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空桑舊曲[VIP]

宋澈也學過吹笛, 只是并不曾用功，僅僅是能吹響的程度，這笛聲難免格外刺耳。

綠枝笑道：“你生着病，氣力不足，過陣子再吹就好了。”

宋澈自嘲地笑了笑, 将笛子放下來。

不料遠遠地，卻有一縷笛音飄過來。聲音格外空曠悲涼, 本想回屋的兩人立即駐足。

“竟然是《空桑雪》！”綠枝突然驚出了聲。

宋澈沒有回應。綠枝望過去，發現宋澈面龐上挂着兩行清淚。

“這曲子據說有魔咒, 最易擾人心神。我還是在《荒古樂譜》中看到的, 聽說已經失傳, 我還從來沒有聽過誰演奏。”

“我好像看到了明月斜挂山川，還有飛雪鋪滿四野。空空曠曠, 絕少人煙。雪兔跳躍, 寒梅盛開。”宋澈的聲音像是呓語。

“那就應該是空桑了！”綠枝拿出手帕幫她揩了淚。

“我覺得我好像真的去過那裏！”宋澈繼續低聲道。

“什麽時候？”

“也許在夢裏，也許在前世。即使沒有去過, 我也覺得總有一天我會去那裏。”

“這也許是你和它的緣分。”

笛聲卻又變得柔情無限，遠遠地飄過來, 融化了一衆姑娘的初心。

“有一個美麗的姑娘, 還有她溫柔的情郎。他們在雪裏嬉戲, 追逐野物, 明月為他們照路。他們在梅下飲酒，琴聲淙淙，姑娘醉在梅樹下, 她的身上落滿了梅花。”

“為什麽我感覺似曾相識，綠枝，你有這種感覺嗎？”

綠枝還沒有回答，笛聲又變了。

清麗凄婉。

“雪花再度飛舞的時候，他們分開了……”宋澈只說了這一句，便失神地開始往栖霞上街上走去。

綠枝在後面喊着她，她絲毫沒有聽到。綠枝只好帶上傘去追她。

宋澈走得飛快。笛聲一直不曾斷絕。

走到碧葉池的時候，宋澈止住了腳步。

池上的煙雨亭裏，一個男子背對她而立，面對着滿湖蓮花正在吹笛。

青衣迎風，獵獵作響。端的是欲度滄海，化身天外。

笛聲漸漸消散。

宋澈沖到亭上，直問道男子臉上：“你到底是誰？”

鳳千塵依舊語意清淡：“這麽快就忘了我？”

綠枝跟了上來。

“要是真想知道什麽，就先把你的姐妹支開。”

宋澈向綠枝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礙。

綠枝撐着傘，默默地立在亭子外面。

“你到底是誰？”宋澈扶着亭子旁的柱子，緩了口氣。

“我是你的故人啊。”鳳千塵嘆了口氣。

“不是，我說的是你的真實身份。”

“你自己不願意知道，又何必要問我？”

“什麽？”

“上次給你的三生鏡，想必你也沒有看一看吧？”

“……我還沒想好。”

“那你就不應該這麽沖動地跑出來。”

“可是，我聽到了你的笛聲。你告訴我，我是不是曾經去過空桑，經歷過動亂？”宋澈此時已經一心想要解惑，已經暫時忘掉過去的恩怨。

“為什麽會這麽問？”

“我最近會夢到空桑。還有，在笛聲裏我覺得我也看到了空桑。”

“那你可能去過。”鳳千塵避開宋澈追問的目光。

“你不知道？”

“我并不是你的父母，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你的每一件事。”

“可是我感覺你知道。”

“感覺也有出錯的時候。”鳳千塵不以為意。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住在浮休城。可是，自從浮休開了封禁，他們都說和我以前認識，可是我偏偏什麽都記不得。起初，我以為是他們認錯了人。可是後來，我知道我原來是九重天的七公主。可是，有些時候我總是覺得那不是我的全部。別的不說，我常常會想，為什麽對于空桑我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感覺自己好像生活在一個夢裏。你明白那種感覺嗎？就是你看着周圍的人都是清醒的，只有你自己活在夢裏，他們清醒地看着你活在夢裏。而你自己，卻沒有任何辦法。既想知道事實是什麽樣，卻又害怕看到自己不能接受的狀況。那種無力感，你不會體會……”宋澈說着便哽咽了，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鳳千塵一下子失了神，他還是習慣看作為浮休神女般高高在上的宋澈。這樣軟弱的宋澈，他一時手足無措。

鳳千塵看了一會，宋澈也沒有要停下來的節奏。

只得将自己的手帕貢獻出來，遞到宋澈面前，宋澈一下子把它覆在面上。哭聲嗚咽，慢慢小了下來。

“你怎麽會吹《空桑雪》？”宋澈帶着濃重的鼻音問道。

“在古籍上看到譜子，自己學着吹的。”

“不可能！你肯定去過空桑，你的笛聲裏我能看到空桑。”

“也許吧！”

宋澈有點奇怪：“我們以前很熟嗎？我是說九重天之前。”

“還不算太笨！”鳳千塵笑道。

宋澈第一次看到他笑，眼睛直直地盯着不放。

這個人，怎麽可以這樣？沉默的時候寒山四碧，展眉的時候春山皆醉。

“怎麽？看傻了？比清秋子如何？”鳳千塵收住笑聲，然而笑意依舊彌漫在面容上。

宋澈迅速移開視線，低下了頭。

“怎麽，你不是中意那個帝君嗎？”略帶了嘲諷的語氣。

“管你什麽事？你不是也有個颠倒衆生的青丘神女嗎？”

“你說沈悅啊？不提也罷！”

宋澈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清冷孤傲的七公主也有憐惜別人的時候麽？”鳳千塵眼神慵懶，話裏的嘲諷愈見顯明。

“我不想見你，你走吧！”宋澈想起了沈悅，又一個被他抛棄的神女。

“即使你不想見我，那也不能是清秋子。他打的什麽主意，你最好也想一想。”

“我不覺得我有什麽值得他來打我的注意。再說，我想見誰、中意誰也是我自己的事，不勞鳳少主挂心！”

“你偏要和我對着來是吧？清秋子就有那麽好？”鳳千塵面上已經隐現怒意。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為什麽要和你對着來？我做什麽看我自己心情，和你有什麽關系？再說，清秋子好不好也不需要你來質疑！至少，他不會像某少君一樣，做出辜負自己別人深情的事。”宋澈挑釁地看着他。這個人，也太自以為是了吧？

鳳千塵沉默了半響，終于軟了語氣開口道：“你明明不記得過去的事，總拿它說事做什麽？”

宋澈最是受不了別人示弱：“雖然我記不得，但是你肯定記得。如果真的對我有愧疚，我也沒有別的要求，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生命裏就好！”

鳳千塵眼神又淩厲起來：“然後你好去找清秋子是不是？我告訴你，你想都別想！”說到後面一句時，已經是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