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肆叁』籠中困鳥

那小四子當真是惹不得,也不曉得給這伢灌了什麽迷魂湯,那道帶着幾個臺階的琉璃瓦小紅門就像是對她生出了魔力,叫她別去,一個沒留神看不住,她就又往那內廷方向悄悄撒丫子跑了。隔上兩天沒見上兩眼都惴得慌。

光陰悄靜,有如白駒過隙,前廷的朝政也在靜谧之下暗湧起伏着,叫人撲朔迷離。等到十月上頭時,山西府尹周勐河病重的消息就瞞不住了。因為重陽節皇上登普渡寺偶遇皇後,并親手抱了受傷的皇四子,有心人紛紛猜測周麗嫔或要失寵,坤寧中又将起色。但就在這要緊關頭,皇上卻轉而提了周雅的姐夫呂安接替了周勐河的位置,而帝後之間的關系也依然是平寂如水,兩位皇子與長公主并不見得皇帝多餘眷顧。朝臣們摸不準風向,連帶着禦膳茶房布菜的也不敢再像先頭一樣胡來。

枯葉疏疏朗朗凋零,四季交替無聲變換,忽然便迎來了今歲的第一場雪。

卯時醒來進玄武門當差,天才剛蒙蒙亮,一路往空蕩的東筒子巷往南走,擡頭便看見細碎的雪花在寂曠天空下洋洋灑灑,乾清宮的重檐庑殿頂上九只角獸傲然立在雪中,金黃琉璃瓦被鋪撒上一層幽暗的銀白,紫禁城的冬天又到了。

擡腳跨進禦膳茶房,大夥兒都換上了新裁的冬裝,因着氣溫驟降,嘴裏呵出的都是白氣。蒸饅頭的給人手發了一個,吃進肚子裏倒不如捂在手心暖和。

小麟子一個人在角落不知道忙活什麽,人小火氣大,倒是不怕冷,小銅片刀子切兩片生姜,又跑到大廚爺爺竈臺上抓幾個肉丸子。看那破鐵碗在竈火上噗嚕噗嚕滾沸,便裝了食盒子要往外頭跑。

辰時剛過半,趕着送早飯哩。那小子倒是好命,連最得寵的翊坤宮麗嫔母子也沒他這樣頓頓開小竈單點的。被陸安海瞥見,喝了一聲:“回來。”

小麟子原是躲着人多眼雜悄悄地走,既被陸安海逮着,就只得在原地站住了。

陸安海拽過食盒子一看,喲呵,還真是精進不少。兩片撒了孜然粉的煎饅頭片,白嫩裏帶着酥黃;一小碗淮山藥小肉丸子粥,粥油熬得濃稠,表面撒一層細碎的芥梗粒子,翠綠養眼,清香四溢。就那一口破鐵碗小竈,她倒是把什麽都能折騰出來。

陸安海問她:“又是他叫你做的?”

“唔,主子爺昨兒想吃肉丸子了。”小麟子點點頭。

這幾天都盯着沒讓她往那邊跑,必是那小子托了小順子過來傳話。吃上瘾兒了這是,阖宮就他把她一個私密地霸着,手藝天分不外洩,歸他獨享哩。

陸安海有心無力,便把盒蓋子打開,把饅頭和粥都撒去了地上。

“嚕、嚕,”學兩聲狗叫,叫小啞巴狗過來吃。

那叫努努的哈巴狗搖着尾巴過來嗅了嗅,粥裏帶着點兒魚香味,它就不肯下嘴了。實在是自從小主人睡了柿子爺的床後,前幾回頓頓給他燒小魚,柿子爺食量不大,吃剩下的總是倒給它。滿盤子都是吃剩的刺啊,哪來的肉,每次都卡得它嗚哝嗚哝上不來氣。歹命。

青翠的芥菜粒子順着白色的粥汁兒蜿蜒開來,一朵朵切成丁丁的香菇小肉丸子尤帶着袅袅熱氣。小麟子攥着袖角兒呆呆地站着,烏亮的眼睛看着腳尖的食物,腳趾頭在靴面下一蠕一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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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安海也不管她。曉得她做這些是費了功夫的,這般舉動對孩子很傷。但這丫頭有一根拗勁,這拗勁昔日能促她活,他日也能害她死,不到足夠傷是不會叫她死了這份心的。

有擔水的路過瞧見了,張嘴戲谑:“唷,小麟子,你把狗都不吃的菜送給你柿子爺吃,就是當的哪門子差事啊?”

小麟子嘟着小嘴兒不掩沮喪,她心裏是有多麽想去見她的柿子爺,天上打一個雷他都會不自覺地心口一顫,他的被窩裏那麽暖,帶着清香,她喜歡抱着他長長的腿給他暖床兒。

眼睛裏包着一掊水,輕悄悄一眨都能掉下來,陸安海還沒瞧見過小東西這副模樣。

還好這會兒吳全有那麻杆太監不在,不然又攪和了。陸安海假裝看不見,硬着心腸說:“今後那差事斷了,換去給你吳爺爺當差吧。你吳爺爺胃寒,得吃點兒暖乎的。”

一旁掌勺的太監看不過眼,問陸安海:“我說陸老頭你,何必這麽為難一個小伢子?保不準那皇四子馬上就要飛黃騰達了,到時候讨了小麟子去跟前伺候,您老不也跟着沾光!”

呀呸,沾光,沾的什麽光?怕的就是去跟前伺候。這麽多年了,年年多少朝臣請立東宮,皇帝爺只死守着一張口不應。那日皇四子從樹上跌下,只稍叫他一聲“父皇”,他便俯下龍軀把他攬抱而起,眼睛連看都沒看周麗嫔母子一眼。

那小子的命途只怕是今生大起大落,去他跟前伺候沒命兒活啊。陸安海心裏這麽想着,嘴上卻悶不吭的打讪讪。

~~

一場大雪下得悄無聲息,清早推開雕镂的漆紅殿門,放眼只見皚皚白芒。金色的琉璃瓦與紅色的廊柱子掩映在漫天雪簾中,天地也成一片富麗莊嚴的丹青紙墨。

今歲那幫太監沒敢使幺蛾子,東暖殿裏地暖燒得舒适,楚鄒穿戴整齊,一邊往腳上套着鹿皮靴,一邊催桌旁的小順子:“快點,快點。”

小順子頭如搗蒜,仔細把鳥籠子門闩來回試插了幾遍,這才遞過去給他。

三寸長的鳥兒,色彩缤紛,尾羽華麗,楚鄒喂了它幾顆小果子,趴在鳥籠口叫它:“學劈柴聲。”

“哔哩、哔哩。”

“貓叫。”

“咪咪、咪咪。”楚鄒這才得意了,往頭上扣了頂玄青绉紗帽,便往前面的坤寧宮裏去。

這天是皇長子楚祁過生辰,孫皇後一早就把哥姐兩個都叫過來了。吩咐禦膳房那邊今日不用送膳,叫李嬷嬷去後頭的小竈上自己燒。

似乎因着下雪,總能增添出幾許喜氣。楚祁着一襲棗紅團領袍子,內襯潔白,将滿十四歲的少年生得玉樹英姿。正把一枚精致的四方錦盒過給楚湘,說道:“楊儉哥哥托何榮捎進宮來的,冬日天寒,囑咐姐姐好生注意保養。也不曉得顏色可不可心,若是不可心,回頭他再去換一對。”

他自三年前那場事故後便也寡言少語了,慣常雅隽無波的面龐上,難得在母後的跟前才會展露一絲笑顏。

孫皇後正在釀一盅潤顏脂,用桂花與冬梅、銀耳做調試,桂花淡香提氣,冬梅祛毒清肌,銀耳則可使膚色久保彈性。她自己閑時琢磨出的一套精髓,又因素不與誰人交道,故而每次做得少而細致。這會兒在等那花瓣滲汁,瞅着空擋兒教楚湘上妝。

楚湘瞥一眼那素花紫藤的棉手套,兩叢潔白的兔毛邊在微風中輕拂,少女的臉頰不染胭脂也自紅:“你放着,我回自個宮裏了再試。”

自從重陽普渡寺登山之後,素日內斂的長公主表情生動了許多。楊儉雖不常進宮,但隔幾天便會托何榮給她稍帶些什麽,時而是一副字畫,時而是一束宮外新開的花,雖不貴重卻都暖心。但那些盒子底下壓着的字箋,大概就只有她一個人曉得了。

楚鄒一腳跨進殿門,擡眼看見唇染紅脂、正被母後描了半只眉的大皇姐,一雙明秀的眼目唬了一唬,籲道:“之問哥哥又送東西進宮了。”

楚湘聽得臉臊,微颔首把少女悄然變化的身段埋起來。見他手上提着個小籠,不由打斷話茬:“小孩兒盡操閑心。手上提着什麽,別是又從哪裏抓來只耗子。”

進宮後便鮮少見她這樣生動活泛的一面,孫皇後看着是高興的,便笑嗔道:“女兒十五及笄,等今歲過了年,就叫左都禦史家進宮面聖請旨,省得宮裏宮外托人送得麻煩。”

楚湘還沒答應下來呢,商量好的是等他明年金科提名之後。說起出宮這話便又引出傷感,低眉道:“孩兒哪裏也不去,弟弟們沒長大,我就在宮裏伴着母後。”

楚鄒默默聽着,轉頭見那廂楚祁已站去宮外。他的身形要比楚鄒高出一個腦袋和一個肩,此刻風雪輕輕,将他一襲棗紅的袍擺飛揚,背影看去是幾許寂寞。

楚鄒走出去,把鳥籠子往他跟前一遞:“給,你拿着,它會學可多的聲音。”

那鳥哔哔地叫着,碧藍的尾羽在籠子裏清逸如飛。

楚湘在殿裏看見,問是什麽鳥兒,看起來怎生稀奇古怪。

小順子弓着腰作答:“叫大尾巴鳥,說是從大海那頭飄洋過來的,殿下為了買這只鳥兒,攢了得快一年的月俸。”

楚祁聽完不由看了楚鄒一眼,看到弟弟眼中讨好的光芒,昔年幼童的稚嫩已漸褪,俊美眉目間都是那個男人的影子。他的眼神便有些複雜,想起楚鄒當日被逼爬樹摔下來的一幕:“叫極樂鳥。一只鳥兒,得展翅騰飛,那便是它生而為鳥的樂處。若然如此,越是名貴的鳥兒,困在籠中,越是一種折磨。弟弟下次不要再破費了。”說着接過來,把它交給何榮:“下去玩雪吧。”

外朝都道皇長子玩鳥成癡,怎麽這樣看着卻只是淡淡。

楚鄒卻洞穿哥哥原不是真的喜鳥兒的,默了默,說不出什麽。

孫皇後正在調胭脂,見兄弟倆往階下走,便吩咐在獅子腿上舀一碗幹淨的頭層雪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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