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心底深處仿佛有細流涓涓,流淌而過,浸潤得一片柔軟,千簇萬簇的花愀然盛放,綿延無盡。

莊以念看着紙上的風骨清峻的四個字,怔忡了許久。

言斐将筆擱在硯臺邊緣,走到她身後,輕擁住她,在她耳邊道:“新公司的名字,也叫‘言念’,你說好不好?”

莊以念不知怎麽,驀地紅了眼眶,轉過身摟住他。

言斐由着她抱了一會兒,鋪了一張新的紙,将毛筆遞給她:“要不要試試?”

莊以念立馬興奮地道:“好啊!”

大學的時候,她特地學着臨摹過他的字,還跑去加入過什麽書法協會,雖然最後學得像狗爬,但這并不妨礙她有一顆樂于學習的心。

莊以念接過筆,照着他寫的,臨摹起來。

結果,手一抖,第二筆就歪了。

“……”

她有點尴尬,強行挽尊說:“我、我還沒準備好,這個不算……”

言斐也不催她,只在旁邊靜靜看着。

莊以念又鋪了一張紙,重新開始寫,這一次終于好一點,順順當當寫完了。

然而,寫完之後一對比,她的字宛如小學生筆跡。

…………

她已經是一個成熟的人了,為什麽卻不能寫出一手成熟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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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她平時的字也算得上娟秀呀!

“是不是很醜?”她抱着一絲絲僥幸,期盼地看向言斐。

言斐掠了眼紙上的字,沒回答,稍稍別開臉,忽而笑了。

“……”

瞥見他唇角不加掩飾的笑意,莊以念登時尴尬得頭皮都麻了:“有那麽醜嗎?”

言斐又看了一眼,評價道:“不醜,還可以。”

話音剛落,憋不住又笑了,而且比之前笑得更厲害。

“……”

先前的感動蕩然無存,莊以念忍不住撲過去錘他:“你還笑!寫得再醜也不許笑!”

“我又沒認真學過,當然寫不好了!”她不服氣地擡眼瞪他,“有本事你跟我比攝影,你肯定也比不過我!”

言斐眼底笑意沉沉,攬着她回到桌案邊,重新鋪了紙,将毛筆蘸了墨遞到她手中。

“我教你。”

他低聲說,從身後摟住她,手掌包裹住她執筆的手。

光影交疊,一雙人低頭,仿佛融在一處。

筆無聲落下,劃過紙面,墨跡如行雲流水顯現。

很快,四個字映入眼簾——

言念君子。

收筆後,莊以念捧起來細細看了看,雖然及不上他先前寫的,但比起剛才她那張小學生字體,簡直不要好太多。

“這張四舍五入算是我寫的,我要收藏起來。”

言斐笑了笑,未置可否,問道:“吃早飯了沒?”

“還沒。”

莊以念搖搖頭,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多了。

一到放假,生物鐘就亂得不成樣子。

言斐将桌面稍微清理一番,道:“下樓吃飯吧。”

由于起得太晚,吃完早飯,沒隔多久,兩人便接着開始吃午飯。

吃過午飯,将近兩點,莊以念想到上午言斐教她寫字的情形,忽然對書法産生了濃烈的興趣,于是又拉着他去了書房。

剛開始,還是規規矩矩地寫,到後面,寫着寫着,兩人不知怎麽就膩歪起來了。

莊以念側頭,看見男人近在咫尺的薄唇,忍不住親了他一下。

下一秒,人就被抱到了桌子上,言斐抵着她的額頭,嗓音低沉:“不想寫了?”

莊以念身體後仰,一只手摟着他的脖子,一只手還拿着毛筆。

她擡眼,笑得一臉無辜:“剛剛那是謝師禮。”

言斐扣住她的腰,在她鼻尖親了親,低頭吻下來。

莊以念卻突然惡作劇般扭過臉,不讓他得逞,目中笑意狡黠:“教一次,只能親一下。”

“這謝師禮,太輕了。”

言斐噙笑看她,驀地強行吻住了她。

莊以念被迫後仰,含糊不清地提醒道:“小心……硯臺……”

結果,硯臺倒是沒翻,她手中的毛筆卻不小心蹭到了他身上。

他穿的是件白襯衫,頃刻間染上一筆墨色,十分顯眼。

“要不要在你臉上也寫個字?”

她揚眉笑道,細白的雙腿在他腰側晃蕩着。

兩人正鬧着,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

莊以念忙從桌子上跳下來,将手中筆放好,整理了一下衣服。

言斐過去開門。

惠姐在門外,沖兩人道:“姑爺,大小姐,有位叫唐小姐在樓下,說是姑爺的朋友。”

莊以念愣了愣:唐小姐?唐如歆嗎?

言斐回頭看了她一眼,吩咐惠姐:“請她到樓上來吧。”

很快,惠姐就将人請到了樓上客廳,果然是唐如歆。

昨天她媽媽過來,今天她本人過來,倒是還挺有次序。

她穿一條淺綠色的裙子,面上依稀還透着些許病态,不過被恰到好處的妝容遮掩,頗有幾分弱柳扶風的氣質。

打過招呼後,三人在客廳沙發上坐下。

見言斐手中拿着兩幅寫完的字,唐如歆笑了笑,語氣熟稔:“你在練字?”

言斐随口應道:“在教她練字。”

轉過頭,又溫聲詢問莊以念:“兩張都裱起來?”

莊以念立馬将自己寫的那幅搶了過去,說:“不要!我才不想丢人,就只裱你那一張。”

言斐笑:“挂在卧室,又沒有外人。”

莊以念忍不住瞪他:“然後讓你每天看着笑話我嗎?”

言斐唇角笑意愈深。

莊以念拿過他寫的那一張,展開來又看了看。

“就裱這一張,回頭挂在書房好了。”

看着兩人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唐如歆坐在一旁,面色略微有些不自在。

同莊以念商量好裱字的事,言斐這才擡頭,問唐如歆:“你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唐如歆微微一笑:“前天晚上,謝謝你送我去醫院。”

說完,不着痕跡地瞥了莊以念一眼,卻發現她好像完全不在意,心思都放在了手中的字上。

言斐淡淡道:“昨天唐姨已經過來道過謝了。”

唐如歆還想說什麽,突然看到他襯衣上染的黑色墨水,視線不由頓了頓。

莊以念剛巧擡眼,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心下一虛,忙沖言斐道:“你衣服弄髒了,先回房換一件吧。”

言斐低頭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她和唐如歆,似乎有點不放心。

莊以念對上他的眼神,立馬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有些無語:難道還怕她們打起來嗎?

“快去吧,我跟學姐聊會兒天。”她催促道。

言斐這才起身,去了卧室。

客廳裏只剩下莊以念和唐如歆,氣氛短暫地尴尬了那麽幾秒。

最後,莊以念先開口:“聽阿斐說,學姐生病了,好些了嗎?”

唐如歆微微笑道:“沒什麽大礙,已經出院了。”

兩人原本就不熟,寒暄完這句,又沉默了。

唐如歆低頭,瞥見擱在茶幾上的那幅字,眼中閃過一絲情緒,忽然問:“阿斐在教你寫字?”

莊以念笑笑道:“就是鬧着玩兒。”

唐如歆道:“我可以看看嗎?”

“當然可以。”莊以念将字遞給她。

唐如歆接過看了看,狀似不經意道:“他的字還跟以前一樣,以前,他也常教我寫字。”

???

莊以念莫名從這句話裏聽出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

唐如歆說完,擡起眼,又露出一副“不小心說錯話”的表情,趕忙補充道:“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千萬別多想。”

“……”

如果說,在這之前,莊以念還覺得她只是單純來道個謝的話,那這句仿佛表演臺詞一樣的話一出來,就徹底打破了她天真的念頭。

——唐如歆分明是有備而來。

沒想到她們大學的時候沒能達成“情敵見面分外眼紅”的成就,時隔幾年,倒是在今天達成了。

只是,莊以念不太明白,她不是都跟池野在一起了,難道還想腳踏兩條船,抓着一個吊着一個?

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莊以念沒接她的話,忽然語鋒一轉問:“學姐生病了,怎麽還一個人出門,沒叫男朋友陪着?”

唐如歆以為言斐已經把她和池野分手的事告訴了她,沒想到他卻沒提,聽到這話,滞了一下,表情有些僵硬:“我和池野……已經分手了。”

!!!

她跟池野分手了?

什麽情況?

莊以念始料未及,一臉驚愕。

唐如歆垂了垂眸,很快調整好情緒,又擡眼道:“怎麽,阿斐沒跟你說嗎?”

莊以念搖搖頭,心底湧起一陣危機感。

她跟池野分手了,所以又想回頭來找言斐嗎?

正說着,言斐換完衣服出來了,換的是件黑色暗紋襯衣,清冷矜貴。

他走回莊以念身旁坐下,大抵是心裏的危機感作祟,莊以念下意識往他那邊靠了靠,幾乎要偎到他懷裏。

言斐也沒察覺到不對,習慣性地伸手,輕搭在她腰間。

看到兩人的小動作,唐如歆眼底掠過一絲黯然,扯出一個笑,沖言斐道:“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點,如果說了什麽醉話,你別放在心上。”

言斐擡眼,看着她,眼神忽然冷下來,好像看穿了什麽,語調也淡漠了許多:“你昏倒之後是我的助理送你過去的,有沒有說什麽,我也不清楚。”

唐如歆表情一僵,笑了笑,又道:“我住院的醫藥費是你墊付的吧?多少錢,我補給你。”

言斐态度依舊冷淡:“醫藥費也是他幫你付的,回頭我把他的賬號給你,你直接轉給他吧。”

“……”

唐如歆原本想着他會客套一下說不用補了,沒想到他竟然來這麽一句,登時連臉上擠出來的笑都僵了僵。

“好。”

她不自然地應道,轉向莊以念,結果無意中掠見了她脖頸下方和鎖骨處的點點暧昧的紅痕,目光不由一頓。

見她神色古怪地盯着自己,莊以念有點莫名,低頭瞅了瞅,隐約瞧見些痕跡,面上陡然一熱,如被火灼。

因為在家裏,她圖舒服,穿的是一條簡便的吊帶裙,外面随意套了件輕紗材質的開衫,鎖骨等處裸.露在外,白皙細嫩的肌膚上,昨晚留下的暧昧痕跡十分顯眼。

莊以念呆愣了一瞬,立馬将開衫往裏攏了攏,耳根發紅。

言斐跟着看過來,也瞥到了,不過他倒是不像莊以念反應那麽大,仍舊一臉淡定。

莊以念忍不住嗔怪地橫了他一眼,故作鎮定地小聲道:“我去換套衣服。”

說完,從沙發起身,飛快進了卧室。

關上門之後,她沒急着換衣服,而是先給褚南容發了條消息。

莊以念:【容容,唐如歆跟池野分手了。】

褚南容:【???What?】

褚南容:【他倆不是多年真愛,感天動地轟轟烈烈嗎?怎麽突然分了?】

莊以念:【不知道。】

褚南容:【分了就分了吧,反正也與你無關。】

莊以念:【可能有那麽一點點關……】

莊以念:【我覺得,她大概想吃回頭草。】

雖然言斐說他不喜歡唐如歆,但從之前幾次還有剛才的接觸來看,莊以念幾乎敢肯定,唐如歆對言斐的心思絕不單純。

褚南容:【!!!】

褚南容:【???】

褚南容:【吃誰的回頭草?你家言哥哥?】

莊以念:【你說呢?[撇嘴]】

褚南容:【搞笑吧?你倆都結婚了,她哪來那麽大的臉?】

褚南容:【言斐什麽反應?他要是敢猶豫不決跟她玩暧昧,你就廢了他!】

莊以念:【他沒什麽反應,對她挺冷淡的。】

褚南容:【那就不用怕了,想吃回頭草,也要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

褚南容:【我跟你說,這種時候你可千萬不能慫,拿出你小公主的氣勢,全方位碾壓白蓮花!】

莊以念:【她現在在我家客廳,跟言斐說話。】

褚南容:【!!!你居然讓他們單獨相處?!!】

褚南容:【你心也太大了吧?】

莊以念:【我這不是想找你征詢一下意見麽。】

雖說她相信言斐不會做對不起她的事,但有這麽個青梅時不時過來刷個存在感,總歸膈應得慌。

褚南容:【不用想了,撒狗糧!】

褚南容:【對付情敵的最好辦法,就是用大把的狗糧往她臉上拍!不要拐彎抹角,越直白越好!】

褚南容:【脖子上有草莓印沒?露給她看!】

莊以念:【……】

這一招,她剛剛已經在無意之中用上了。

褚南容:【說話的時候坐你家言哥哥大腿上,跟他撒嬌!越嗲越好!】

莊以念:【……】

莊以念:【容容,你都是從哪裏學的這些?】

褚南容:【滄桑點煙.jpg】

褚南容:【看多了,就會了。】

莊以念:【……】

……

---

客廳內。

唐如歆望着眼前男人,目中浮起一絲恍惚。

他們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像這樣坐下來說過話了。

昔日陪着她上學放學,雖然性子冷清但也會護着她的少年,終究漸行漸遠,形同陌路。

過去的回憶和現在的光景交疊在一起,一時間,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口。

相對比她的恍惚,言斐則淡然得多,眼底是一貫的清冷,波瀾不興。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擡頭看向她,忽然問道——

“那天晚上,我跟人談事情的地點,你是從哪裏知道的?”

作者有話要說: 容容:脖子上有草莓印沒?沒有的話現場種。小公主:……不等小公主出手,言哥哥就要自己動手解決女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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