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莊以念立在原地,看向言斐,不明所以地問:“怎麽了?”
然而,言斐卻沒有回答,只是一動不動地看着她,目光幽深,身上散着冷冽之氣。
他不高興。
莊以念看出來了,而且是很不高興的那種。
認識這麽多年,她其實很少見他這副模樣,平時頂多就是态度淡漠,不怎麽搭理人,但基本的禮貌始終都會保持。
現在這樣,确實不太對勁……莊以念趕緊自我反省了一下,心想他不會是生氣她自作主張事先沒打招呼就讓他和那些個豪門子弟結交吧?
她又瞄了他一眼,覺得應該就是這個原因,于是尴尬地笑笑:“今晚這事,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着多點人脈,對你以後可能會有幫助……”
言斐還是不說話,眼神也依舊陰冷,仿佛寒霜冰雪。
莊以念被他盯得有點發毛,只得道:“如果你不高興,那我以後——”
話未完,被他打斷:“你所謂的別的辦法,就是換一個人聯姻?”
“?”這話說得突然,莊以念有點莫名。
言斐看着她,眼眸深處似乎有什麽在湧動:“這一回,你準備選誰?”
莊以念還是沒怎麽聽明白。
不等她開口,言斐又道:“如果我說,我能幫你……”
正說着,拐角處突然傳來一陣說笑聲和腳步聲,莊以念覺得兩人現在這堵在廁所門口對峙的模樣不太妥當,下意識想往旁邊避一避——
結果,卻被言斐猛地拽住了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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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節分明的手握在白皙纖細的胳膊上,觸感分明。
莊以念一愣。
言斐拽着她,穿過過道,打開一扇門,進了旁邊的一個玻璃房子。
關門時單手往門上一撐,順勢将她虛虛禁锢住。
他的力氣很大,不容掙脫,莊以念擡頭,對上他低垂的眸子,整個愣住。
???
她這是……被門咚了?
門咚她的對象還是言斐?
開什麽玩笑?
這一連串變故嚴重超乎了莊以念的認知,她愣愣抵着身後的門,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
言斐低頭看着她,也半晌沒說話,眸色深沉,仿佛在隐忍什麽。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臉上,因為距離很近,她能聞見他身上的酒味,夾雜着淡淡的男子氣息。
胳膊被他緊緊扣着,力度箍得她有點疼。
“你是不是……喝醉了?”許久,莊以念小心翼翼問道。
除了喝醉,她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來解釋他這樣反常失控的舉動。
小姑娘語調很輕,清亮的眸子裏透着一絲忐忑,像是很怕他。
言斐對上那雙眸子,終于回過了神,緩緩松開她,退後一步,捏了捏眉心:“對不起。”
莊以念摸了摸被他拽得發紅的胳膊,搖搖頭:“沒關系。”見他面露疲色,又忍不住伸手去扶他,“你不要緊吧?我讓人去給你準備解酒茶?”
“不用。”言斐放下手,低聲回絕。
他環顧四周一圈,眼中閃過恍惚神色,而後微微偏頭,看着她。
他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你不想嫁給池餘?”
這話問得太突然,莊以念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愣。
“那嫁給我呢?”
輕飄飄的一問,卻仿佛雷霆在腦中炸開——
莊以念陡然瞪大眼。
嫁……嫁給他?
是她聽錯了……
還是他認錯對象了?
莊以念腿有點軟,差點就沒站穩,完全靠身後的門支撐着。k
“嫁給我,你願不願意?”
他又問了一遍。
低緩的嗓音在暗夜裏響起,帶着溫柔與蠱惑。
玻璃房子裏沒有開燈,借的是外面的光,男人的面容有些模糊,但身形輪廓依舊,看向她的那雙眼,深邃如海。
空氣中有暗香浮動,莊以念已然懵了,神思混雜,呆呆望着他。
她一定是做夢還沒醒!
誰來叫醒她?
不,還是先別叫醒她了,讓她再夢一會兒。
半晌,她才惶然地張了張嘴:“你……怎麽了?”
這已經不是喝醉酒能解釋的了,得是喝了假酒。
沒得到回答,言斐眼底掠過一絲暗色,自嘲似地牽了下唇。
她果然從來沒想過要嫁給他。
他別開視線,緩緩道:“你不是不想聯姻嗎?那就嫁給我……我可以幫你在莊州站穩腳跟,幫你收拾你二叔他們的爛攤子,你不用再受池餘威脅,也不用再找人聯姻,更不必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你想開工作室,想繼續攝影,都可以……”
一長串話,仿佛在冷靜地讨論什麽工作問題。
聽到這裏,莊以念終于慢慢清醒過來,大略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要他們結了婚,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進莊州幫她,以他的能力,肯定會比她立得住腳。這樣一來,有莊家做後盾,他也不用再擔心池餘搞什麽小動作。
最重要的是,她不必再為聯姻煩心了。
“你是想……跟我假結婚?”她有些不确定地問。
言斐微微一頓,看着她:“你要這麽認為,也可以。”
還真是這個意思……剛剛還雀躍不已的少女心徹底涼了下來。
雖然有那麽一點失落,但這聽起來确實不失為一個雙贏的好辦法,莊以念忍不住開始動搖。
“我承諾過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見她半晌不說話,言斐眼睫微垂,擡手擰開了門,“你不用着急回複,可以慢慢考慮。”
門開的剎那,有一道光斜照進來,染上他清隽的側顏。
莊以念擡頭瞥見,心下驀地一動。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拽住了他的手。
這個舉動做出,連她自己都驚訝。
言斐頓足,轉頭看她,眼中閃過一絲愣怔,随後目光下挪,落在被她拽住的手上。
莊以念像是才驚醒過來,忙松了手,耳根微微一熱。
“不用考慮了,我答應。”她咬了咬唇,飛快說道。
燈影下,熟悉的眉眼,與少年時恍惚重疊。
莊以念看着眼前這張臉,心想,她可真是個俗人。
見色起意,一點誘惑都抵擋不住。
即便她再不願意,也必須得承認,她确确實實是喜歡着眼前這個人,想要同他在一起。
既然他都伸了手,那她就順勢過去好了,管他是為了什麽原因,總比被迫聯姻,嫁給別人要好。
她調整好情緒,沖他一笑:“你剛剛說的,确實很有道理,既然這樣,那我們就……結婚吧。”怕他誤會,又補充,“暫時的。”
小姑娘笑顏燦爛,言斐晃了下神,輕聲又問:“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啊!”莊以念十分灑脫地道,“反正又不是真的,而且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聽到後面那句,言斐的眼神微微變了變。
“不過我爺爺那裏……”莊以念蹙了蹙眉,有點發愁。
雖然上回爺爺跟她說不會再反對她和言斐交往,但結婚這麽大的事,他未必會輕易答應。
“你爺爺那邊,我會去說。”看出了她的擔憂,言斐說道。
莊以念擡眼:“你能說服爺爺?”
言斐似乎想起了什麽,應道:“嗯。”
莊以念卻不太相信,心想她還是先和爺爺打個招呼吧,看能不能磨到他松口。
言斐應完那一聲,兩人便陷入了沉默中,氣氛古怪。
莊以念心中慌亂,不太敢單獨面對他,于是道:“他們都還在大廳,離開久了不好,我們回去吧。”
言斐看她一眼,打開門出去。
莊以念心神恍惚地跟在他身後,走到拐角處的時候,冷不防前頭的身影一頓,她直接就撞了上去。
言斐轉身扶住她。
她捂着撞疼的額角擡眼,就見褚南容端着酒杯站在不遠處,一副偷偷摸摸準備過來探聽情況的樣子。
與兩人對視了一秒,褚南容猛地轉過身,一臉我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不知道的浮誇表情,舉起酒杯,口中胡亂念道:“舉杯邀明月,把酒問青天!”
言斐:“……”
莊以念:“……”
你就不怕李白和蘇轼找你算賬嗎?
--
重回大廳後,言斐沒有久呆,很快和賀熙一起離開,其他人也陸續告辭。
見人都走了,褚南容滿臉八卦地摸到莊以念身側,趴在她肩頭賊兮兮問:“公主殿下,言美人剛剛找你幹嗎呢?”
此時的莊以念還處于半暈乎狀态,有些心虛地道:“沒幹嗎。”
褚南容不信:“不會吧?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你們倆呆了那麽久,難道就沒發生點什麽?”
莊以念瞥她一眼:“你想發生點什麽?”
褚南容:“比如說壁咚啊,強吻啊,告白啊……”
莊以念:“……”
還真讓她猜中了一樣。
……
因為忙得太晚,莊以念索性在臨湖別墅住了一夜。
當晚,她幾乎一夜未眠,腦子裏想的全是言斐說要跟她結婚的事,總覺得跟做夢一樣。
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言斐會對她說出“嫁給我”這三個字,雖然理由并不是她想要的。
淩晨三點多,她穿着睡衣從樓上下來,在兩人先前呆過的玻璃房子裏坐了許久。
花草掩映,月色悠悠照進來,她仰頭,穿過透明的玻璃屋頂,望向遙遠的夜空,忽然想起了她的十八歲生辰。
盛大熱鬧的成人禮,無憂無慮的時光。
她遇上言斐那年,恰好也是十八歲。
兜兜轉轉,好像什麽都沒變,又回了原地。
--
第二天上午,莊以念回到莊園,沒敢直接對爺爺提這事,而是先殷勤地斟茶捶背,陪他唠嗑哄他開心。
誰知,才進行到一半,老爺子就仿佛看穿了什麽,道:“說吧,又有什麽事想求爺爺?”
莊以念摟着他的胳膊,讨好地嘻嘻一笑:“爺爺,您之前……是不是說不會反對我跟言斐在一起?”
“就這事?”老爺子瞥她一眼,“爺爺答應過你的事,什麽時候反悔過?”
“那……如果是結婚呢?”莊以念小心翼翼問道。
老爺子臉上的笑意微頓。
莊以念見他這個反應,有些忐忑,不敢再往下多說。
半晌,老爺子看着她,問道:“是阿斐的意思?”
莊以念不知道他問這個的意圖,遲疑地點了點頭。
老爺子的臉色冷了冷:“既然他想娶我的孫女兒,怎麽不自己來跟我說?難不成還要你主動去跟他提親?”
莊以念聞言忙道:“不是的,他說下午過來跟您提,是我怕您到時候生氣,就先問問您。”
老爺子面色稍霁。
莊以念觀察着他的反應,小心道:“爺爺……那您是同意了?”
老爺子未置可否,只眯眼淡淡說了句:“等他過來再說。”
莊以念心知有轉機,高興地摟住他,眉開眼笑:“我就知道,爺爺您最疼我了!”
老爺子合上眼,片刻後,繃不住,也笑了。
……
--
下午,言斐果然過來探望。
傭人領着他進屋時,莊以念正用投影儀在給爺爺展示她在世界各地采風時拍攝的照片。
“這一張是在英國,坎布裏亞……”
聽到腳步聲,老爺子回過頭,微微一笑:“阿斐來了?”
言斐的目光在投影的照片上頓了一下,上前禮貌詢問:“您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老爺子從沙發上起身,由莊以念攙着往書房方向走。
走到書房門口,老爺子停下腳步,轉頭道:“念念,我同阿斐坐一坐,你去忙你自己的吧。”
雖然提前探到了爺爺的口風,莊以念心裏還是有點忐忑,遲疑着看向言斐。
言斐看起來要比她淡定許多,似乎并未把這件事看得太重。
老爺子拍了拍她的胳膊,笑意溫和:“去吧。”
莊以念只得懷着滿腹不安,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言斐陪着老爺子進了書房,在臨窗的案幾前坐下。
老爺子拈起一枚棋子,說:“上回那局棋到最後也沒分出勝負,今天重來一局吧。”
說着,又擡眼笑了笑:“棋局之上無父子,可別故意讓着我老頭子。”
言斐亦微微一笑:“我的棋藝本就普通,不過是年幼的時候跟祖父學着玩的,及不上您。”
老爺子笑着搖頭:“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你也不用謙虛。”
兩人先後落子,書房內一片安靜,只有輕微的落子聲。
許久,老爺子看着棋局,狀似不經意道:“你今天這棋,下得有點心不在焉……怎麽,有事要跟我說?”
言斐眼神微閃,頓了一下,才擡起頭。
“我想娶念念。”他緩緩說。
老爺子低垂着眸,像是沒有聽到他這一句,反而說起了別的:“聽說池餘為難你了?”
言斐一時反應不及,沒回答。
老爺子也沒多問,随後又感慨道:“念念這孩子,到底是長大了,出了事也知道瞞着我,怕我擔心……”
“她爸媽過世的時候,她才這麽丁點大……”老爺子擡起蒼老的手比劃了個高度,“一到晚上睡覺,就喜歡做噩夢,哭個不停,誰哄都沒用……”
言斐腦中驀地閃過那天晚上小姑娘蜷縮成一團,在他床上小聲啜泣的模樣。
“那時候我天天擔心,生怕她有什麽閃失,怕她心裏抑郁、自閉,還找了專門的心理醫生陪她,可沒想到,她卻自己慢慢好了起來……”
“我活到這把年紀,也沒什麽放心不下的,就這個孫女兒……凡事順着她,又擔心她将來照顧不好自己,不順着她,又擔心她過得不開心……”
“我會照顧好她。”言斐看着老爺子道。
對于他的承諾,老爺子沒表示什麽,自顧自走了一步棋。
言斐卻沒有心思再看棋,捏着一枚棋子,指尖泛白,像是在隐忍什麽情緒:“您當年答應過,如果我能等到她回來,就不會再阻攔。”
老爺子動作一頓。
半晌,他終于擡起頭:“你之前說,你也可以幫莊州渡過難關,是怎麽個幫法?”
察覺到他有松口的意思,言斐手上力度略減,說道:“我在劍橋有一位校友,叫居深,居氏的産業主要在海外,近兩年打算拓展國內市場,他是國內市場的負責人,如果莊州能和那邊談成合作,想渡過難關,問題應該不大。”
老爺子看着他,又問:“那如果……讓你以股東的身份進莊州,你有幾分把握收拾好這個爛攤子?”
“如果跟池家對上,你又有幾分把握能應對得了?”
接連兩問,言斐眸光微動,沉吟片刻,道:“這要看董事長肯不肯配合。”
老爺子道:“這個你放心,我這兒子雖然不争氣了點,但還沒到糊塗的地步。”
言斐将棋子擱下:“只要董事長那邊配合,我會盡力。”
老爺子停頓了一會兒,又道:“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我答應把念念交給你,你拿什麽來娶她?”
言斐猛然擡眼,定定看着他,難得失了從容鎮定。
老爺子不避不讓,與他對視。
“換句話說,你能拿出什麽樣的聘禮?”
午後日光穿窗而入,落在兩人身側,悄無聲息。
許久,言斐緩緩開口:“我的所有,以及一個承諾。”
他一字一句道——
“只要我在一日,她永遠不必強迫自己做不喜歡做的事,永遠不必受不該受的委屈,她想要的,我現在給不了,但總有一天會全都給到她。”
……
作者有話要說: 言斐:嫁給我。小公主:吓都吓死了,不嫁!終于求婚啦(~o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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