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陸岐靠在猴哥胸膛上哭的撕心裂肺，馬帥聽見哭聲從昏迷中醒來，掙紮着推了推身邊的流帥道，“兄弟醒醒，好像是，大王和二大王回來了！”

流帥安靜躺着一動不動。

“兄弟？”

馬帥将手按在流帥毫無起伏的胸膛上，片刻低頭，兩行淚水悄然落在了被鮮血浸染的土地上。

兄弟，大王回來了啊，大王回來了你怎麽不醒來看看。

幸存的百十只猴兒從哭聲中醒來，他們掙紮着爬出屍海，茫然的看着地上同伴的屍體和坑坑窪窪的家園。

藏在水裏的年輕猴兒害怕的冒出水面，看見大王的身影後立刻手忙腳亂的爬上岸，濕漉漉的滴着水跑過來。

“大王……”

“大王。”

“大王……”

“我們的家沒了。”

“弟兄們都犧牲了。”

“大王嗚嗚……”你為什麽不早點回來。

猴兒們擡手抹淚，悲從心起，抑制不住的昂頭大哭，馬帥凄絕長嘯，百猴齊嚎，悲恸四方。

玉帝看見花果山的慘相，垂眼慢慢擦着臉上的血跡，一身銀色戰甲染血，傷口深可見骨。他沒法去幫花果山什麽，因為天庭自己都自顧不暇。

孫悟空到底還是太年輕了，不知孰輕孰重，趕回花果山不攻打魔族能挽救回什麽？從派兵攻打魔族老巢就該想到這一出。

這場戰役是失敗的，甚至可以說是損失慘重的。

花果山外，數萬妖怪歸來被橙光靈力所阻擋，靠近不了花果山，只能在山外聽着花果山裏的哭聲，看着遍地的屍體不知所措。

連花果山都被屠了，他們真的能，打贏魔族嗎？

陸岐眼前不斷重現熊哥身上插滿兵器渾身是血的模樣，真的好多血，熊哥流了好多的血，她情不自禁的揉擦自己的臉頰，擡頭問道，“哥，我臉上是不是，是不是也有好多的血？”

猴哥伸手要幫她擦幹淨。

陸岐擋住臉道，“不要，這是熊哥的，這是熊哥的血，不要擦，不要擦。”

“岐岐！”猴哥擡手握住她雙肩，慢慢的收緊，神情痛苦的眨落眼中淚光低聲請求道，“岐岐你別這樣……”我只剩下你了。

陸岐忍受不了的擡手捂眼，失聲痛哭，“為什麽找不到，我為什麽找不到熊哥的魂魄，為什麽找不到大家的魂魄，他們都去哪裏了啊，哥，大家都去哪裏了？熊哥受了那麽重的傷，他受了那麽重的傷，金婆婆的雙臂被生生扯出來，阿嬌被剝皮抽筋拆骨，水簾洞裏的猴兒被砍成了肉塊，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血，所有猴兒們的魔氣都是我抽出來的，抽出來他們就不會動了。哥，是我……是我……”陸岐看着自己的十指不停顫抖，“都是我害的。”

“不是你害的，你擡頭看看我，看看我！”猴哥捧起陸岐的臉紅着眼眶道，“我還在！”他不應該讓她一個人回來的，不應該的！

陸岐垂眼不敢和猴哥對視，顫着唇瓣內心清楚道，“為什麽他唯獨對金婆婆這樣，因為金婆婆手裏，有我給她的人偶。為什麽他要挑唆妖怪對熊哥下手，因為我跟熊哥好，因為我在花果山，他就對花果山出手了。他不是針對你，他針對的是我。”陸岐痛苦不堪的抱住頭，“我口口聲聲的說我要保護你，我要保護花果山，我要讓花果山的猴兒精怪壽終正寝，可就是我，我親手把這一切毀了！都毀了！”

千瘡百孔的熊哥，失去雙臂的婆婆，滿是碎屍的水簾洞，筋骨分離的阿嬌，一同倒下的數萬猴兒……這五個場景不停的在她腦海裏輪轉浮現。

痛苦至極，折磨無度。

猴哥看着陸岐竭聲痛哭的模樣心如刀割，在雙層煎熬下，他全身筋脈暴起，伸手抱緊她，啞聲道：“等我。”

他站起身，伸手召喚出金箍棒，雙眼猩紅，極速飛離花果山。

山外的妖怪們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他遠遠甩在了身後，他們看了眼跪伏在屍海中央的陸岐，選擇了追随大聖離去。

馬帥和崩芭二将憂心忡忡的過來陸岐身邊道：“二大王，二大王你醒醒！大王一定是去找魔族報仇了！只有他一個去會出事的，求求你了二大王，你去把大王叫回來吧，只有你才能讓大王回來，大王不能再出事了！”

陸岐眼中布滿血絲，緩緩擡頭看着他們，“報仇？”

“對！大王一定是去找魔族報仇了！你這個樣子，大王怎麽可能冷靜得下來？不是再逼大王去死嗎？！”馬帥信了陸岐自責的話，是以，語氣沖動帶着七分埋怨。

崩芭二将拉了拉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這樣說。

陸岐看着熊哥的屍身，是了，怎麽能不報仇呢，那個人還沒有死啊。

她說好，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道，“我會把他帶回來的。”

馬帥和崩芭二将在她起身的剎那，和幸存的猴兒一同退後數步，瞳孔裏滿是驚懼。

“你，你是魔！”馬帥擡手指着陸岐，瞠目結舌。

陸岐從他們厭惡恐懼的眼中，看見了自己紅發黑衣周身魔氣的模樣，她起手運起掌心的靈力，曾經的橙光變成了令人作嘔的黑紅色，但力量翻了好幾倍。

只要能殺掉他們，入魔又如何。

陸岐彎身想把熊哥金婆婆的抱回水簾洞，但看着自己往外冒着黑氣的手指下意識的縮了縮，垂眼看着熊哥輕聲道，“把熊哥跟婆婆送回水簾洞裏吧，小心些，別碰傷了他們。”不等馬帥應答，她就冷冷瞥向他們道：“敢弄傷他們，就殺了你們。”

馬帥和崩芭二将在她的注視下全身僵硬天靈蓋發涼，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其他猴兒更是直接被吓倒在地，抖着身體失禁，不敢吱聲。

陸岐轉身往花果山外走去，一步千裏，很快就消失在了他們幾人面前。

足足過了一刻鐘，馬帥他們才回神過來。

“二大王……變了。” 通臂猿猴看着陸岐離開的方向呢喃道。

“好可怕二大王好可怕！”其餘猴兒吓哭出聲。

陸岐去往蠻荒兢域，途徑之處留下的魔氣讓其他魔族宵小瑟瑟發抖不敢染指，變相的保護了一方百姓。

楊戬不知是她，在凡間除魔時察覺到這股恐怖的氣息，立即帶着部下追了上去，心想這等魔頭萬不能放過！

蠻荒兢域處。

大聖一身金甲聖衣，拿着金箍棒在魔堆裏浴血奮戰，每一擊都宣洩着他心中的憤恨。

萬妖在和魔族對抗，但巨大的人數差距讓他們頻頻受傷節節敗退。

陸岐現身在他們身後，出手将攻擊他們的魔族定住，爾後一齊捏爆，噗噗的聲響彌漫出大片血霧，她甚至将他們的骨頭都捏成齑粉，連魂魄都沒放過。

悲天哭地的慘叫聲驚動了所有人。

萬妖恐慌，回頭看着滿身魔氣的陸岐，沒有認出來是她，紛紛朝她舉起手中的兵器。

陸岐很想把這些人都殺了，腦海裏一直有個聲音在撺掇她，殺了，全部殺了！但不可以，她滿面寒霜的盯着萬妖們道，“滾，這裏不需要你們。”

“你是，是大王！？”萬妖習慣把稱大聖為齊天大聖，而稱陸岐為大王。

陸岐嫌他們聒噪，運起靈力将他們提起扔遠，自己一步步的踏進血霧裏，來到魔族眼前。

魔族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什麽時候他們魔族出現這麽強的魔了？強到他們看到就想臣服，就像看見了……王一樣！

陸岐腳下的靈力一直在張牙舞爪，得到她的準許後，纏上一切能纏上的魔族，和之前一樣，興奮的捏爆他們的血肉，将他們骨頭捏成齑粉，再一寸寸的壓碎他們魂魄。

每殺死一只魔，陸岐身上的魔氣就濃郁一分。

她在血霧和慘叫聲裏步步前行，猶如行屍走肉般來到猴哥面前。

“哥。”她擡頭看着猴哥叫道。

無須她動手，腳下魔氣便自發的沖到周圍魔尊身後将他們制住，然後如法炮制，輕松湮滅。

魔尊凄厲的叫聲在猴哥耳邊回蕩，惡臭的血霧萦繞在兩人之間，他怔怔的看着陸岐，眸中全是不可置信。

“你————”

“哥。猴兒們，讓我，叫你回去。”

猴哥地塌天荒，沖上前按住她的肩膀痛苦質問道：“你為什麽入魔，為什麽入魔！為什麽要入魔！！”

陸岐任由他咆哮，腳下分出的數萬縷魔氣不停的追殺着其他魔族，慘不忍聞的叫聲不覺于耳，仿佛在重現之前花果山的情景。

她眸中血色隐現，“他殺我至親、屠我家人、我入個魔，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怎麽了？你看我現在的力量，輕而易舉的就能把這些雜碎碾碎，用他們的力量殺他們，讓他們也試試魂飛魄散的滋味，不好嗎？”

猴哥幾近崩潰的雙手抓住頭，淚水無法抑制的奪眶而出，陸岐的入魔成了壓垮他肩頭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承受不來這種結果，狗熊的死、猴子猴孫的亡、連最重要的人都入了魔，要承受怎樣的痛苦才會把一個人活活逼成魔！

“對不起。”猴哥緊緊的抱住陸岐，忏悔和憎恨層層交織，他不該讓她先回花果山的，這樣她就不會一個人面對這些，她當時一定哭着喊着滿心絕望的想他出現，然而他沒有，從頭到尾，都只有她一個人。

事情早已不是幻境裏看到的走向，可他寧願選擇經歷幻境裏那條路！

“不管你變成什麽樣，是神是妖還是魔，我都會陪着你，永遠陪着你，別怕。”猴哥顫手撫着陸岐的紅發，絲毫不在意自身血肉被她身上的魔氣所腐蝕。

陸岐拿下他的手，看着鮮血淋淋的手指，皺眉甩開道，“別靠近我。”她運起魔氣端量，“它們現在很憤怒，無法分辨誰是敵人，我只能控制它們不去主動傷害誰，但主動靠近我的，一律無差別攻擊。”

“你別想着入魔，你若入了魔，我便自絕，說到做到。”陸岐随手轟碎遠處魔宮的一角道。

“好，我不入魔。”猴哥朝她伸出手，陸岐皺眉避開道，“也別碰我！”

猴哥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一點點的收緊，慢慢放了下來，嘶聲道：“好，我不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