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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輕易自殘!我們羯人難道死得還不夠多麽?”

石盧耶不住磕頭,顫聲道:“是,郡主!小人再不敢了!”

阿清道:“起來罷。我爹呢?你們怎麽會來這裏?”

禾肋道:“晉王現下在襄城守衛,一切都好。因為一直沒有王爺夫人跟郡主的消息,王爺派我們二十幾人出來尋找,已經兩、三個月了。半個月前聽說東平附近有個廣善營,關押族人,我們才沿濟水而上。”

阿清道:“難怪呢,剛才聽到那呼哨聲,覺得那麽耳熟。”

禾肋道:“是,剛才小人正召喚石盧耶,沒想到竟被郡主聽見,真是草原神鷹顯靈!郡主,夫人呢?你們都還好吧?”

阿清眼圈一紅,道:“娘……娘親已在年前就過世了。其他人都死了,只剩我一個人。”

禾肋與石盧耶兩人聞言一呆,随即伏地大哭。阿清心中本已盡量不再去想,見他兩人哭得哀切,不覺也跟着流下淚來。

阿清待他倆哭了一陣,沉聲道:“行了,別哭了!我們羯人流血不流淚。石盧耶,起來回我,你們兩人就在這裏潛伏着?”

石盧耶忙拭去眼淚,爬起身來道:“是,郡主。聽說最近東平附近查得很嚴,我們想先在這裏探聽些消息,所以滞留了幾天。”

阿清嘆道:“廣善營不用去了,那裏防守嚴密,而關押的族人多達幾百人,我們幾個想救也救不出來。燕王薨于營中時,我就在他身旁……”

石盧耶與禾肋聽到燕王薨了,這也是與晉王齊名的賢王,不覺心中感慨,一起伏在地上,全心祈禱。阿清陪着做完祈禱,方問道:“現在襄城戰事如何?我聽說慕容氏等各部也相繼參戰了?”

禾肋道:“郡主,我們出來時,襄城已經……”

石盧耶猛地推了一把他,阻止他說下去,搶着道:“這個……戰事确實越來越混亂,小人出來了幾個月,一時也說不清楚。不過王爺還在據險堅守,而且慕容氏和丞相姚弋仲也是打着勤王的旗幟來的……”

阿清道:“你不用隐瞞什麽,我雖然在外面,可是情形大致也知道一些。我們族人被如此屠殺,大趙……基本上已經算是名存實亡了。各路諸侯?說得好象是來援救的,其實不過是打着勤王的旗幟,來乘亂搶奪天下的。唉,襄城……也不知道還能挺多久……”

石盧耶見她眼中隐隐有些淚光,小心地道:“那,郡主,我們還要回襄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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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走上兩步,彎腰鑽過一簇灌木,往崖下望去。天已經黑了,風刮過崖頂,很有些刺骨,她禁不住全身縮了一下。幾裏之外,衛村的燈火隐約可見。在那燈火闌珊之處,有個地方,應該很溫暖吧……

良久,阿清嘆了口氣,道:“為什麽不呢?死在外面,和死在襄城裏,并沒有什麽區別……你們兩個去招集其他的人,到下面的衛村來,明日跟我一道回去。我們羯人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石盧耶與禾肋一起跪下磕頭道:“是!”

※※※

阿清騎着馬,一步一搖慢慢走着,馬蹄踏在青石路上,“咯咯”地脆響。有個人站在鐘老大府門前向她的方向探頭探腦地看着,但是府門口燈火通明,她這邊卻隐在暗中,看不分明。那人正待跨前幾步,小钰忽地自門裏蹿出,拉着他叫道:“小靳哥,阿清還沒回來麽?”

小靳搖頭道:“不知道。你別鬧,我正在聽那邊的馬蹄聲。”小钰也側頭聽了一陣,道:“哪有馬蹄聲?”小靳搔搔腦袋,道:“怪了,剛才還聽見的。”

小钰道:“小靳哥,外面風冷,你進去吧,我來等阿清。”小靳道:“你身子比我差多了,還來逞強。快回去回去。”伸手推她。小钰順勢抱住了他,道:“我不!我也要等阿清。”小靳道:“你真是麻煩……別抱着我好不好?”小钰笑道:“你不是喜歡我這麽抱你嗎?”小靳叫苦道:“什麽時候!”

小钰放開了他,跨出門檻,坐在石階上,拍拍身旁的石階道:“來,坐下來等。”小靳沒奈何,只得坐在她身邊。

小钰用手指纏繞着絲帶玩了一會兒,道:“小靳哥,那個老黃……老黃真的死了麽?”小靳道:“是啊。”

小钰道:“我被蛇咬了,如果不是他救我,大概現在已經死了。可是……可是他殺了石全哥哥……我……我真不知道該謝他還是恨他。”

小靳道:“他就是這樣的了,一會兒發瘋,一會兒又清醒,所以殺的人救的人,對他來說統統算不得數。你不要多想了,都過去了。聽鐘大哥說,他的弟弟石付好象還在東平城內,你該還記得吧。”

小钰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道:“其實……其實我只記得石付大哥的名字,他的樣子我都不記得了。我現在能想起來的,也就是出了城之後的事。哎……我什麽時候才能記起以前的事來呢?”

小靳道:“也無所謂記不記起來,你不記得也許更好……”正在這時,裏面有人叫小靳,小靳大聲回道:“來了!”對小钰道:“走,回去。”

小钰搖頭道:“你去吧,我要等阿清。天這麽黑,她回來要是認不出是哪一扇門,走過了怎麽辦?”

小靳拍拍她腦袋,道:“乖,那就等一會兒罷,我去去馬上就出來。”說着轉身進去了。不多久,又有一名家人出來,似乎勸小钰進去,由他來等。小钰坐着不動,道:“阿清又不認識你,她騎馬跑得飛一樣快,一下過去了怎麽辦。我不進去。”那家人勸了一陣,小钰反而嫌他羅嗦,推他進去了。

馬兒站得久了,忍不住打個響鼻,向前走了兩步。阿清忙拉緊了它,摸着它軟軟的鬃毛低聲道:“不要動……”她心中亂糟糟的一團亂麻,可是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什麽。

“你再站下去,石階露寒,你妹妹可挨不住。”

阿清這一驚非同小可,沒想到竟有人神不知鬼不覺來到自己身邊。她剎時運氣在手,擡頭看去,黑暗中,隐隐有個黑衣人蹲在身旁的牆頭。那人望着鐘老大府門前燈火的眸子幽幽發亮,不鹹不淡地道:“你還想等着看什麽呢?”正是蕭寧的聲音。

阿清見了他不知為何反而松了一口氣,放松手臂,低聲道:“你怎麽在這裏?你……你跟蹤我?”

蕭寧嘆道:“姑娘,真不好意思跟你說,這是我家的宅子。你站在我家宅院外已經很久了。家人告訴我有位姑娘在牆外發呆,我就過來看看,沒想到是你。”

阿清臉上發燒,擔心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随即愠怒道:“你來多久了?怎麽不提醒我,很想看我的窘狀嗎?”

蕭寧道:“也不是很久。不過你心神确實太亂了,竟然連我上牆來也不知道。”阿清恢複了鎮靜,想了一下,道:“少來,你肯定猜到是我,所以故意不用輕功,偷偷爬上牆的。哼,我說沒聽到風聲,倒聽見院子裏有響動呢。”

蕭寧低笑道:“姑娘果然聰明。在下也是不想擾亂姑娘的幽思。你……有麻煩了?”

阿清看了他一眼,卻見他看着自己的眼裏有一絲極力掩飾的緊張,心念一動,輕輕道:“傻子。”這話出口,忽然覺得自己其實與他都是傻瓜,只是遠遠地躲在黑暗中,不敢跨到那燈火裏去。她忍不住又是一笑。

蕭寧見她說破自己的期待,随即又笑起來,一時惶然,正要開口辯解,阿清道:“這裏真是你家?”

“是,這只是我家在此的一個歇腳處,外人并不知道,我爹……也不在此。姑娘如果不急着回去,與其騎馬枯等,不如進來坐坐?在下這裏略備有好酒。”蕭寧說着,大起膽子伸出手。

阿清見到他眼中的誠摯,不由自主也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只覺他手心都是汗——借勢悄無聲息地蹬上牆頭。牆上果然靠着一個木梯,兩人走下梯子,早有下人閃身出門,牽了阿清的馬進來。蕭寧對一個家人道:“拿我的帖去鐘老大府上,就說清姑娘在舍下做客,晚一點我親自送回去,叫他們別擔心。”那家人應聲而去。

阿清道:“你既然知道我和小靳都在這裏,道曾也一定在,為何還不動手去拿?論到武功,我可不是你的對手。”

蕭寧躬身道:“姑娘過謙了。姑娘請放心,在下既然在醉四方放手,就不會再有妄念。我爹背瘡發作,已回江南休養。現在戰局越來越紛亂,我們蕭家已決定徹底退出江北,今後都不會再管這邊的事務。道大師的神蹤,在下既沒有興趣知道,也沒有閑心說與別人聽的。這邊請。”

蕭寧在前引路,把阿清領進後院。這宅院從外面看普普通通,後院裏卻別有洞天,一個巨大的荷塘,中間一座江南風韻的茅亭,卻沒有橋相連。亭中燈火通明,看樣子已備好了酒菜。

阿清道:“一個歇腳處也這般雅致,果然是門閥大家呢。不過,在家裏都要用輕功麽?”蕭寧道:“讓姑娘見笑了。”拍一拍手,“嘎吱”一聲響,荷塘裏一名家人劃了艘小舟過來。蕭寧請阿清上了舟,自己劃槳,上了茅亭。

茅亭裏的石桌上已擺好了酒菜,并不豐盛,只是些尋常小菜。不過要在這江東亂世做這些江南才有的花樣,也算不易了。菜肴兀自散着熱氣,想是阿清上了牆,這邊才備好的。阿清笑道:“讓下人們等久了,抱歉之至。”

蕭寧臉上一紅,索性也不再狡辯,道:“反正左右也無事……你請上坐。你下午便出去,這陣子一定餓了。這是我家鄉的特産香糯糖藕,你嘗嘗。”

阿清也着實餓了,當下老實不客氣地嘗了一口,果然入口甘甜酥糯,清香可口,不禁點頭。蕭寧忙道:“這一樣是……”阿清道:“別介紹了,聽着麻煩。”自己一樣樣嘗起來。蕭寧待她都嘗了一遍,拿起酒壺道:“這是黃酒,但不知道姑娘能酒否?”

阿清吃得盡興,道:“能!”蕭寧忙替她斟了一杯,自己也端起杯,兩人一口幹了。阿清吐着氣道:“好酒!你這裏荷塘夜色挺不錯呀,倒當得起這酒的清醇。”

蕭寧淡淡一笑道:“附庸風雅而已。”

兩人的話都不多,各自憋的心事也大同小異,當下喝起來,竟是無比暢快。轉眼見一壺酒已見幹了。阿清道:“還有嗎?”

蕭寧見她臉頰飛紅,已經有些醉意,怕她等一下失态,況且自己一向素食,也從未喝過這麽多,便道:“酒……不宜太多,盡性了就好。在下有上好的茶,還請姑娘品一品。”拍一拍手,自有家人過來,收了酒宴,擺上幾小碟糕點。另有一童子推來一個小車,那小車看上去就是一個小櫃,幾排抽屜。

蕭寧也不多說,變戲法般地從看似窄小的抽屜裏不停地拿出一套套的茶壺。他在桌子上攤開茶具,用茶勺一根茶一根茶地挑選,選出四、五種茶分別裝了壺,推開櫃子最下面的一扇小門,裏面竟有個爐子燒着水。他加水洗茶、泡茶,待沸水收了,再一一盛上桌。這些細致的活,虧他做得似模似樣。

阿清見他做這些事時,一臉自得,道:“若非與你幾次交手,就這麽與你對坐,真不能相信你是個持劍走江湖的人,倒象……象個文人。”

蕭寧道:“姑娘卻沒有猜錯,在下世代文士,只是到了近三代才沿襲武學,在下父親——”說到這裏自然地一拱手,“将武學一脈發揚光大,在下不才,不及他老人家萬一。”

阿清笑道:“我不信,你父親那點功夫,還沒有你……”

蕭寧截斷她道:“姑娘,在下不才,盡可品評。家嚴在上,還請姑娘自重。”

阿清還是第一次被他頂回來,呆了一呆,道:“好稀罕麽?不說便不說。”偏過了頭,自看夜色。

不多時,蕭寧沏好了茶,那童子在桌上擺了幾只精致的翠玉茶杯,蕭寧提起茶壺,一個杯裏注一種茶,送到阿清面前,一一介紹道:“這是雀舌,産自巴山深谷,一年才出十斤。這是杏潭春芽,這是天目白茶,乃崖林之間偶然生出,非人力可致。正焙不過一二株,一年所造也只二三锛。這個……這個是白葉單枞,姑娘不妨嘗嘗。”

阿清聞了一下,贊道:“好醇的茶香。”端起杯子一一嘗來。她每嘗一杯,旁邊小童便遞上白水漱口,好嘗下一杯茶。阿清道:“嗯,确是雀舌新芽……這杏潭春芽也好……天目白茶我倒沒嘗過,果然清潤……這個……”看了蕭寧一眼:“這恐怕不是白葉單枞吧。明明是白芽蘭。葉、芽分別這麽大,況且色澤也不對。這茶水橙黃明亮,哪裏是單枞的紅亮之色?”

蕭寧恍然大悟道:“是麽?姑娘果然是個中高人,只不知這白芽蘭的來歷,在下有否榮幸得聞一二?”

阿清看定了他,燈火跳躍,她眸子裏光澤如水,輕輕笑道:“你少蒙我,不過想引我說話罷了。自己的茶怎麽來的都不知道?”

蕭寧被她豔色所懾,一時氣為之竭,腦中一陣空白。阿清酒勁有些上頭了,閉了眼,手撐着頭,鼻子裏哼哼地道:“傻子……都是傻子。”

蕭寧忙揮手叫下人退去,屏神靜氣地等着。阿清晃了一陣頭,又睜開眼,道:“嗯?你在看什麽?”蕭寧忙道:“姑娘,品茶……嘗點湘蓮最好。”端上一小碟湘蓮。

阿清呆呆地吃了幾粒湘蓮,只覺鮮甜爽口。她記起兩年前與父親一道觐見陛下時曾吃過。原來在北方貴為貢品之物,只是江南世家們尋常茶後小點。她心中不覺感慨良多,出了一會兒神,柔聲道:“你不必對我殷勤。今日之會,我很感激,不過以後大概永遠不會再有了。你是門閥大家,還是回江南享福去罷。”

蕭寧靜靜地将茶具一一排好,茶壺也一一用滾水加溫,良久,方道:“能蒙姑娘不棄,與在下對飲,該感謝的是在下……”阿清搖搖頭截住他:“其實那日若非你偷得令牌,我與小钰根本沒有機會出城。我……我還沒有謝你呢。”

蕭寧道:“姑娘又誤會了。在下只是替人送送令牌而已。”阿清一呆,道:“那……是誰?”

“主父前輩。”

“砰”的一聲,阿清長身而起,帶翻了凳子,回退兩步。她惡狠狠地看着蕭寧:“你胡說!”

蕭寧并不着急,似乎早料到阿清的反應。他不緊不慢溫好了茶,又倒一杯,一邊道:“主父前輩親自囑托我将令牌送到姑娘手上,幸不辱使命。否則我又怎能有那種令牌?”

阿清呆了半晌,方道:“他要做什麽?償債嗎?他殺了我那麽多族人,想救我一命就償還幹淨?哼,打的好算盤!人命豈可如此相抵?”

蕭寧道:“非是抵債。主父前輩說,此生孤寂,別無他嗜,唯好窨爾。然而這麽多年來,真正的知音除了李農大人外,就是姑娘了。所以願傾力相助一次。”

阿清臉上漸顯羞憤之色,咬牙道:“不必!我跟他毫無投契之處,這份人情絕不領受!麻煩你去告訴他,無論如何,日後我必親取他的性命。”

蕭寧默然了一陣,淡淡地道:“只是如此的話,姑娘,你的心願算是了了。”

“什麽?”

“就在你們出城的那天早上,在下守着主父前輩咽下了最後一口氣。他說,無用之軀,尤不能讓姑娘親手刃之,實在過意不去呢。”

“……”阿清咬着唇:“死了?”

蕭寧端着茶杯一一聞味,看看火候到否,好一會兒才道:“是。主父前輩吹窨動了內息,姑娘的那一踢力道極重,加之肩頭傷口破碎,很難止血。主父前輩沒多久就放棄了醫治。”

阿清道:“死得太便宜了!”

蕭寧道:“主父前輩也說,太便宜了。他說自己生為漢人,卻為羯臣十數載,末了又相助羯人,實在有些不劃算。”

阿清厲聲道:“他生為漢人,投入我大趙為臣,卻又犯上叛亂,殘殺趙國子民,卑劣至極!”抓起面前的茶杯摔出去。

蕭寧手一抄,接了過來,不慌不忙地道:“主父前輩跟在下講了一個故事,說是有一年,天下大亂,匈奴人劉淵自稱漢劉禪後人,乘勢攻克晉陽。晉陽城中三萬百姓在門前挂出‘乞活’旗幟,于是劉淵放任百姓出城,成為乞活軍。後來你們高祖明皇帝連克襄城、洛陽,逃亡出來的漢人也陸續加入乞活軍。于是石虎奉命讨伐。那一年夏天,漢江、黃河、洛河全部幹枯,甚至不需渡船直接趟水就能過河。石虎手下大将孫鏡帥十五萬鐵騎,将六萬乞活軍圍在洛河河谷,三天鏖戰,血水将槍、盾都漂浮起來。終于只剩下兩千人被擒。孫鏡下令全部活埋,但是內中一員将領出來,以血起誓,願終生為奴,以救部下性命。孫鏡憐其勇武,答應了他。從此他只為這個誓言而活,無論是殺漢人、羯人、鮮卑或是氐人,從未手軟。”

“這個人,就是姓主父的?”

“是,姑娘,主父前輩并不後悔殺人,可是也不後悔助你。他唯一遺憾的,只是未能再吹奏一曲,以慰知音。”

阿清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正色道:“很可惜,我不是他的知音,永遠也不是!多謝你的茶,以後有機會再回謝吧。”轉身就走。

蕭寧叫道:“姑娘,且留一步。”阿清道:“怎麽,你還有什麽指教麽?”

蕭寧道:“姑娘,有一個人,不知你可認識?請過來一見。”縱身躍過荷塘。他見阿清仍站在茅亭裏,招手道:“來罷,或許你會感興趣。”

阿清遲疑一下,躍過荷塘。蕭寧屏退下人,引她走到後院一間小屋前,推開門,道:“請。”

阿清警惕地探頭看了看,卻見裏面沒有點燈,黑漆漆的,只聽見有一人低微的呼吸聲。蕭寧順手從門邊拿過一盞燭燈,輕聲道:“裏面一向沒有燈,你拿這個進去吧。”

阿清端起燈走進去,見裏面有一張桌子,一張床,床前一張小幾,放着杯碗。床上坐了一人,頭上纏着白布,遮住眼睛。聽見聲音,那人側過頭,沉聲道:“是蕭公子麽?”

阿清慢慢走近,顫聲道:“石付大哥?”

石付赫然起身,往前一步,不料撞在床前的小幾上,與小幾一起翻倒。阿清忙撲到他面前,扶着他肩頭,道:“是我,我是阿清呀,石付大哥!”

石付道:“小姐,是你,是你的聲音!太好了,你……你沒事!”渾身顫抖,緊緊抓住阿清的手,忽然又将她一把推開,叫道:“你……你怎麽在這裏!你怎麽能在這裏?姓蕭的!是不是你用我把小姐引來的?你要害小姐,我跟你拼了!”就要合身向門口撲去。

阿清忙拉住了他,道:“石付大哥,是蕭公子帶我來找你的,別動,你別怕……我好好的,你看。”

石付呆了一下,道:“是他帶你來找我?這、這是哪裏?”阿清道:“是東平外的碼頭村……”

石付跳起來叫道:“你怎麽還沒有走遠,又回東平來幹什麽?你、你……是不是沒辦法逃遠?”阿清道:“不是……”石付道:“那是為什麽?小钰呢?啊,對了,定是石全沒保護好小钰,讓她又被抓了,你回來救她,是不是?這個石全,真是……哎!”

阿清淚流滿面,泣道:“小钰沒事,她很好,真的,石付大哥……”石付道:“真的?真的?那你為什麽還要回來?”

阿清道:“石付大哥,一切都好,我們回去再說。你先等一等。”扶他坐上床,抹了眼淚,轉身出門,對蕭寧道:“這是怎麽回事?”

蕭寧見她眼睛紅紅的,遞上絹巾,阿清煩亂地接過來抹了抹,道:“你們囚禁他?他的眼睛怎麽回事?”

蕭寧道:“你的這位朋友一個人趕了兩輛馬車,裝滿柴薪,澆上火油,燒了東平城最大的富豪阮老爺的醉四方,又砍傷了五個人。阮老爺将他吊在醉四方的廢墟上打了三天三夜。”阿清身子一顫,蕭寧忙道:“身上只是些皮肉傷,已經康複了,只是眼睛……被煙熏壞了,一時還沒找到能治眼睛的大夫。”

阿清忍不住又流了些淚。她用絹巾拭了,怔怔地道:“是我害的……你救了他嗎?”

蕭寧道:“也談不上救。他這人忠義硬朗,在下很是敬佩,所以向阮老爺要了來。今日交還給你,我也算省了一樁事了。”

阿清咬着唇,過了一會兒道:“你幫了我好多次了……”

蕭寧道:“不然!姑娘切莫如此想。我并沒有幫你。我父親在做他認為對我好的事,我也只是在做我認為對的事而已。姑娘知道為什麽這麽多人都甘心為你賣命麽?”

阿清搖了搖頭,擡起淚眼看他。

蕭寧第一次大膽地凝視阿清,淡淡地道:“因為姑娘有常人遠遠不及的意志。林晉大師曾經說過,藤蔓需要依靠大樹,溪流會彙入江河;沒有主見的人,會依附有主見的人,沒有意志的人,則會聚集在意志強的人身邊……你帶他走吧,今後若姑娘有什麽吩咐,在下義不容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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