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伍拾』春花擾人
禦膳茶房裏差事當得小心,越是這樣的關頭就越容易悄不愣的發生點什麽。尚膳監掌事吳全有每天晃着他的麻杆身材,在這片長條院裏進來又出去,生怕哪裏出現什麽纰漏。
小麟子也忙得腳不沾地,為她的皇柿子調試着各種味兒的美食。
都曉得這孩子的手藝得了聖上的親嘗,還賞賜了一片金葉子,人當的可是正經差事哩,可不敢再随便給她下腳料了,各種好菜好肉可着她随便挑。
一群太監們事後都聽說了,那天皇帝爺原是想尋着由頭懲罰禦膳房,只怕是已經曉得了這些年對皇四子的克扣。倒好,被小麟子一顆拇指大的鹌鹑蛋給解圍了。小福星吶,還得感激她。
冬天涼菜拌得少,她拌着拌着又想學捏點心了,吳全有便來考察她的功課。
午後空閑時候,耷拉着他竹竿細的大長腿,坐在竈膛旁的靠椅上。掂一筷子她做的姜汁藕片,清潤脆香,味道還是很不錯的。就是碗底下又給她擱了一坨黑裏抹糊的醬油。
蔡半聾子老了,習慣性大着嗓門說話:“這孩子有慧根哩,我不攔她,味兒都是她自個配出來的。我嘗着也覺得新鮮,和宮裏頭師傅們調出來的都不一樣,不怪皇上喜歡吃。”
吳全有聳着顴骨,瘦臉悄掩一分欣慰,挑剔道:“就是顏色太磕碜,還得繼續跟着蔡師傅學。”一邊說一邊撩袍子站起來要走。
小麟子有點沮喪,手指頭在椅背上撥來撥去。
蔡半聾子就跟着吳全有走出去,替她說好話:“倒也不耽誤,兩邊跟着一塊學。這孩子也就是愛倒點醬油和辣子,回頭我再教教她……其實也不是錯,就比如做這道口水雞,那就不得不擱點醬油和辣子在底下。雞肉軟,放幾顆去皮兒炸花生米調劑,嘎嘣脆香,還能多幾分嚼勁。拌綠食是不用放香菜的,這叫畫蛇添足……”
他一說起本事來就咕咕叨叨停不下,聾子說話嗓門大,吳全有被他追着念着腦抽筋,到底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着小麟子跟那掌糕點的朱師傅學去了。偏就不讓跟陸安海學,陸安海左右也是半路出家,壓根兒無所謂。
捏點心的朱師傅腹大如山倒,脾氣也大得像洪鐘,可沒打算好好教她。隔兩天叫她背靠在竈臺上站站,摸摸她腦袋:“太矮了,太矮了,沒長夠個兒哩,怎麽教。”但每次他做糕點調粉的時候,小麟子墊着凳子站在他旁邊看,他倒是西裏咕嚕把過程事無巨細。
人一胖就不懼冷,朱師傅有個習慣,喜歡大冬天赤着胳膊穿件短打躺在院子裏午睡,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皮肉多麽結實似的。
冷風吹着吹着就睡着了,小林子便用細細的芹菜梗兒去捅他的鼻孔。
“哈——、哈——嚏!!”他會猛地打一個大噴嚏,把對面的樹枝都震得搖一搖。弄醒了他可是要挨揍屁股的,小麟子便迅速地把芹菜梗兒收回來,悄默默地咯咯一笑。他醒不來,往往習慣行地摸肚子,然後大衫子耷拉下垂,從他的口袋裏總能滑出一些好吃的。他是個掌糕的大廚子,滑出來的點心可沒有不好吃。
小麟子就會蹲下去,把那紙包撿起來。每天包着的花樣兒都不同,她自己嘗兩口,剩下的就藏好了拿去給她的柿子爺吃。朱師傅人胖腦糊塗,糕點丢了一次也不記得要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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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禦膳房往南直走,左拐個彎就到文華殿了,從文華門裏一直穿進去,兩旁青松墨綠,場院空寂,最深處那幢二層的殿宇就是聖濟殿。聖濟殿裏藏滿了她看不懂的書,高高的書架子彰顯着聖人的肅穆,這是阖宮裏唯一一座黑瓦黑柱子的建築。
早先第一次來,小麟子還有點心裏惴惴的,如今已經輕車熟路了。一腳跨進幽清的門檻,她的柿子爺就坐在殿左內側的屋子裏。那裏有一方镂雕雲海的四角架子床,床邊有一張紫檀木雙龍紋翹頭案,她的柿子爺每天就坐在案上看書。
因為知道楚鄒最近時不時有小太監陪侍,小順子總是時常不見人影兒。
小麟子走進去,楚鄒一個人坐着,穿一襲暗紅團領的聯珠狩獵紋錦袍,八九歲的少年,發束玉冠,生得是高鼻薄唇自帶皇室冷漠。窗縫未嚴實,小風吹得他袖口上的絨毛輕輕浮動,小麟子把糕點紙包放在他桌角,并不敢去打擾他。
楚鄒也不與她說話,只垂着頭專注看書,肩背挺得展直,那俊美側影把小麟子看得目不轉睛,移不開眼神兒。她就一邊假模假樣地摸着那些書架子走,一邊從這邊那邊地偷偷打量他,忽而又停在他桌旁,安靜地看他用細軟的墨筆書寫出正楷的小字。
那些字随着紙頁下翻,就如同這座宮殿裏浩瀚的書海,叫沒有機會識字的她滿心裏生出肅穆。她對他的崇拜便又多出了幾分。
宮裏人人都長着一雙刁尖的眼睛,誰都看眼色下菜。
聖濟殿裏因為四壁藏書,是不能夠燒地暖的,早前幾年,楚鄒這裏是冷板凳冷桌子冷炕。現在呢,那多少年空卻的床榻被悄然無聲地換上了舒坦褥子,靠椅上也加了一層軟錦墊,每天他沒進殿前,就有奴才把他昨天看過寫過的書桌擦得幹淨透亮,架子上還擱着暖手和暖腳。從前都是他自個兒帶水壺進去,現在倒好,也都靜悄悄的提前給他準備好了茶水。
帝王的威嚴在無聲無息中影響和左右着他的生活,太監們用這種前後反差的做派向他宣告一個道理。在這座紫禁城裏,一切的生物都仰仗着他父皇的鼻息,父皇的一道笑容,一個腳步,便能左右人的可天上與可地下。
自世子打架那日楚昂第一次踏入坤寧宮後,從乾清宮到交泰殿之間的結界就好像不攻自破了。
有時候楚鄒看完書回來,他的父皇便會等在交泰殿的露臺之上,用皮球老遠地朝他一抛。
此時若桂盛恰好走下漢白玉短階,看見他父皇在,就會恭敬地邀請父皇順道一同進母後的宮中用膳。
桂盛每次總是那麽恰恰好的迎出來,父皇亦每次都會欣然地踱步進去。
他的母後看起來似并不歡迎,然而面上并沒有表達出來。但這頓飯便會用得靜悄悄。
有時候父皇會考問他幾句朝政疑難,他便引經據典地認真答複。然後母後便接過話,叮囑他要好生注意身子,別鎮日個埋在書堆裏,小心熬成了眼瞎子。此時父皇便會無奈又寵溺地勾唇笑笑。
用完膳楚鄒就回冬暖殿休息了,他的父皇卻是坐着不動的。母後也不搭理父皇,只是去張羅自己的一應瑣碎。
父皇此時便坐在錦榻上,一襲玄黑色龍袍筆挺展直,默默地看她很久。或叫張福把奏折搬到坤寧宮,空蕩的殿脊下安安靜靜,他在長案上批閱奏折,母後在角落雕西番蓮紋多寶櫃上描畫她的瓶子。描累了就自己回內殿去歇息了,剩父皇一個人清寂地坐在那裏,并沒有誰搭理他說話。
有時父皇會從中午一直坐到晚上,楚鄒于是也不好在母後的跟前多呆。他已經許久未曾與母後單獨陪伴了,母後也沒有再像從前一樣,時不時戲谑揶揄地拿他玩笑。
母後又變得安靜下來。
她的那個多寶櫃上堆着幾盒罕貴的顏料與胭脂,都是父皇差戚世忠在邊境搜刮來的好物。放在那裏好久了,母後看也不曾多看,後來有一次好像缺了什麽急用的,然後就用了一次。又或者是沒用,只是楚鄒看錯了。
宮人們的勢利就是從這裏窺楚來的,明眼兒的其實都可以看出,皇帝在有意接近皇後。父皇對于母後的攻勢是一點點沁滲的,但楚鄒已看不穿母後的心。母後把門對他也關上了。
整座紅牆黃瓦的深宮內廷,都在洞悉着天子的顏色。就連楚鄒此刻筆墨下所用的紙,也都被換成了色白如绫、紋理細密的高麗貢紙。
然而,這種最強烈的皇權沁滲,還是關于小順子的那件事。
小順子的出事是在臘月的前一天,聽說是大半夜溜出去和宮女那個了,也就是他在尚食局的同鄉阿雲。被抓住的時候,聽說那叫阿雲的小衣服都被他撩上去,正在咂着嘴兒,兩個人的下面也交在一處。小順子十二歲入宮,遇到楚鄒時十五歲,因着這些年坤寧宮閉門沉寂,不曉得怎麽叫他逃過了檢查。去勢時因為窮,送不起好東西,師傅故意沒給他一刀子下幹淨,那下頭經了幾年竟又長出一點點。
太監雖沒了根,到底十九二十歲的青春年紀,看見了女人還是會愛會妒忌。
兩個不要臉面的被司禮監的大太監抓起來,綁在無人的春花門內打。
用粗犷的糙花麻繩打,打得皮開肉綻。小順子痛昏過去好幾回,後來實在扛不住了,有認識的便托了小麟子進來找楚鄒。
楚鄒被小麟子拽着,随過去時都已經是隔天的傍晚。申時末了的紫禁城籠罩在一片稀薄的霞光下,過慈祥門一路往春花門走,老遠就聽到熟悉的鬼哭狼嚎。擡腳跨進門檻,看見被脫得赤條的小順子,一旁一個十七八歲的宮女隔着衣服被打得花紅晃蕩。
楚鄒只是掠了眼小順子那裏,立刻就掉轉過視線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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