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神之淚

瑪門拒不合作，于是被綁着。

仿佛要比誰的耐性更好，哈尼雅去哪兒都帶着他，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問他是否改變主意。

天使用經文禱告的時候，瑪門在旁邊接受熏陶，贊美詩的旋律響起的時候，他整張臉都木了。

平和與安樂的規律日常讓喜好刺激的惡魔昏昏欲睡。

“真無聊啊”瑪門在心底這樣想着，等到哈尼雅帶着他轉到一片眼熟的廣場。

這裏是第四天傳送陣的出口附近，他就是從這裏掉出來的。

見到熟悉的地方，他可見的焦躁起來。

“你要把我綁到什麽時候？”

哈尼雅刷的一下拔出一把發着寒光的劍，瑪門哆嗦了下。

“你......”不會是忍不下去終于要動手了吧！

他暗自發力，心中的警惕快要達到臨界點。

卻不料哈尼雅執劍看了他一眼，說道：“我無意為難您，等到您願意說出來天堂的目的為止”

說罷就不再管他，顧自對空舞劍，瑪門看了一會兒，恍惚意識到他是在練習劍術。

怪不得能逮到自己，看來這片廣場是天使的演武場。

他在能行動的範圍內走了幾圈，汗水順着他的額角細密的滲出，最後忍不住朝哈尼雅的方向喊了一聲。

“喂！能不能給我找個遮擋物，我要曬化了”任性無理得不像個囚徒，反倒是個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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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尼雅真的就給他支了個棚子，讓他在陰涼處坐着。

待遇之好就差給他一杯地獄佳釀了。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

瑪門心底唾棄自己這一趟走了黴運，遇到這麽個費解又難纏的天使。他發了一會兒呆，極度無聊，只好看着哈尼雅練劍。

說實話，很養眼。

哪怕是拿着殺伐之氣過重的寒光寶劍，天使的身法依舊美的像是在跳舞。

瑪門撇了撇嘴，花架子罷了。

“真打起來，一只手就能撂倒”

他想起路西法指點自己時展示的，力和美的完美結合，那才是真正的劍法。

哈尼雅聽到了他的話，收劍飛到他的身前。

“您說真的？”

“那是自然，你松開我，我們好好比一場，看惡魔與天使究竟哪方厲害”瑪門打着商量。

“我不信任您，也不覺勝負有多重要，如您所言，您有通天的本事，為何不早些擺脫我的束縛？”哈尼雅笑了一下，“可是您眼中的自信卻叫我好奇了”

“若要較量倒也不必松開”哈尼雅默念咒語，束縛瑪門的繩子便隐去了形體。

惡魔揉了揉手腕，不滿道：“早這樣多好，為什麽非要把我綁起來”

“不用術法，只比劍術”哈尼雅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将手中的劍丢給他。

就在兩者的比試要開始的時候，一個天使匆匆掠過，他像是沒長眼睛一樣撞倒了瑪門，然後就逃走了。

“你們這兒的天使可真有禮貌”瑪門假笑着從地上爬起來。

哈尼雅沒理會他，只看着那個羽翼發灰的天使，眉一皺。

他再度将瑪門捆成一團，然後幻化出光劍，飛身追了上去。

瑪門死魚一樣躺在廣場上，頓了兩秒，從嘴巴裏吐出一張小紙條，這是那個天使擦身而過的時候塞到他手裏的，保險起見，他把它塞進了嘴巴。

幸好他這麽做了，留在這裏已經沒有意義了。

他看着紙條上的字，被束縛的身形化作黑霧散去。

火星天，加百列帶着莉莉絲回來，第七天的警鐘突然長鳴，她只好暫時将堕天使關在天使監獄。

“出了什麽事？”她踏入熾天使長宮殿的時候，幾位大天使差不多都在場了，于是問道。

“藏在天使學院圖書室裏的天堂之書不見了”米迦勒回答他。

加百列一驚，随即看向第三天的掌事天使，也就是書的編纂者。

拉結爾坐在那裏，看起來失魂落魄的。

“不可能，莉莉絲已經被我捉拿——”加百列反應過來，“還有其他的地獄入侵者？”

“哈尼雅在第四天救了一個惡魔”米迦勒揉了揉額頭，猜想就是那個惡魔偷的。

“不是他幹的”梅塔隆特從殿外踏入，哈尼雅跟在他身後。

“你怎麽知道？”

“在您走後，那惡魔一直與我一處，沒有時間行竊”哈尼雅開口。

米迦勒眯起眼，“你騙我？”

“我沒有騙您，那時候他确實逃跑了”哈尼雅解釋道，“我用了魔法繃帶，逼他顯了形”

“那他現在在哪裏”

“逃走了。”哈尼雅答道，他能感覺到繩索和魔法繃帶仍在發揮這作用，但是對方已經不在這裏了。

他沒想到對方竟有這樣的本事，看來不是尋常的惡魔。

“看你做的事！”米迦勒道，“我都說了惡魔多狡猾，抓到了要第一時間交給我！”

“哈尼雅是為了追一只行為異常的天使才會讓惡魔逃走了”梅塔隆特制止了他無意義的怒火。

“行竊的是灰翼天使，這是我們的失職”

拉結爾聽到此處卻聽不下去了，他站起來，神情恍惚的往殿外走去。

“為什麽要偷我的書......”

幾位天使看着他離去，很快感應到通往水晶天的傳送陣開啓，知道他去找神了。

“那書被搶走了也好”加百列這樣說道。

“是啊，看拉結爾那樣子，離走火入魔不遠了”米迦勒一改之前的怒火，摸了摸鼻子，雙手交疊悠閑的枕在腦後。

“拉結爾殿下成日埋首編纂天堂之書，那瘋狂的樣子比我們座天使訓練還可怕”烏列悻悻。

“神會為他解惑的”拉斐爾微微笑道，天堂處在神的庇佑下，如果發生什麽，必定是在神的允許下發生的。

“雖是如此，我們也不能什麽都不做。”梅塔隆特說着，打算先委派天使下界尋找書的下落。

哈尼雅對老牌天使們心中的想法一無所知，雖然詫異拉結爾離開之後大家的态度好像都微妙的改變了。

“讓我下去吧”他主動請纓道，“我與那個天使有過短暫的接觸，一定能找到他”

梅塔隆特淡淡的看着他，看着這張臉。

“你不能下去。”

“為什麽！”哈尼雅握緊了手中的光劍，“若不是這條禁制，那灰翼天使必然能被我捉回來——”

就差那麽一步而已，對方先他一步逃出了天堂！

“為什麽我什麽都不能做，只能被束縛在天堂？”

下面有什麽？

到底是什麽不能讓他看見

“你是新生的天使，神雖然給予你熾天使的封號，可你尚未接受過訓練，世間不若天堂，兇險得很，你沒有經驗”米迦勒見他真的生氣，就哄他道。

“艾德娜都可以下去了，她只是權天使之副，我已經是太陽天之長了”哈尼雅不滿的問。

“天使一應職務變動，都經由神考量，你還有什麽意見嗎”

這意思是你有意見就去問神。

哈尼雅不說話了，他什麽都不怕，唯獨恐懼九重天上冷淡的神靈。

‘去問就去問！’他咬了咬牙，克服心中難言的戰栗，決心道。

水晶天，拉結爾向神訴說了天堂之書遺失的委屈。

“是天使做的嗎”他詢問神。

“是天使”神坐在上首，淡淡的答道。

“可是天使為何要偷取......”

神看着跪在下邊的拉結爾，無聲嘆息。

天堂之書一開始就只是一本書而已，裏面什麽都沒有。

他給予拉結爾此書的目的，不過是在對方遇到麻煩時為他指點迷津。

只有當拉結爾想知道什麽，神念才會凝聚出文字。

這本是神的偷懶之作，但是在拉結爾不服輸的心力下，它逐漸變了。

‘我會讓它成為天堂最偉大的書’

拉結爾的執念改變了它，在不知不覺中，它裏面的內容越來越豐富，已經超出神當初随意賦予它的職能，成了名符其實的‘天堂之書’。

所以也引來了觊觎。

叛亂中的路西菲爾曾對它不屑一顧，而今又打起了它的主意。

神微垂眸，路西法知道萬物心聲盡在他的掌握，所以以瑪門和莉莉絲為餌，卻讓他們不自知，意圖以大張旗鼓的動作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也确實，他為瑪門所引，反倒疏忽了對天堂的看管。

時光易心，天堂仍有替路西法效力的天使。

這是被算計了。

盡管書最終仍舊會像他預料的那樣落到人間，過程卻與他推演的略有差異。

神漠然的想着，第一次被算計到，他的臉上卻沒有着惱，只是同拉結爾說道。

“那書就在人間，這也是它的造化”

記人間之過去，述人間之現在，言人間之未來，雖然比不上創世之書，卻是造物能掌握的極限了。

“當它完成既定的命運，自會回歸天堂”

神的話安慰了拉結爾，但是見他仍舊渾渾噩噩，一副心魂失守的模樣，便繼續說道。

“只是當中仍有一些變數，或許需要你走一趟”

神與拉結爾說了地獄近來的動向，讓他去向人間的亞當傳夢，讓人類注意大災的降臨。

拉結爾聽自己有尋書的希望，欣喜領命，正要離去，卻聽禦座之上又來囑咐。

“另，亞當今有七世孫生，名為以諾，你且看護他，勿讓他往東邊之地去”

“是，拉結爾遵旨”

這樣大概能讓他擺脫對書的執念了，神這樣想道，目送拉結爾恭敬退去，然後看向角落。

“出來吧，哈尼雅。”

才來沒多久就被揪出來的金發天使別別扭扭的出來了。

神看着他與路西菲爾相似的面容，将他喚道自己身前，溫和的問他。

“你又為何事煩惱”

哈尼雅把光劍丢在邊上——他是唯一一個把武器帶進大聖堂的天使，像是受了大委屈一樣撲進神的懷裏。

不知為何，或是神威難測，明明神待他如此溫和，但是他總生不起親近之心。

只有靠近到看不到聖光的時候，他才能安定下來。

神聽着哈尼雅心中所想，面上神情不變。

哈尼雅顯然對‘親近’一詞存在誤解。

如果這樣還不是親近，什麽才是親近？

神由着他靠着自己，感受他內心的紊亂在澎湃的光明之力下逐漸穩定，才輕輕敲了下他的腦袋。

哈尼雅不好意思的擡起臉，鑽石順着神繡着銀色暗紋的長袍滾落，落到了神的手心。

“您能使我眼睛流淚的毛病變好嗎？”他問神道。

“明明我一點都不想哭”

“你自來情感較尋常天使細膩”神答道，卻不提為何如此。

哈尼雅也沒在這方面糾結，反正經神之手創造的天使每個都性格不一，繼續控訴。

“您封我做‘神之美’，大家卻都管叫我‘神之淚’”

“神之美也好，神之淚也罷”神看着哈尼雅，他擁有與路西菲爾一般的面容，卻有着路西菲爾沒有年少和單純時光。

天堂發展至今，小天使們再不似創世之初那樣，被揠苗助長，生來得傳承。

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慢慢成長，沒有頂天的事務與繁雜的壓力，如養在溫室裏的花。

安樂時刻在心中充盈，熱忱和良善不會褪去。

這是曾經的熾天使沒能享受的待遇。

看着他，仿佛就能看到走向另一個可能的路西菲爾。

但是這是不可能，神撫摸着金發天使的發頂，為他解答心中真正的疑惑。

“你是哈尼雅，從誕生那一刻起就是獨一無二的”

哪怕由路西菲爾一滴淚所化，仍是擁有自我意識的天使。

神的金瞳難得的顯出一絲柔光，将析出霞光的鑽石變作一條項鏈，挂在哈尼雅的脖子上。

“淚與爾常伴，正法佑平安”

聽神為他賜福，哈尼雅就把治病這點忘記了，他用腦袋蹭了蹭頭頂上方的掌心，心滿意足。

“我知曉的。”

哈尼雅就是哈尼雅，不是別的什麽天使的替代品。

确認了這一點，他就失去了下界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