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嫉妒

天使被譽為風之子，獵風的習慣很早就有了。

所謂獵風，就是前往凡間獵殺巨型生物。

天地之間，生存着很多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巨獸，它們形态各異，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沒有理智。

它們喜好吞噬自己所能看見的一切能吞噬的東西。天使們時常會去清理這些巨獸，因為它們繁衍的過于肆無忌憚，就會惹得天上地下都難以安寧。

米迦勒在翻滾的雲海頓足，他牽着米西，獅鹫獸親昵的蹭着他的掌心，試圖喚回主人的注意力，但是米迦勒難得沒有心思逗它。

他注視的方向是深淵之海，古老的海洋飄着淡淡的海腥氣，寶石一般的鏡面湧起白色的浪。

一條醜陋的黑龍在海上翻滾，兇悍狠戾，在它之上是手持寶劍的熾天使長。

路西菲爾很少直接參與這種獵風的活動，但是下起手來比慣常在獵風隊伍裏的天使更幹脆利落。

他一劍斬殺畸形的巨龍，不待濃郁的腥氣溢出，立時拔劍而離，沒有沾染上一分。

被美德規束的心核沒有因為殺戮而洩出一絲快意，路西菲爾持劍冷淡的看着黑龍漂浮在海面上的屍體，歲月的增長對天使的外表不具作用，他看上去就和剛誕生時那樣，只是深邃的眼中多了幾分被世事渲染的滄桑。

這使得他整個都顯得變幻莫測起來。

“殿下！”米迦勒幻化出一根支棱的橫木，将獅鹫獸的牽引繩系在木上，然後朝路西菲爾飛去。

“您還好吧。”

“無妨”一連斬殺十數只，足以奪取有史以來獵風行動個人戰績最佳的熾天使長環顧四周後說道，“這裏的巨獸比凡間更多，回去以後讓能天使們加強對深淵之海的巡視”

“明白了”米迦勒無奈的點了點頭，“您還要繼續嗎？”

他看出長官沒有停下的意思，只好跟着他往海的另一頭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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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料這時，天空忽然暗下來，致密的氣壓下，原本平靜下來海面開始波濤洶湧。

“是誰在這裏獵殺我的子民！”洪濤一般的聲音從大海的深處傳出來，一條大到無法想象的尾巴從海面翻出，而後再度淹沒在水下。

它似在咆哮，随之産生的浪頭幾乎要将兩位天使吞沒。

“米迦勒！”路西菲爾深色的眸盯着海的深處，一邊喚險些被浪花卷進海裏的副官。

“你離遠一些，這恐怕是個大家夥”

“讓我來，”他執劍橫于眉心前，雙指滲出的光明之力将劍身上殘留的巨獸的污濁之氣抹平。

光明的劍亮起純粹的熾天使之力，比之更亮的是熾天使長被巨大生物激起戰鬥欲的雙眼。

“會會它！”

“不知死活的天使！”巨獸從海底睜開紫色的眼睛，怒視停駐在海面的天使。

它沉淵而下，一口氣潛了數百英尺，然後猛地向上俯沖，破水而出的那刻，路西菲爾見到了它的真容。

這是一條龍，因為長年待在海底，它堅硬的身軀上長滿了數不清的藤壺和藻類，紫色的眼中是刻骨的寒意，它盤起巨大的身體，冷冷的看着躲過它第一次攻擊的熾天使，并沒有遲疑。

熾熱的火焰從它滿是獠牙的口中噴出，路西菲爾拒絕米迦勒的幫忙，揮劍驅散了火焰帶來的濃煙，随即和巨龍纏鬥在一起。

同這條龍相比，之前那條黑龍如同是一只巨獸寶寶，他不再壓制自己的力量，用盡全力向下劈去，巨龍亦不躲閃，張着嘴巴迎力而上。

登時天地翻湧，海邊的潮水吞沒了鄰近三百裏的土地，風雨中只能看到兩道影子，一道是光的，另一道則是混沌晦暗的。

他們打的天昏地暗，難解難分，直到最後，熾天使長砍斷了龍的牙齒，而光劍也在暴力中碎成兩段落入深淵之海。

他們各自退了一步，像是達成了某種平衡，各自以冷靜的目光打量對方。

“你為什麽不殺了我？天使”巨龍率先開口，“你明明有機會将我打敗”

“是看不起我嗎”

它怒而擊尾，用尾巴拍打出沖天的水花，但是盡數被熾天使長阻攔在身前，細小的水珠蒙蒙落下，在戰後的陽光下拉出一條絢麗的霓虹。

“混沌龍，利維坦。”路西菲爾道出龍的身份，米迦勒在他身旁落下，無聲的打量傳說中神創造的第一個生物。

“我讨厭你，路西菲爾”混沌龍瞪着紫色的大眼，看着金發碧眼的熾天使。

“我很榮幸。”路西菲爾低頭望着海面，海風吹起他的長發，将他完美榮光的面容顯露出來。

“您認得我。”

“我妒忌你，天使”巨龍坦誠道，“父神曾經也寵愛過我”

只是這份寵愛太過短暫，瞬間就沒了，海面上龍的身形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嬌小的身影立在海面。

利維坦行在海面卻如履平地，她紮着兩個羊角辮，周身是霸道到無法掩藏的混沌之力。

“因為你和你的族群的出現，他不再記得我”

“本該春風得意的你為什麽看起來如此痛苦？”她挑眉，明明無一不精巧的五官，卻無端的令人不适“告訴我，為什麽？路西菲爾”

“我一直在看着你”

“看着你不用刻意矯正就顯得漂亮的臉龐”

“看着你擁有閃閃發亮的翅膀，不用每天藏在海底，然後陽谷最烈的時候出來打磨鱗片，不然就會長滿藤壺”

“多好啊！”

她放聲大笑，剛平靜下來的海洋再度泛起波濤，海面不斷冒出各類生物，痛苦的在混沌龍的悲怆中翻滾。

一條褐色的水蛇蹭了蹭利維坦踩在水裏的腳腕，它沒有眼睛，比起混沌龍來幾乎孱弱的不值一提，但是利維坦卻像是被它安撫到了。她收斂了怒意，柔下眉眼，以指尖輕輕的撫弄着蛇頭，而後再度望着半空的天使。

“你被天神寵愛着，三界中對你的怨聲載道就不用我說了吧”

“您也是嗎”路西菲爾看着利維坦，覺得她話裏有話。

“那是自然的，我怨恨一切在我之後誕生的造物”利維坦冷笑道“每多一個，便是從神那兒分走一份他對我的牽挂”

“所以我說你是最讨厭的”

一直被說讨厭，路西菲爾也不免想要反擊。

“即便沒有我們，神也未曾對您有過牽挂”混沌龍幾乎是在誕生的那一刻就被丢進深淵之海。

利維坦撫摸蛇頭的動作驟然一頓，下一刻，她捏爆了水蛇的腦袋。

“你懂什麽！”

“這麽多年了！我從來沒有哪一刻停止對天堂的觀望！我知道你們的一切事，可以說，我比你更了解你在想什麽”她舔了舔手中沾染的毒血，嘴角彎起一個古怪的微笑。

“你就和當初的我一樣，對神抱有期待”

“可是神不是你能期待的”混沌龍用自身的經驗提醒熾天使長。

“曾經我不知道，後來漸漸明白了”她吹了一個口哨，海中很快又游來一條銀環的水蛇，比之前被她捏死那條更好看。

“他對我們，就像我對我的子民一樣”利維坦這樣說道，紫色的眼珠中閃過爛漫而又無情的光芒。

“當我膩了，便可以換一個新的了”

回去的路上，米迦勒費勁心思想安慰從深淵之海離開之後就顯得異常沉默的熾天使長。

“殿下，您別在意混沌龍說的話”

“她肯定是被長年空虛的寂寞扭曲了心志，所以胡言亂語的”

路西菲爾看了副官一眼，正對上他小心翼翼的眼神，不由失笑。

“你在說什麽呢”

雖然對方一直在話語裏幾盡可能的挑撥自己與神的關系，但是以路西菲爾的辨認能力，他自然能看出來混沌龍的嫉妒。衛鯹尛說

他不會為卑劣的心思動搖自己對神的信仰，但是天生細膩的心思仍舊被她戳中了幾分。

“米迦勒”

“殿下？”

“你覺得亞當如何呢？”

“是個有趣的人”米迦勒摸了摸米西的下巴，而後又像想起什麽似的，補充道。

“當然，他自然是無法與您相比的！”

路西菲爾為他的油嘴滑舌而無語，米迦勒大概也是想到了自己的表現太像那什麽.....欲蓋彌彰了。

于是哈哈的打了個混言過去，以掩蓋自己失言的尴尬。

“可是，我還是有一點不明白”米迦勒看向路西菲爾，赤色的發如一團在風中燃燒的火焰。

“殿下能接受雅威，為何不能與亞當和睦共處呢？”

“反正都是神創造的......”

亞當如何能與雅威相比！路西菲爾剛想反駁米迦勒的話，卻在經過土星天的傳送陣時看到了站在那兒的薩麥爾。

他眉心一跳，頓覺不妙，一問，果然是加百列去了大聖堂。

“殿下不是說過讓你們不要打擾的嗎！”米迦勒揉了揉眉心，替路西菲爾頭痛道。

“多久了？”路西菲爾卻越過米迦勒直接問道。

薩麥爾焦心不已，他幾乎要把傳送陣旁邊的雲層磨平了，不管好的壞的，大聖堂那邊一直沒有消息傳來，要不是加百列臨走前囑咐了，而他怕自己貿然上去會壞了加百列的計劃......眼下聽熾天使長問話，他看了外頭一眼，答道。

“已經有七個凡間日落”

這麽久？！路西菲爾怔了一下，皺眉看了仿佛失了主心骨的薩麥爾一眼，心中淡淡的嘆了一口氣，随即解下腰間的佩劍扔給米迦勒。

“我上去一趟”

就在他準備上去的時候，中央的傳送陣忽然亮起了光，天使模糊的身形逐漸變得清晰。

“加百列！”

如一陣風，薩麥爾從熾天使長的身邊跑過，他緊緊的抱着大天使長，臉上盡是失而複得而不自知的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