧?”

“對。”

“你能在現在拿出來,是因為我們出國之前,你就把它設計好了?”

“對。”

“那為什麽……”俞适野真的很迷惑,“我都沒發現你帶着它們?”

“因為我把它們藏起來了。”溫別玉回答得理直氣壯,“要有儀式感。”

“你覺得今天的儀式感怎麽樣?”俞适野特意扯了扯跳傘袋,将別在上面的玫瑰花露出來,那是上來的時候他拿過來的溫別玉手中的那支花。

溫別玉笑了,回答俞适野:

“給你100分,不怕你驕傲。”

“100分先生現在想和設計師先生一起跳傘,設計師先生覺得呢?”俞适野問。

溫別玉笑到一半,嘴角顫了。

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我,我知道了。”

溫別玉毅然去扯跳傘帶子的時候,俞适野阻止了他。

俞适野告訴溫別玉:“你還記得吧,第一次跳傘的時候,教練讓我帶着護身符。從那一次起,我每次跳傘都會帶着你送我的玉扣,現在,我覺得這枚玉扣可以光榮退休了……”

他拉過溫別玉的手,将戒指貼在唇邊,長長親吻。

“你們,就是我的護身符。”

溫別玉效仿俞适野所做的,同樣拉過俞适野的手,同樣将戒指貼在嘴唇,将所有的感情,盡數吻入。

最後,溫別玉說:

“我還有一件事……”

俞适野靜靜看着溫別玉。

“真的是最後一件了……”溫別玉心虛。

“哪怕你還有一萬件事情,也得一一給你辦了。”俞适野無奈笑了,“說吧,什麽事?”

溫別玉清了清喉嚨:

“小野,對我撒個嬌。”

現場,有點靜。

他們對望着,俞适野意味深長地望着溫別玉,他什麽也沒說,溫別玉已經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将眼神朝旁邊輕輕一挪,解釋道:

“我比較喜歡你對我撒嬌,這樣比較,比較……”

沒等溫別玉想出更多解釋的話,俞适野已經自自然然對溫別玉張開懷抱,又奶又霸道:

“別玉,到我懷裏來,要抱着你,我才敢往下跳——”

溫別玉的小心肝被戳中了。

就是這時,俞适野抱住溫別玉,不給溫別玉再說第二句話的機會,直接跳下飛機。

風卷起他們的身體,雲流過他們的眼前,原來就壯麗與雄渾的世界,在擁抱愛人的時候,更添柔媚。

以前的世界在眼中,現在的世界在懷裏。

俞适野湊到溫別玉耳朵旁,告訴他:“天空見證,我愛你。”

天地之間,萬丈無窮,只有他和他。

說完這句,俞适野看見溫別玉扭回了頭。

對方的臉上帶着還沒回過神來的茫然,裏頭中有隐隐的期盼和貪婪。

溫別玉張了口。

俞适野聽見對方說:“……再說一遍。”

于是他告訴溫別玉,一遍一遍地,不知餍足地告訴他,我愛你,直到使期盼成為喜悅。

喜悅之中,溫別玉随身體懸空一同懸空的心,在失序之後重新安穩。

他聽着俞适野的聲音,被俞适野的愛緊緊擁抱,只感覺到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他像憑空長出一雙翅膀。

俞适野就是他的翅膀,正帶着他,在天空翺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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