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季垚！”

蕭玥梅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她大概趕得急，這會兒有些氣喘籲籲，但她依舊嚴肅着一張臉，口吻透着嚴厲，“我告訴你多少次了，我和你爸爸會離婚，跟小默一點關系都沒有。”

“怎麽會沒有關系！”季垚吼着，如困獸一樣，眼眶都紅了，“如果蕭默沒有來我們家，如果你不是硬要收養蕭默，要管他，我爸就不會跟你吵架，你們就不會離婚，我們一家就是好好的！”

“季垚！”蕭玥梅高高揚起了手。

季垚沒有害怕，就那麽站得筆直，繼續口不擇言，“你打啊，反正蕭默才是兒子，我不——”

啪。

巴掌很用力打了下去。

“閉嘴。”

蕭玥梅渾身都在抖，她的掌心也紅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聲音都變了調，“季垚，如果你今天再說一句話，你就離開這個家，你想去找你爸爸就去找你爸爸，我不會再管你。”

季垚愣住了。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蕭默低垂着眉眼，一直沉默着，放在身側的手卻握得很緊。

蕭玥梅仰起頭，等淚意下去，才轉頭看向蕭默，溫和說道：“小默啊，你到樓下坐着等等姑姑，今天辛苦你了，讓你跑這一趟。”

蕭默搖了一下頭，輕聲說：“沒事的。”

蕭玥梅又說：“季垚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跟你姑丈會離婚，跟你沒關系，是我們自己的原因，你好好讀書，好好交一些朋友，将來考上一所好的大學，別想太多，知道了嗎？”

蕭默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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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默又和蕭玥梅稍微說了下季垚打人的事，就捏緊書包的肩帶，快步下了樓。

直到看不見蕭默，蕭玥梅才重新看向季垚，沉着臉說了重話，“你表哥家的事，你也很清楚，你這麽說話不知道很傷人嗎？季垚，你這叫遷怒。

你只是想發洩，所以把火氣撒在你表哥身上，可你已經十五歲，不是小孩子了……該懂事了。”

“小默這些年怎麽過來的，你也看得見，他已經夠苦、夠痛了，他是你舅舅留下來唯一的孩子，是你至親的表哥，他甚至因為覺得愧疚、自責，每次都忍受你的無理取鬧，又一次次不問緣由地幫你……不論什麽事，他都讓着你，可他為什麽要謙讓你？我跟你爸離婚跟他無關，他明明沒有任何錯。”

蕭玥梅語氣緩和下來，但神情依舊嚴肅，她一字一句說：“季垚，你要記得，小默他不欠你。”

季垚梗着脖子，神情倔強，卻沒再反駁蕭玥梅了。

蕭玥梅盯着季垚看了一會兒，見他雖然還是不願意低頭，但眼底閃過了些許自責，有在為自己剛才口不擇言的話反省，緩緩地松了一口氣。

她問：“好了，你說吧，為什麽要打同學？”

季垚沉默了許久，才說：“陳皓知道你和老爸離婚了，拿這件事嘲諷我，我沒忍住……”

蕭玥梅眼神一變，抓着包的手緊了緊，她抿了抿唇，平靜說：“我知道了，那這件事就不全是你的錯，他應該先向你道歉。”

她拉着季垚的手腕，帶着他往辦公室走去，“走，回辦公室去找他們，媽給你撐腰。”

—

蕭默忍着走到四樓，就變成了用跑的。

他一口氣跑到樓下，可心裏還是非常難受。

他站在教學樓前，高高地仰着頭，鼻頭有些酸澀，這會兒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路燈都亮了。

萬家燈火。

可沒有一盞是屬于他的。

哪裏都不是他的家。

蕭默仰着頭，一動不動地站着。

城市的夜晚太過明亮了，夜空很少能看見星星，可蕭默卻很努力，想要在一望無際的夜空裏，找出屬于自己父母的星星。

他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突然想要歇斯底裏的嘶吼。

然而，不可以。

蕭默低下頭，突然朝不遠處的操場跑去，他将書包丢在一旁，沿着跑道飛快地跑。

“啊——”

蕭默雖然張着嘴，沒有發出聲一點聲音，他是在無聲地吶喊。

九月中旬的Y市還熱的厲害，盡管已經是晚上，可溫度還是能夠達到30度，蕭默跑了一圈又一圈，汗流浃背，卻還是不想停下來。

一圈、兩圈、三圈、四圈、五圈……不想停，不要停。

一圈圈下來，蕭默的心跳加速，呼吸加快，汗水淋漓，但腳步卻止不住，這麽快速的奔跑，能夠讓他放空大腦，暢快的什麽都不去想，就像學習一樣，只要沉浸到裏頭，就能遺忘一切。

蕭默跑的都能感覺到自己喉頭泛起了血腥味。

坐在單杠區的幾個二中學生呆呆地看着瘋狂在跑步的蕭默，低聲交談——

“這誰，跑了有十一圈了吧，他瘋了嗎？”

“一中的校服？好像不是我們學校的。”

“卧槽，他會不會跑着跑着昏過去啊，要不要攔下他？”

對視了一眼，幾人跳下單杠，迅速追着蕭默跑過去，不過他們還沒追上蕭默，蕭默就自己先停了下來。

他彎着腰，呼吸急促，耳鳴的很厲害，累到了極致。

此時幾個二中的學生也追了上來。

為首的男生問：“喂，你沒事吧？”

蕭默耳朵嗡鳴，有點沒聽清楚，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一些過來，擡頭看向來人。

那男生又問了一遍，“沒事吧？”

蕭默搖頭，随即在草地坐下，這才看清楚，站在他面前的幾個男生都穿着二中初中部的校服。

男生又看了蕭默幾眼，确定他沒問題，這才和其他人準備回去單杠區。

他們書包都還丢在那裏呢。

他們談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到蕭默耳朵裏，蕭默聽見有人叫剛才問他話的男生“秦時”。

秦時。

也姓秦。

和秦歡一樣啊。

蕭默又仰起頭尋找星星。

這一次，他心情已經平靜下來了，不再是焦躁的，所以很快就找到了。

兩顆星星相連着挂在夜空中，不是很明亮。

卻一直都會在那裏。

——他的父母，從來沒有離開，始終都在，在他擡起頭就能看得見的地方。

晚風将蕭默被汗濕的衣服吹到半幹，這個時候，蕭玥梅和季垚也下來了，而他們後面，跟着灰溜溜跟鬥敗的公雞一樣的母子兩人。

兩人都沒了先前的嚣張跋扈，顯然這次季垚的“打人事件”，确實不是他主動挑起的。

蕭玥梅看見坐在操場上的蕭默，喊道：“小默，走吧。”

蕭默聞聲站了起來，拎起書包背好，快步走到了蕭玥梅面前。

蕭玥梅看了看蕭默還沒全幹的衣服，又看了看他還沒幹透的額發，明白他剛才在做什麽，眼裏閃過一抹疼惜。

但她并沒有說什麽，只是輕輕拍着蕭默的肩，溫柔說：“我們回家吧，等到家你先去洗個澡，把濕衣服換下來，不然會生病的。”

笑了下，她又說：“晚上我給你和垚垚做你們都喜歡吃的芋兒燒雞。”

蕭默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好。”

季垚看了一眼蕭玥梅，到底也跟着應了一聲，“哦。”

—

與此同時，商業街。

秦歡給自家秦媽媽打完電話，就收起手機推門進了餐廳。

站在門口，秦歡的目光先在店裏轉了一圈，然而并沒有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皺了下眉。

有服務員過來問他，“請問幾位？”

秦歡答非所問，“蕭默在嗎？”

“蕭默？”服務員想了想，說，“他今天請假了。”

秦歡：“……”

“謝謝。”秦歡朝服務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轉身離開了餐廳，邊走邊覺得懊惱不已。

他怎麽忘了找新同桌要個號碼呢。

嗯，下周一定要記得找蕭默要一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