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奪筆

阿加雷斯在做夢，他很清楚的意識到這一點。

夢是一種似真非真，不可把控的幻象。

周圍明明滅滅，光暗交織錯落，于惡魔而言，有一種超脫世俗的美。

阿加雷斯認出了自己在哪裏。

這裏是他剛誕生的時候，被黑暗之力充斥的大聖堂。

他不禁擡頭向上望去，恰逢禦座之上的神靈支手望來，他看不清神明的容貌，但是從神衣擺的方向判斷，他正在看着他們。

認識到這一點，他的心砰砰的跳了起來，無法抑制的喜悅幾乎要從喉中溢出。

他看到神向這邊伸出手，那漂亮纖長的指尖似乎泛着光。

阿加雷斯被蠱惑了，腳尖忍不住動了動，他想朝那個方向走，但是慢了一步。

巴爾一陣風似的從他的身邊掠了過去，高大的惡魔像一只嬌弱的野獸，收起銳利的爪牙，用毛絨絨的發頂蹭着神靈的手掌。

神無疑被取悅了，盡管只有一瞬，他溫和的撫摸着巴爾頭頂的尖角。

直到巴爾犯上舔了神的手指，他們突然被置身黑暗地獄，神也再沒看其他惡魔一眼。

地獄就像惡魔的心那樣熾熱，也像惡魔的血那樣冰冷，他們是惡的種族，天堂的平和不屬于地獄，沒有謙恭、沒有禪讓、只有無盡的野心在肅殺的寒風裏相互撕扯。

他們天生享受厮殺帶來的暢快，把同伴踩在腳底下的欲望高于一切。

如同在泥漿中翻滾的醜惡生物，沒有秩序，不知節制，毫無理性。

偶爾阿加雷斯會聽到來自天堂的消息，但是他從來沒有停下擴張的腳步，連停下來向上望一望的念頭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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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統一地獄，待到萬魔臣服之日.......

他會成為最優秀的惡魔。

夢的最後，他看到自己手持金筆，成功站在了群魔之首。

“你做的很好，阿加雷斯”禦座之上的光明伸出手。

這一次再沒有誰走在他前面。

那真是一個可笑的夢。

他睜開眼，一雙和夢中極為相似的手橫在他的胸口，瞬間黃褐色的瞳孔像獵蜥那樣豎成一道縫，亂七八糟的夢被他丢在腦後，他反手捏住來者的手腕，想将他反鉗在側，卻不知怎的鉗不住。

空中胡亂糾纏了一陣後，他氣喘籲籲的看着被他強行拖上塌的小偷，對方氣息平穩，淡定的模樣不僅看不出半分偷盜被抓的心虛，反倒像是在嘲諷他，體力差勁一直是阿加雷斯的痛腳，在權勢漸掌的今天，更是一戳就炸。

“好大的膽子”他怒道，掰過偷盜者的半個身子想看清他長什麽模樣，看清楚的剎那，他心神一震，手上鉗制的動作不由松動。

神并沒有動，以他的能力，掙脫阿加雷斯的鉗制——如果那确實是鉗制的話，他擔心自己動作太大會讓惡魔的手臂連同骨頭一起斷掉。

感受到惡魔突然的怔忪，神并沒有太在意，也沒有任何被抓包的感覺。

他順勢坐下來，身側的惡魔猛的顫了一下，他瞥了一眼，阿加雷斯仍舊神情恍惚。

這并不難理解，地獄幽暗，聖光與此格格不入，因此他僅是給自己下一層混淆術，等級越高的魔越容易破咒，也就越容易被影響。

神再度朝阿加雷斯的懷裏探手，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支惹禍的筆。

他的動作喚醒了阿加雷斯的神智，他陡然清醒過來，他沉下臉，将懷裏露出半截的筆抽出來捏在手心。

“你”

他頓了頓，把目光從對方臉上移開。

“你是為了它而來的”

發覺對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筆，阿加雷斯的心往下一沉。即便他早就想到有這一天，仍舊有一種屬于自己的寶物被觊觎的憤怒。

“你們已經知道了？還是說...”他才是這支筆的原主？

阿加雷斯看着對方銀紋繁複的長袍，只有天堂才穿這種顏色的衣服，他揣測對方的品級，心中驚濤駭浪，思緒翻湧。

比起那只精靈，眼前這位無論是品貌還是氣度都無疑令他心折。

“它不屬于你”神直白的說道。

金筆熠熠的閃着光，仿佛驚喜與主人的再次相逢，阿加雷斯并不清楚一支筆的思維，他只是感受到它在自己手心發熱，它在自己的手中從來沒有這麽激動過，他無不嫉妒的道。

“我得到了它，它就是我的”擁有它，他才能實現自己的野心。

“即便它會讓你化作灰飛？”

“你應該發現了吧”神望着金筆，在他的眼中漸漸凝聚出一個精靈的影子。

“你的身體，前所未有的疲憊。”

阿加雷斯沉默不語，确實如此，身為惡魔他縱然力不如巴爾，也從來沒有到需要休息的時候，近來卻時時如此。

“它原來的擁有者拒絕承認你使用的資格”

所以阿加雷斯每使用一次，就會元氣大傷，使得他不能長久使用。

“它不屬于你”神再一次重申，目光仍舊注視着精靈的影子。

造物擁有形體卻沒有魂靈，但是艾倫殘留的意識仍舊附着在金筆之上，它沒有思維，沒有善惡，猶如一抹純白，憑借自己的喜好行動。

它歡喜的漂浮在神的周圍，再不去管底下失魂落魄的仇敵，神被它纏得無奈，順手收了艾倫的這一縷微弱的氣息。

“那又怎麽樣！有本事你就來拿回去啊！”

阿加雷斯咧嘴露出一絲冷笑，猙獰的面目染上了幾分巴爾的癫狂，他用一種‘我看穿你了’的目光居高臨下的攥住‘天使’無從躲藏的孱弱‘身軀’。

“如果你能拿回去的話，也不會跟我廢話了”

神有些煩惱，他下來是想解決金筆的問題，最好是悄悄地，安靜的解決。

但是被好心告知下場的惡魔仿佛被逼到絕境，反而激起了血性。

而且...

失去精靈的壓制，成了無主之物的金筆，現在阿加雷斯可以撒着歡的使用了。

可不能告訴他。

神被鉗制着，在心底想到。

阿加雷斯毫無疑問會這麽做，神了解他創造的每一個造物。

仿佛看到阿加雷斯撒歡的樣子，雖然不合時宜，神的眼底緩緩亮起笑意。

“為什麽笑？”阿加雷斯正警惕着任何風吹草動，冷不丁見對方嘴角彎起，像是開心的模樣。那種毫無危機意識的表現是對他權威的蔑視，阿加雷斯本該生氣，但是問出口的話卻是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的輕柔。

這是一個不尋常的天使。

他不懼怕自己，也不厭惡自己，就天使與惡魔的關系而言，這很難得。

而且生的很好看。

他的腦海裏再度浮現出這個念頭。

他俯下身，呼吸急促的看着神情悠然的天使。

“你叫什麽名字”

惡魔貪婪而不知節制，想讓他們放棄只能用更大的誘惑和利益交換。

如果無法再使用金筆，那他必要得到金筆的使用者。

神與他對視數息，靜靜地移開視線。

“你并不符合吾的喜好”神委婉的拒絕了惡魔的自薦。

還沒說出口，就先被醜拒，阿加雷斯難免有些氣急敗壞。

“這不是我的真面目！！”他本是個俊俏的年輕魔物，只是性格使然，他時常以老者的形态出現，就像天使加百列選擇女性拟态那樣，他認為老者的形态更穩重，更能幫助他獲取惡魔的信服。

天使皆顏控所言非虛！

阿加雷斯一邊這樣想着，一邊變換身形，逐漸從一個年邁的老魔形象轉換成一個銀發的魔，變換之後的魔果真姝色無雙。

神默了一會兒，幻出一面鏡子遞過去，鏡子裏的惡魔分外蒼老。

“這是真實之鏡，世間萬物在它面前都無法掩藏自己的本來面目”

阿加雷斯不可置信，斷然否決。

“不可能！我絕不會長的如此醜陋老态”

然後他順着天使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手中的筆。

金筆消耗了他的精氣，阿加雷斯沒有哪一刻這樣清晰的意識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