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避難浮休[VIP]

夜市上的人逐漸稀少, 這說明夜市即将結束，結界将重新封上。

宋澈每晚出門去長街上走一走，像是要挽留住這曾經流水的繁華。

綠夫人着人來喊時，宋澈正在和夜市上一個售賣午夜梅的仙子閑聊。

受不住仙子的盛情，實則是她的攤子無人問津, 宋澈接受了仙子送的一株瘦梅。

“這些人真是有眼無珠，這麽好的梅花竟然無人識貨。雖說看起來的确是寒碜了點, 這可是空桑的公主親自培育的。空桑亡國後，據說魔教帶出來一株, 這就是那一株的後代。百花園裏有一株, 我聽說後就偷偷地壓了三株, 這才能取出來給大家開開眼。往常的梅花不過淩寒而開，這梅花可是每到午夜就盛裝綻放。可惜這些人吶, 真的是不懂……”小仙子一幅衆人皆醉我獨醒的姿态。

宋澈只是抿着嘴微微地笑: “仙子說的是！這也可見, 我和仙子真是有緣，不然怎麽這麽多攤子, 我獨獨停在了您這裏呢！你說是吧？”

“不錯不錯，你是真正懂我的人, 也是懂梅花的人！就沖這一點, 以後你到九重天, 我一定帶你去看看百花園。那可是四海八荒最大的花園啊！”看得出, 小仙子對自己的工作場所還是蠻驕傲的。

“先謝謝仙子盛情了！仙子哪日得閑去明月樓坐坐，我請仙子嘗嘗浮休的醉宴！”

“真的嗎？哎呀，常聽說浮休的醉宴排在八荒前三, 排名第一的天庭盤龍宴我跟着百花仙子也是嘗過的，不過是樣貌華麗，味道真是一般吶！百花仙子說浮休醉宴是色香味俱佳，不過她也沒嘗過。我真的有這個福氣可以在霓虹做客嗎？”

“自然。不過因為城裏司膳的姑姑都在綠姨身邊伺候，這醉宴只能是我做給你吃咯！我和姑姑學過的，你不要嫌棄就好。”

“哎呀，你做給我吃我就夠感激的了，怎麽會嫌棄呢！那就說好了，我一得空就去明月樓尋你。”

“你去明月樓找聞遇，我讓我的丫鬟菖蒲在那裏幫忙，你說找我的她們就會去城裏告訴我的。不過你要盡快啊，夜市結束，結界就要封上，到時候我們再相見可是千難萬難啦！”

“你放心好了，我把這剩下的兩株梅花找到有緣人，送給他們就去找你。”

綠夫人在浮生殿裏等着，旁邊還有白發飄飄的司命星君。

“傻丫頭，你知道紅塵歷劫是什麽樣的一條路嗎？你堂堂的天界七公主，難道真的要有去無回嗎？你這樣做，你可想過你父皇和母後的心情？”司命一看到宋澈走進來，就開始對她進行思想教育。

“我母親同意我去。”

“我說的是你九重天上的父母。”

“我知道歷劫有可能有去無回，這是我自願的。如果我父母真的擔心我，真的把我當作女兒，為什麽宋溪來了，你來了，連鳳千塵都來了，我的父母卻沒有一個人過來！星君大人，你來勸我，我承你的情。可是，浮休對我的恩情，我不能當作看不到。即使真的如你們所說，我是天界的七公主，因為情傷來到這裏。我既然享受了浮休的溫暖和幸福，就有責任為它盡一份力。我再不堪，也不能因為自己需要而來到這裏逃避情傷，因為別人需要而離開這裏逃避責任。我做不到！”

“傻丫頭，我已經和元君說好了，只要你同意，我就帶你回九重天。”

“上仙你自己走吧，我是不會離開的！”

“你想報恩，可以用別的方式來報答，不一定非要用自己的命啊！退一步說，不管你的父母，你想一想宋溪，那丫頭在你跳崖後天天去堵我，非要知道你在哪裏。後來我告訴了她，她來過之後又回去鬧你們父母，讓他們把你接回去。你父皇覺得那是你的劫，讓她不要過多摻和。她和你父皇大吵了一次，被你父皇一氣之下關在思過崖，到現在還沒有放出來。她一直覺得是因為自己沒有拉好你，才讓你跳了崖。你再因為浮休歷劫送了命，你說，那丫頭可還能好好地活着？”

“她既然是我的姐姐，我想她終歸會理解我的。”宋澈沉默半天開口道。

“你啊！唉，難道當時我做錯了？”司命星君沉痛地搖搖頭，抛開平時的放蕩不羁，他也只是一個遲暮的老人。

“上仙不必為我惋惜。我自己選擇的路，自會好好走下去。宋溪那裏，還望上仙好好替我解釋。”

司命星君還想再說什麽，宋澈對他搖搖頭：“如若能安然回來，定會好好感謝上仙今日大恩。”

司命星君不說話，只是望着宋澈的眼裏有千言萬語。

宋澈對着一旁端坐的綠夫人道：“綠姨，天晚了，勞您老人家送客吧！”

又是秋雨凄凄，清早宋澈就被連綿的雨聲打醒。

雨霧迷蒙，像是凡人所企及的仙境。

寒意是越來越濃，畢竟秋意越來越深。

流光殿裏，綠夫人親自給宋澈和綠枝簪了一朵碧玉簪，從此她們就是浮休當之無愧的公主。

因着雨勢越來越大，栖霞長街上早就布下了巨大的避雨陣，衆多的仙人閑閑就坐。這是浮休結界封上的前一日。自今日之後，浮休又是萬年的隐居。她們兩個作為歷屆的神女，要負責招待這些仙人。也是為了紅塵相遇，有個臉熟的可能。

十裏長街，端的是喧嚣無比。

宋澈想起了送她梅花的小仙子，去明月樓問聞遇，聞遇說有個姑娘來過，不過不是讨醉宴吃的，而是被同園的姐姐發現，強拉着帶回了百花園。

宋澈嘆了聲氣，又轉回膳房幫着姑姑們打下手。

本來是兩人的好日子，萦繞在兩人之間的氣氛卻并非如此。

綠枝是沉默着不說話，宋澈了解她。先前不管怎麽的喧嚣，總覺得歷劫這件事還很遙遠。現在，結界就要封上，真正的歷劫之路即将開啓。且不說遠離故鄉，就是和母親分別，綠枝也是極其不舍的。看起來異常潇灑，可是真正的痛苦，只有她們這些深入其中的人才會懂。宋澈還有個妹妹可以承歡膝下，可是綠枝，綠夫人只有她這一個女兒。

宋澈的傷感并不全在這裏。看綠夫人的意思，是肯定會拼盡全力護佑自己安全的。可是，自己承得了這樣的恩情嗎？

自己的親生父母呢？他們就真的這麽無情任由自己有去無回嗎？曾經她想安然老于浮休，如今看來，即使不去歷劫，這也是一個奢侈的夢而已。如司命所說，自己是因為情傷才輾轉來到這裏。那麽，九重天也并不是什麽值得留戀的地方，除了自己的姐姐宋溪。

而浮休呢？紫夜和藍黛已經去了遠方，母親和青蕪相依為命。留下的除了自己美好的回憶，還剩些什麽呢？即使他日平安歸來，浮休怕也只是一個路過的美夢罷了！前路未蔔，誰能知道會遇到誰，會有什麽樣的情恨癡纏？

宋澈想安慰一下綠枝，開口的同時發現自己不過也是一個可憐的人而已。

不如沉默。

等到宋澈和綠枝裝飾齊全，宴席已經過半。

穿上浮休最美的疊玉裙，戴上浮休公主的桂冠，任長發飄揚如紗，她們就是浮休的未來。

一青一綠，春日裏才有的清爽湮綠。

衆仙家交相點評，一時繁華如亂世。

衆人一邊飲酒一邊暢談，無端覺得浮休的空氣都要比別處好。

秦山帝君越過衆人走到綠夫人跟前：“綠絡元君，小仙有一不情之請。”

綠夫人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衆所周知，神魔大戰又要開啓。我等作為神界戰将，自然責無旁貸，只可惜我有一女白璃，無人照拂。偏她又體弱多病，不敢勞心學任何法術。今日浮休大喜，小仙鬥膽請求允許小女和兩位姑娘一起學藝。不求學有所成，但求小女可以栖居浮休有人照拂。這樣即使小仙不幸戰死，也再無任何遺憾滋生。假使足夠幸運，小仙和夫人全身而回，必然來浮休接回小女，重謝大恩！”

不怪他這般急切，天帝已經下旨為将來的大戰準備。

他夫妻二人均是戰将，不得不殺上戰場，如此便無心照顧獨女安危。

浮休一向遺世獨立，上次神魔大戰又折了浮休戰神，之後天界被迫許下承諾，浮休情願脫離神界，因此神魔大戰也便再殃及不到這裏。

這般情況下，秦山帝君的請求便也在情理之中。

當年的秦山帝君曾在戰神楚舟麾下當差，也是一員猛将。如今的帝君秉承其祖輩遺志，仍然要對戰魔族。

綠夫人略思考了下，便應下了秦山帝君。

只是不曾想到，這先河一開，其他仙家也紛紛上前懇求。

綠裙的司藥娘子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路：“請讓一讓，讓一讓……”

諸仙看到難得有一個女仙，便都閃開來。

“我也鬥膽求個恩情，小徒紅藥自小随我習藥，大戰一開，我也要救治傷痛，怕小徒無辜受難，我也難對她亡母交代。請上神允她在浮休學藝，她的醫術經我親手教導，想來天界也難逢對手。如此，也可和兩位姑娘共同切磋醫道。如有需要，浮休歷劫也可帶小徒随行，司藥絕無二話。”

綠夫人沉吟不答。

不曾想其他仙家也開出了各種條件，請求子女或徒弟來此避難。

綠夫人想着濟一人也是濟，百人也是濟，更可況為着兩個丫頭的安危，多一份幫助就多一分把握。于是思索片刻，便悉數應了下來。

諸仙歡呼一片，相約三日後将人連帶許諾的物品一并交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