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春節将至, 街上到處都挂滿了紅燈籠,櫥窗上貼了窗花, 好些人家也在門口挂了紅鞭炮, 貼了春聯。
按照秦家的傳統, 每年除夕的前幾天要到祖墳祭拜,秦文昌早些天就買好了鞭炮冥紙,準備帶秦少雅去祭祖。
嚴子澄過往每年也去的,就是秦文昌去世了, 她也堅持每年一個人去給祖宗燒紙。不過穿越過來後嚴子澄就去不了了,準确來說是她不能跟秦家父女撞見, 只能挑個人少的時間偷偷進山林。
秦少雅看到秦文昌買回來的紙房子,嘆道:“哇,現在都能燒別墅啦?”
秦文昌笑道:“嘿嘿, 這是今年新款。看,還有豪車。”他從塑料袋裏拿出鮮豔的紙轎車, “還有手機。”
“厲害厲害。這個呢?金元寶?還有手表啊。”
“是啊。”
嚴子澄說:“其實最實用的還是最古老的草漿紙,也比較容易燃。”
秦文昌贊同:“這倒是。”
他把紙錢和香燭裝好, 問嚴子澄:“小嚴啊, 雖然我們是很歡迎你一起過年, 可是你不回家陪陪爸媽?”
嚴子澄說:“我爸媽都在國外, 他們不興這個,過聖誕節。”
秦文昌點頭:“噢噢,是,老外都過那個嘛, 耶稣上帝的。诶,但你不是白人啊?”
“華裔。”
“華裔也是炎黃子孫啊,你得給你爸媽說說,要過春節,還得過中秋端午。”
嚴子澄笑:“好,我一定好好開導他們。”
秘魯之行前,嚴子澄租房的日期剛好到,她就把房子給退了,想着回來的時候重新租一套,在找到租房前先住在秦家,順帶一道過春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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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雅嫌麻煩就沒單獨給嚴子澄架行軍床,讓嚴子澄跟她一起睡,欣慰的是嚴子澄沒有反對。
要說最可憐的,那就是小椪柑了,它已經被送回了寵物會所寄養了兩個月,看樣子接下來還得繼續寄養生涯。
秦少雅卧室裏擺了一個八仙盤,裏面裝滿各種小零食,睡覺前嚴子澄躺在床邊看書,秦少雅湊過去看:“這是什麽啊?”
“《奇異生物解剖大全》,看得懂嗎你?”
秦少雅把書抱過去:“看不懂,全是英文,但是我看得懂圖。這個是獨角獸。”
“鬼。那是獨角鯨。”
“獨角鯨是啥?”
“一種左齒突出的鯨。”
“噢噢,那怎麽能說是奇異生物呢?”
“因為書上這只長了翅膀。”
“哦哦,在這裏!”
嚴子澄對她掀了掀眼皮:傻貨。
秦少雅放下書,抓着她手臂,兩眼放光地問:“啊啊,在利馬看到的那個幽靈,是真的嗎?”
嚴子澄抓狂:“你都問了八百遍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你看到了就是真的啊,你不相信就是假的啊。”
“那就是真的了!”
“是是是,小祖宗,你別搖我了。”
秦少雅爬下床,從果盤裏抓了一把紅棗和桂圓:“哈哈,早生貴子~”
撒完她才覺得有哪裏不對,然後默默把棗子撿來吃了。
嚴子澄被桂圓硌得腰疼,撿起來扔到一邊:“你煩不煩啊你,多大歲數了。”
秦少雅坐在另一邊床頭,嘴裏咬着棗:“你嘗嘗,很甜的。”
“不想吃。”
“那你吃糖,我買了很多,牛紮啊,花生啊,椰子啊。”
“你安靜點成不。”
“哦。”
消停了一會,秦少雅悄無聲息地爬到嚴子澄身旁,擡起她一只胳膊,翻過來,真的找到了扈琪琪說的那顆紅痣,和她手臂內側裏的那顆一模一樣......
“幹嘛?”
秦少雅的心不安地跳動,又牽起她的左手,說:“我給你看看手相。”
嚴子澄笑:“喲,你還會看手相?”
“嗯......”
秦少雅小學五年的時候被仙人掌紮過,留了一根很小的刺在食指裏,過了幾個月刺被排出來了,但是那個位置留下了一個小黑點。
她握着嚴子澄的左手,一邊看她的掌心的紋路,一邊觀察她的食指。
嚴子澄說:“你算吧,我看你說的對不對,有沒有當相師的潛質。”
秦少雅胡亂講了些,注意力全在她食指指甲根的位置,那裏真的也有一個小黑點,和她手上的完全一致。
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在秦少雅心底翻滾,過去被認為是天方夜譚的事情逐漸變成她的懷疑。不能這樣草率的判斷,她一定要想出一個靠譜的辦法。
嚴子澄叫她:“怎麽突然不說話了?想什麽呢。”
秦少雅放下她的手,有點消沉,鑽進被窩裏,靠着枕頭說:“大橙子,你小時候在哪裏長大的啊?”
嚴子澄說:“小鎮裏。”
“國外那種在山腳很漂亮的小鎮嗎?”
“呃,算是吧。”
“那在哪個國家呢?”
“瑞典。”
“哦......可是你以前從來沒跟我說過你家在國外啊?”
嚴子澄頓了頓:“我沒必要都說吧。”
“你能帶我去你家玩嗎?”
“以後有機會吧。”
“你為什麽不在瑞典工作,要來這裏呢?”
“我全世界跑的好嗎。”
“是嗎?”
嚴子澄翻過身,皺眉打量她:“秦少雅同志,你到底想說什麽?”
秦少雅把被子蓋在臉上:“沒什麽,睡覺。”
這一夜,嚴子澄睡得不太踏實,總覺得好像很不好的事情發生,可也說不上是什麽。
祭完祖,大連三十很快就來了,三個人在家裏吃年飯看春晚,一直玩到初三。
初四那天嚴子澄接了一通電話,說她要出門一天。
秦少雅說既然嚴子澄要出門,她也出去轉轉,順道去寵物會所看看小椪柑。
這天早上秦少雅比嚴子澄起得早,她收拾梳妝臺的時候無意發現嚴子澄包裏露出的一角紅色,湊近了一看,竟然是香燭。
秦少雅在原地怔愣一會,心裏構建出一個非常恐怖的想法。她轉過身,嚴子澄還在睡夢裏,那張和她完全相同的臉龐,十多年來沒有絲毫衰老的痕跡,反而因為用心保養皮膚越來越有光澤。
秦少雅攥緊手提包的肩帶,微微顫抖。她在心中無助地問:嚴子澄,你真的......是“人”嗎?
吃過早飯後,嚴子澄和秦少雅一起下樓,走到街口打計程車。
秦少雅偷偷瞄她的包:“大橙子,我能問問你要去哪裏嗎?”
“一家咖啡店,有顧客約我過去。”
“嗯呢。”
嚴子澄給了她一點錢:“你好好去看狗,用這個買點好吃的,再給它做做美容什麽的。”
“我有錢,不用。”
“拿着,那的費用不是你掏得起的。”
“哦。”
“你自己路上小心,我先走了啊。”
過了幾分鐘,一輛的士停在路邊,司機搖下車窗問秦少雅:“姑娘你走嗎?”
秦少雅回過神:“走。”
“去哪啊?”
秦少雅想了想,沉下眼:“青山公園。”
司機噢一聲,閑聊起來:“怎麽,今天去上墳啊?”
“嗯......”
昨晚睡覺的時候秦少雅想到了一個非常靠譜的判斷方法。
如果她沒猜錯,嚴子澄應該是要去給誰燒紙,她藏在包裏的香燭證明了這一點。嚴子澄可能去給別的人燒紙,也可能是給秦少雅“認識的人”燒紙。但就算這樣,嚴子澄也可辯解說是關心秦少雅的家人,盡點朋友間小輩的孝心。
所以......秦少雅抓緊車門的把手,她必須在另外一件事上下功夫。
只有秦少雅才會知道的事。
到了青山公園後,秦少雅先到爺爺的墳前看了一會,然後繞到一片小林子後面,那裏有一條小河溝。墳堆大多埋在林子前面的荒地裏,而林子後面再走遠些就是深山,很少有人往後走。
她沿着小河溝走,走到河溝分流的岔口,找了棵粗壯的樹,靠着樹坐下。這個地方很隐秘,如果沒有走進來,只從外看是發現不了裏面還有一個人的。
秦少雅在樹後等了很久,中午的時候還沒人來,她就吃了一個面包,然後繼續看書。
大約下午兩點半的時候,外面終于有了動靜,秦少雅聽到踩碎樹枝的咔噠聲,迅速把書塞進草叢裏,翻過神,透過草葉的縫隙向外望。
這一望,秦少雅很不是滋味。
她最不想要的結果,終究成為了現實。
嚴子澄穿着肅穆黑色套裙,走到水溝的岔口,慢慢蹲下。
她從包裏取出兩支袖珍香燭,插在水溝旁的小土包裏,用打火機點燃。
“康乃馨,萬寶路,主人來看你們了。”
聽到嚴子澄說的話,秦少雅的眼眶也不禁濕潤,抹了抹眼睛。
嚴子澄打開一個密封袋,裏面裝滿了小蝦幹。她拿了兩枚小蝦幹,灑進河溝裏,凄然道:“希望你們在天堂過得自由自在,而不是在小小的魚缸裏,一輩子受人氣。”
她嘆一口氣,幽幽道:“我啊,也不知道這是第幾年了,本來我應該二十八,結果跑到這來,又過了十一二年,按理說快四十的人了,可是怎麽還是那麽容易犯傻呢?”
嚴子澄又灑了兩只小蝦幹,道:“哎,雖然在這挺發愁的,但至少我念完了書,有工作,賺錢了,最重要的是爸爸還活着,這樣就夠了。要是我再早幾年過來的話,說不定也能把你們救活了。”
秦少雅擦幹眼淚,咽一口唾沫,輕聲走出去。
嚴子澄倏然回頭,詫異地看到秦少雅就站在她的身後。
秦少雅看着她,語氣平緩,不急不慢地說:“我七歲的時候,爸爸工作忙,沒時間陪我,就買了兩條錦鲫,騙我說那是媽媽想我了送我的禮物。那個時候我很傻,一直以為是真的,就把魚當寶貝養着。”
嚴子澄張張嘴,可惜胸中如同火燒,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後來魚死了,我留下它們的骨頭,等過年上墳的時候把它們放到了這條水溝裏,每年都會到這個岔口給它們燒香。”
嚴子澄長嘆一氣,閉上眼睛。
秦少雅用力皺起眉,嗓音也變得嘶啞:“這件事情,除了我,沒有人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我養的錦鲫在第七年的時候去世了,因為殺蟲劑。那時我不在家,聽母親說的,感到深深的自責。
我認為有的魚是有靈性的。
我家的魚幾米開外看見我就會浮出水面向着我游,母親說是因為魚習慣了人喂食,然而實際上它們只有看到我才會那樣。母親也照顧它們,但魚始終和她不親,大多數時候是躲在石頭裏的。
還有一個例子是它們會啜我的手指,但對其他人都不屑一顧(也許只是想吃我?)。
大概是因為我照顧它們時間最長,還總愛對着它們唠叨的緣故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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