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1)
一進小趙幫訂了位子的餐館,龍麒就傻了眼:這家西餐館裏沒有明燈,目光可及之處全是暧|昧的光影與深深淺淺的光暈。唯一的明光來源于每張有人用餐的餐桌上的小小的燭臺。而這家餐廳裏除了吧臺,其餘全是對坐的兩人桌。
聽不清實際內容的細碎說話聲融化在若有似無的冷爵士裏,不用仔細分辨龍麒也知道坐在這家餐館裏的男男女女們多是情侶、情|人和夫妻。當然也不乏正在暧|昧中、追求中的男女和女女。
“先生,請問您預約了嗎?您貴姓?手機尾號後四位是?”
要不是女服務生連珠炮似的對着龍麒這麽問,心裏打起退堂鼓的差點就要對聞暮雨說:“要不咱們換一家?”眼下女服務生問了,不會撒謊的龍麒只能硬着頭皮答:“姓龍、九八七二……”
女服務生的動作很快,兩秒就确定了龍麒的號碼确實預約過。只見她臉上堆起一個明媚的笑容,對着龍麒和聞暮雨做了個“請”的動作。
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龍麒也不可能再說什麽“換一家”。心裏臭罵一頓多事的小趙,龍麒有些為難地看向了聞暮雨——他非常懷疑自己在聞暮雨的眼裏是不是已經變成了個趁人之危、利用職務之便泡妞,想借機揩油的登徒浪子。
哪知聞暮雨像是沒有看見滿室的暧|昧旖旎,依然對他露出個純淨如水的笑容:“走吧?”
“哦……”
看着聞暮雨毫無嬌羞的走在自己前面,龍麒心下松了口氣,卻又隐約地感覺到了些許的不甘。
不不不。龍麒你這是在瞎想些什麽呢?聞小姐沒把你當成約會對象那不是理所當然的麽?難不成你約人家出來是為了約會啊?心裏胡亂罵了自己幾句,和聞暮雨跟着領位的服務生來到了預定好的位子上,龍麒這才發現這家店裏每套桌椅之間都隔着一段距離,即使是相鄰的座位,只要不大聲說話,就沒人能聽清用餐的兩人說了些什麽。就談論公開場合不能談論的事情而言,這家店既隐蔽又不容易讓人起疑,實在是個非常好的選擇。
小趙是喜歡自作聰明、多管閑事,不過在幫龍麒預定餐廳這件事情上他确實不算幫倒忙。雖然兩人的初衷南轅北轍。龍麒希望能和聞暮雨在相對隐蔽點的地方見面是有重要的事情對聞暮雨說。小趙在其中插上一腳是為了能讓龍麒這個一輩子沒談過戀愛、沒有女朋友的時間等于年齡的老實哥們兒能夠交上女朋友。
小趙是大龍麒兩屆的學長,還在學校他就聽說了龍麒這個稀有物種。警官學校男女比例向來都有巨大的差距,華北警官學校、北警尤其離譜。淹沒在男人臭裏的北警的男生們那是天天高喊“求妹紙!”的口號,只有龍麒這貨活得像是個從來沒破過戒的僧人,對紅塵俗世裏的紅粉骷髅們那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就連旁人盛傳他是彎的,喜歡撿肥皂他也沒當一回事。
等龍麒被調到了福門署,小趙和龍麒混熟了才發現龍麒這熊一樣的漢子居然恪守着他老媽給他定下的:“一輩子就只能愛一個人,你媳婦也只能是那個人。”的破規矩,簡直是憨蠢到了不知什麽地步。
男人嘛,就該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沒嘗過女人的男人怎麽能叫男人呢?小趙覺得心心念念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龍麒真是傻得可以。眼見龍麒對聞暮雨是情有獨鐘,小趙就想助龍麒一臂之力,讓他開開葷,也就明白自己以前有多傻帽了。
龍麒對小趙的想法一無所知。點了單、和聞暮雨一起等着上菜的他只是低聲道:“聞小姐,我有件事情瞞着你很久了,今天、我一定得說出來……”
龍麒知道做人應該要察言觀|色|,并且要會讀懂氣氛,更用該考慮到為了避免彼此尴尬、有些話應當放在飯後再說。那樣就算是一拍兩散,兩人之間只會有個尴尬的結束,而不會有個難堪的開頭。可龍麒覺得自己這番話已經欠聞暮雨很久、很久了……
他必須告訴她事實和真相!哪怕她會再一次受到創傷!……不!這一次,他不會像上次那樣只是眼睜睜地看着她受到傷害的!他一定會想辦法減輕她受到的創傷!一定會!
“嗯。”
聞暮雨的聲音柔柔的。臉卻是在燭光的光暈下被映照得陰晴不定。盡管如此,她看上去還是那麽的溫婉賢淑,猶如枝頭丁香般淡雅宜人。她的眸子是那樣的深,猶如漆黑的夜空,又似湧動不止的深海。明明沒有一個字的催促,閃動着微光的潋滟眸子卻像是一直在邀人開口。
龍麒的喉結不自覺的滾動了一下。他不敢再去看聞暮雨那張會讓他感覺到愧疚的臉,只得低頭道:“李雲、令堂是……被人謀殺的。”
五秒、五分鐘又或許是十五分鐘或是更久。度秒如年的龍麒始終沒有等到聞暮雨出聲。他想象中聞暮雨受不了刺激而出現的種種畫面也沒有一幅是實現的。龍麒對面的聞暮雨僅僅是安靜的、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讓龍麒有種她已經不在那裏的錯覺。
龍麒從不解到困惑,從困惑到擔心。等擔心聞暮雨是不是因為過度的刺激而出了什麽事他才擡起眼。他一擡眼就對上了聞暮雨那黑白分明的雙眼。聞暮雨顯然已經凝視着他凝視了許久。
哪怕是之後服務生來為聞暮雨和龍麒上菜,聞暮雨的視線也沒有一秒離開龍麒的臉。而龍麒……有種自己是被蜘蛛絲綁住的獵物的錯覺,他始終沒法移開望向聞暮雨的視線,就連眨眼都做不到。
終于,聞暮雨斂了視線。拿起刀叉開始切割起牛排的她以優美到足以入畫的姿勢将被切成小塊的五分熟牛排送入口中。油脂微微地沾濕了她的唇瓣,那唇瓣看起來竟有種莫名的性|感。
一口牛排咽下,又抿了小半口紅酒。聞暮雨這才輕聲開口:“我知道。”
“!”
龍麒猛然一愣,卻見聞暮雨朝着自己微笑。
“謝謝你肯把實情告訴我,龍警官。”
“我還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聽不到事實了。”
聞暮雨說着向龍麒舉杯,随後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你——”
“我想要的不過是真相。”
不給龍麒說話的機會,像是笑着笑着馬上就會哭出來、可始終一滴淚都沒流下來的聞暮雨道:“我想要的,一直都只是真相而已。”
“——”
厚實的寬肩猛然一動,龍麒已然明白在停屍房裏見了李雲最後一面的聞暮雨早就知道自己的母親不是死于什麽意外!而她沒有來質問過自己!更不曾逼迫自己說出他知道的全部!她只是在等自己對她說一句實話!告訴她一個她已經知道會被隐瞞的真相!
“全世界都告訴我:你母親是‘運氣不好’、‘太不幸了’、‘出了意外’。”
聞暮雨的聲音很輕,可那聲音的每一個音節都像急促的雨點敲打在龍麒的心上。
“可是我卻不相信。我知道那場車禍根本和運氣無關,也不是什麽意外……不過就算我把實話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吧?”
手握刀叉的聞暮雨說着冷笑了一下:“其他人只會當我瘋了。就像我父親失蹤後變得惶惶不可終日的我母親一樣瘋了。”
“然後這一次,或許遭遇車禍的人就是瘋瘋癫癫的我了吧?只不過,這次沒有人在乎我是不是真瘋了,也不會有人在乎我的車禍是‘意外’還是‘謀殺’。”
聞暮雨的唇角還噙着笑,漆黑的眸子裏卻只有目空生死的冷淡。嘴唇蠕動了幾下,弓着背一個音節都說不出口的龍麒只覺得自己眼眶發熱、鼻頭發酸。
聞暮雨的外表這樣年輕,但她的心已是歷經風霜,宛如垂垂老矣的暮年之人。而把她變成這樣的不是別的,正是這個不追求“正義”,連“真相”都不願意給她的世界。
——自己當初究竟是為了什麽才想要做警官的?難道不就是為了正義和真相嗎?可現在自己又在做什麽呢?把明顯不是意外的兇案現場歸進“事故”裏就是自己的正義?對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撒謊說她的母親出了“意外”就是自己所找到的真相?
是,署裏有署裏的規定。前輩做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可是難道因此真相就不重要了嗎?真相就該被抹殺嗎?
聞暮雨這樣無權無勢的人就不值得知道真相嗎?
“或許我根本就不配知道真相。”
不——
“就算他人知道我沒有說謊,這是真相。也會安慰我說,不讓我知道真相是為了我好。”
“不會的!!!”
身體裏的血在沸騰,氣在翻湧。一時間忘了要小聲說話,龍麒就這樣脫口而出。
然而,聞暮雨只是用一種冷淡的眼光看着他,那種疏離淡漠甚至隐含着點嘲諷的目光像根刺一樣紮進了龍麒心靈最柔軟的深處。
“不會?”
聞暮雨用鼻子發出了細不可聞的嗤笑聲:“龍警官真是愛說笑……”
情緒高昂到了極致,龍麒反而冷靜了下來,他已明白自己無論說什麽都會被聞暮雨當成是玩弄口舌。只是和聞暮雨說話是無法讓誰都不相信的聞暮雨信任自己的。
“我沒有在說笑。”
龍麒很想告訴聞暮雨,這個世界上還有不會欺騙她的人!還有她能信任的人!
可是龍麒也知道,不行。哪怕自己現在說了這種話,也只會被聞暮雨嗤之以鼻。
“……”
果然,聽見龍麒聲音的聞暮雨又是一笑。那笑看上去既有些輕蔑,又飽含着苦澀。
“難道龍警官還能向我證明我值得知道真相?”
聞暮雨為自己倒了小半杯紅酒,她細細抿了一口,像是心如死灰道:“別傻了。龍警官也明白這案子是查不清的,不是嗎?”
“不——”
龍麒擡眼凝視着聞暮雨。他知道哪怕自己不是為眼前這個女子尋找真相,自己的良知也會不依不饒地催促着自己去挖掘真相。現在不過是這個結果被提前了而已。
“我以性命擔保,我一定會查清這個案子,告訴你真相。”
龍麒說完就走,聞暮雨也沒有留他。
獨自一個人坐在原位上切割着牛排,聞暮雨不受任何影響的用優美的動作繼續着進食。
要是龍麒有朝一日能查明事實,告訴聞暮雨真相。她一定要親自做一回大廚,把那個害死李雲的兇手放上她的私人處刑臺油煎火烤。等那兇手被料理成這盤中肉,她再把那兇手扔去給狗吃。橫豎要讓那兇手受盡千般羞辱、萬般痛苦。
當然,這兇手的命聞暮雨是不會要的。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一切的痛苦也都沒有意義了。只有活着,才能看着重要的東西一件一件的被人奪走。只有活着,才會明白人生的低谷之下還有無盡的人間地獄。
可憐的龍麒以為自己是在幫一個弱女子,壓根沒想到這弱女子心中的惡念不會比犯下殺害李雲罪行的人更少。
聞暮雨只能在心中為他惋惜。
龍警官,你是個好人。你的正義感能成就你的正義,卻不能讓你做個“好警官”。“好警官”從來都不是追尋“正義”與“真相”的人,而是絕對服從組織命令、對組織具有絕對忠誠的人。知道的越多,越想在組織裏貫徹自己的正義就越難。龍警官,你能堅持多久,又能堅持到什麽地步呢?
不過這也和她無關。挖掘真相、追求正義是龍麒自己提出的。她沒有要求過他,更沒有逼迫過他。要不要讓一個無權無勢的弱女子知道真相,這是龍麒的選擇。
雖然,利用了龍麒的熱血與正義感、料定他會因為自己的一言一行而去再度調查李雲車禍的人确實是她聞暮雨。可誰又能證明自己的“無心之言”有這麽強大的力量呢?
想到自己的“無心之言”,聞暮雨便想到了梁宇軒和梁家人。說實話,她沒對梁宇軒做多過分的事情。她不過是誘導着一直在走獨木橋的梁宇軒走上了鋼絲。梁宇軒會摔下了鋼絲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聞暮雨沒對他落井下石已是良心未泯、慈悲為懷。要是聞暮雨再狠心一點,她完全可以把梁宇軒和未成年少女發生關系的事情捅出來。
只不過這樣一來,錢可兒的名聲乃至一生就算是毀了。下賤如她,毀了也就毀了,聞暮雨沒有半分的可惜與同情。可錢可兒和梁宇軒的孩子呢?那孩子是無辜的,流着梁宇軒和錢可兒的血的他沒法選擇父母。他不過是湊巧生在錢可兒的肚子裏。沒道理只是因此他就要跟着錢可兒、梁宇軒一起遭罪。
上輩子女兒只是因為生在自己的肚子裏,還未出生就被迫做了冤魂。如果自己這輩子也只是因為錢可兒和梁宇軒的孩子生在錢可兒的肚子裏就去害他。那自己和錢可兒、梁宇軒還有牛愛琳又有什麽區別?看在錢可兒肚子裏的孩子面上,聞暮雨始終沒把錢可兒所有的活路堵死。否則她只要稍加挑撥,錢可兒那壓根不關心自家女兒死活的父母可是會親自動手弄死錢可兒這不知廉恥的下賤丫頭和野男人鬼混出的種。錢可兒流産後要是還有命活着,不想一輩子生活在流言蜚語中也是不可能了——不管錢可兒改名換姓、搬家到任何地方,聞暮雨都有本事曝光她的過去。
若是錢可兒能吃一塹長一智,以後本本分分做人、勤勤懇懇做事,說不定她和孩子還會有個美好的明天。若是錢可兒死性不改……不用聞暮雨動手,錢可兒也會大禍臨頭。
說到大禍臨頭,聞暮雨就想起了梁悅和梁玉媛。周凝曾一臉挖苦的在聞暮雨的面前說過梁家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拔|出蘿蔔帶出泥。梁宇軒這邊廂剛出事,梁宇軒親大哥那邊廂不幫忙、不反省也就算了,還找來地痞流|氓毒打了梁宇軒一頓。
最可怕的是有翹課跑出去玩兒的一高生在後街見到了拉皮條的朱雯,還認出了做洗腳妹的梁悅和梁玉媛姐妹——當初方琪這小喇叭四處廣播她和她的小夥伴們收集來的梁家人的惡行時,梁家人的正面照、側面照、證件照乃至大頭照都是不帶打碼的傳播在一高生裏的。一高生會認出梁家人并不奇怪。
後街那種三教九流盤踞的地方也不是沒有正經的按摩店,可以按摩為名,事實上做得多是皮肉生意的店那是壓倒性的多。為了趕在拆遷前最後賺上一筆,許多做皮肉生意的店已經發展到了明碼标價、給錢就可以帶洗腳妹、按摩女走的地步。
市裏不是沒派人抓過、查過、嚴打過。可是無論哪一次有的都只是間接證據,且一個主犯都沒抓到。因此相關部門只能把涉案人員關上幾天。到了不得不放人的日子只能把人放出來。
梁悅和梁玉媛被帶去了那種地方,哪怕她們再怎麽潔身自好,只怕也難逃淪為失足女的下場。
梁悅和梁玉媛成了洗腳妹不在聞暮雨的計劃中,但聞暮雨也犯不着去救梁悅和梁玉媛于水火之中。
上輩子她難道沒有向梁悅和梁玉媛求過救嗎?不,她不止一次地跪倒在地上、向着比自己小上不少的梁悅和梁玉媛求救。每一次,拿了她無數件東西的梁玉媛都是神情淡漠的從她身邊走過,看都不看她一眼。每一次,梁悅都會淚盈盈地看着聞暮雨、一副焦急的模樣。看着梁悅那張充滿了同情和惋惜的臉,聞暮雨總是有種錯覺,梁悅下一秒就會為自己說話,或是為自己向警署打一個求救電話。可惜梁悅不過是看起來動容,卻沒有一次是真心打算救她。哪怕是一句維護的話,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生怕惹禍上身的梁悅都是不會為她說的。
死過一次聞暮雨才明白:有些人如果想救你、想幫你,他或是她早就動了手。而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無視了你的那些人,就算你對他們再有多大的恩情,你未來再身陷一百次囹圄,那些人也不會真的幫你一次。
不過她還是打算去後街看看這對姐妹。她想知道這對姐妹是怎麽淪落為洗腳妹的。
畢竟當初聞暮雨的設想是梁宇軒這梁家大柱倒了,沒法自立謀生的梁宇齊和朱雯無論如何是不會讓梁悅和梁玉媛再繼續上學的。
梁帆沒有上進心,梁宇齊和朱雯只能靠梁悅和梁玉媛贍養。按照梁宇齊和朱雯慣着梁帆、舍不得梁帆這寶貝受一點艱難困苦的心态,梁宇齊和朱雯肯定要逼着梁悅和梁玉媛出去養家糊口。
和其他國家一樣,大夏女子比男子要難找工作。再加上大夏向來重視文憑,高學歷的人才是越來越多。像梁悅和梁玉媛這樣沒有文憑、沒有工作經驗也沒有裙帶關系,家中還有不事生産的父母兄長的女子必定是要艱辛一番才能過上正常的生活。這便是聞暮雨給事不關己便裝成聖母的梁悅和伸慣了揩油的手的梁玉媛的小懲大誡。
沒想到這小懲大誡還沒起到作用,梁悅和梁玉媛就陷入了更深的泥沼之中。這泥沼還不是她們努力就能夠脫離的。
打車到了後街,聞暮雨一個人走在後街的路上。不時有男人用賊兮兮的小眼睛盯着她看,也有站街女對她一臉戒備。好在她的穿着打扮和行為舉止都沒有一絲風塵氣,男人們發現聞暮雨不是出來賣的,便只是多看她幾眼,并不上前騷擾。覺得自己的風頭被搶了的站街女們白眼翻得要從眼眶裏掉出來,但也只敢翻翻白眼。
倒是聞暮雨自覺失策。後街的治安惡化的出乎她想象的厲害。流莺嫖客遍街都是,連帶着小偷也多了起來。她現在能用來防身的東西只有包裏的辣椒噴霧。好在她身上現金不多,值錢的東西除了手機就沒有別的。要是遇上了偷竊搶劫,只要不危害她本人的安全,她就不會有多大的損失。
聞暮雨要找梁悅和梁玉媛并不困難。找到了拉皮條的朱雯,梁悅和梁玉媛基本也就在附近了。
黑白分明的眼掃過街上穿梭的人群,聞暮雨很快看到了搓了一臉白、看上去比以前還要老要醜的朱雯。朱雯正抓着個男人發小卡片,臉上堆滿了讨好的媚笑。凄慘的是她不笑臉還扭曲的不是那麽厲害,她這一笑立刻把人給吓跑了。
目擊了這一幕的聞暮雨輕輕搖頭。很快進了旁邊一家按摩店。這家按摩店裏沒有梁悅和梁玉媛,聞暮雨再換另一家,這一次,聞暮雨剛進門就看見了拿小板凳坐在糙漢腳邊為糙漢揉腳的梁悅和梁玉媛。
那女人怎麽會在這裏?!眼睛四處亂瞟的梁玉媛見到聞暮雨就是一驚,她手一抖,差點讓花十塊錢揉半個小時腳的客人塗了按摩油的腳落回躺椅上。先前盯着梁玉媛的小臉和傾下身時微微從領口露出點鴿胸的糙漢客人濃眉一皺,倒也沒有馬上發飙。
梁玉媛這時候哪兒還顧得上面前的客人怎麽樣,她只想藏起來不讓熟人看到現在的自己!尤其是她以前最瞧不上眼的聞暮雨!
就算聞暮雨出身好又怎麽樣?就算聞暮雨是城裏人又怎麽樣?就算聞暮雨長得漂亮又怎麽樣?就算聞暮雨以前是個會賺錢的女強人又怎麽樣?
聞暮雨不還是嫁給了牛家村出身的梁宇軒?聞暮雨不還是得為梁家人做牛做馬為梁宇軒生孩子帶孩子?聞暮雨所有的好東西不還是被自己拿了?聞暮雨的嫁妝不還是落進了梁家人的口袋?
所以她看不上聞暮雨!一千、一萬個看不上!她要做比叔父梁宇軒更加高貴的金鳳凰!現在她會在這裏不過是個錯誤罷了!等她爹發現自家的寶貝女兒大有用處的時候,他一定會把自己帶回去過好日子的!
思及此,梁玉媛再也顧不得侍弄客人的雙腳。她低下頭去不再動作,生怕向着店內走來的聞暮雨發現了自己的存在。
梁悅不像梁玉媛那樣靜不下心來,也不像梁玉媛那樣還做着當爹的梁宇齊會來拯救自己的美夢。頭腦清晰的她知道自己對待客人越是盡心盡力,越不容易被推出去做皮肉生意。像梁玉媛那種覺得自己好看,做洗腳妹是委屈了的傻丫頭是自己把自己往火坑裏推。
梁悅雖然是梁玉媛的親姐姐,可她對梁玉媛沒多大感情,也對包括父母在內的梁家人沒有多少感情。
身為女孩的梁悅一輩子最不幸的事情就是生在了重男輕女的梁家,不但打小就不受梁家人重視,還沒少被梁家人嫌棄。梁悅的中考成績足夠進一高,可梁家不願意負擔她的學費,她的成績又還沒好到能拿一高的補助。所以只能含恨去了中專。中專有宿舍,宿舍六人一間,一年的住宿費不過一千多一點。梁家卻是連這一千多塊錢都不願意出,非要讓梁悅天天蹬着梁宇軒以前的破自行車上學。她放學後還得去接勉勉強強的上了這個中專的梁玉媛。
以前梁悅維護朱雯不過是希望朱雯這個做娘的能看在自己有孝心的份上對自己好點兒。誰知道了關鍵時候……梁宇齊果斷地把梁悅和梁玉媛送去給了超哥,朱雯非但不幫女兒們逃出生天還天天為女兒們拉着可能會要了女兒們清白的客人。
梁悅對梁家人的心是冷透了。
梁玉媛向來都是自己好過別人怎樣一概和她無關。小時候她沒少搶姐姐心愛的東西。大了也專挑着姐姐喜歡的、珍惜的東西要。梁悅藏起了真正喜歡的、珍惜的東西,騙她說她喜歡其他東西她也不曾看透。她壓根不知道超哥對她那識時務的姐姐放了話:洗腳妹洗得、按得再好,那也不過是半小時十塊的生意。看在梁宇齊是他兄弟的份上,他可以養一個幹淨的洗腳妹。但,也只可以養一個。
這意思已經是明擺着的了:梁玉媛和梁悅中必定得有一個人去出賣皮肉。梁悅不會讓這個人變成自己,她自然只會冷眼旁觀妹妹自己作死了。
“我力道會不會重了點兒?”
像是沒有發覺自己一低頭,衣領就會露出些胸部來。來這按摩店工作了不少日子的梁悅柔聲問着,順便還清純可憐地眨了眨眼睛。她那全心全意侍奉的模樣頓時讓客人樂開了花。
“不會!不會!你接着按、接着按!”
客人這麽一說,梁悅喜上眉梢,果然更加努力地按起了客人的腳。身體壓得越發低了下去,胸也是露得更多。
眼睛大吃豆腐,雙腳也被按得舒爽,客人滿意地打量着梁悅,心裏想着明天還要來享享福。
見梁悅低着頭不動,付錢就是為了能好好享受的客人沒了耐性。他動了動腳,口齒不清地催促道:“還有一刻鐘哇,你怎麽不動了咧?”
梁玉媛沒想到客人會好巧不巧地在聞暮雨眼看就要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出聲。聞暮雨那冰涼的目光亦在此刻如同泉水一般緩緩地傾落到了她的身上。
被看到了。
被看到了……
她最落魄最難堪的樣子被聞暮雨看到了!!
剎那之間,羞憤與不甘統統化為惱怒從梁玉媛的血管裏湧出,她只覺得自己身體裏的血液都往自己的腦袋和心髒裏沖。沖得她的腦袋像是要燒起來,沖得她的心髒像是會脹爆破裂!
“不就十塊錢嗎?!我退給你!你找別人揉你的臭腳去吧!!”
梁玉媛說着就把手裏的腳用力一扔。客人沒有半點準備,只聽“哎唷!”一聲,那只塗了油的腳就磕在躺椅上發出了聲響。
“你、你——!!”
腳沒被磕得太疼,自尊心卻是被梁玉媛磕了個粉碎。那客人指着梁玉媛,氣得是半天都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聞暮雨在旁邊瞧着,算是明白了梁玉媛和梁悅怎麽會淪落成做了洗腳妹——梁家人的作死勁兒真是無人能出其右。以前有梁宇軒約束給他們,他們縱然再蠢笨也還是知道要聽家裏唯一一個聰明人說的話。梁宇軒這狗頭軍師一不在,梁家人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和脾氣。到了該夾着尾巴做人的時候非要嚣張,無怪乎事事不順,過到了這種人生都|操|縱在他人手中的日子。
“我算是明白咧!我這是花錢受氣來咧!”
糙漢客人氣得急了,也不管自己還赤着腳,站起來就對工友們道:“走咧走咧!這種破店誰還要來咧!留下來就是被人當笑話!被人看不起辛辛苦苦賺來的十塊錢咧!”
頓時,六七個漢子都先後站了起來。不是他們真的覺得自己被看不起了。而是現在有個絕好的理由賴掉十塊錢,他們相當于是免費享受了個一刻鐘的足部按摩還不必被人說閑話!誰讓先血口噴人的是這店裏的洗腳妹呢?說出去別人只會罵這個臭洗腳的還把自己當公主了。
“走走走!”
“怎麽能讓人看不起!”
漢子們說着就要往外走,收銀小妹一看不對勁,上前就要攔人,可她哪兒攔得住呢?這下子店裏一口氣少了三分之二的人。剩下三分之一的看起來也有點不大坐得住了。
“梁玉媛!”收銀小妹想起超哥那張臉,就因為恐懼而青了臉:“你這是要我怎麽和超哥交待?!”
然而梁玉媛只是雙手抱胸的白了她一眼:“你愛怎麽交待是你的事情。和我有什麽關系!”
收銀小妹一聽她這話,臉|色|更青上三分:“……你好!你真好!你等着!等超哥回來看他怎麽收拾你!”
“哼!”梁玉媛冷哼一聲,面上的不屑之|色|更甚:“我爸可是超哥的好兄弟!我倒要看看超哥怎麽收拾我!”
你爸就是超哥的一條狗!你以為超哥當真會在乎一條沒多大作用的土狗?收銀小妹“呵呵”冷笑兩聲,不再理會梁玉媛。她犯不着和一個連自己幾斤幾兩重的人都不知道吵破天,等超哥回來知道了剛才的事情了,有的是人會來收拾梁玉媛。
聞暮雨以為梁悅多少會因為擔心妹妹而讓妹妹少說兩句。哪知梁悅是對梁玉媛的一切行為不聽、不聞、不問。就像根本沒有發覺世界上還有梁玉媛這麽個人一樣。她還是盡心盡力地服侍着客人。
識時務者為俊傑,聞暮雨心道梁悅果然比她妹妹聰明太多。
因為梁玉媛是那種态度,店裏又一下少了不少人,梁玉媛閑了下來,梁悅也找到了人替自己。付了些錢給收銀小妹補貼損失的聞暮雨輕易地就在裏間見到了梁悅和梁玉媛。
梁玉媛還是那副眼珠子都要轉得飛天上去的模樣,梁悅一見到聞暮雨就喊着“嬸嬸”哭了起來,還作勢要撲到聞暮雨的懷裏去。
聞暮雨像是沒看見梁悅激動地朝着自己撲了過來。她好整以暇地撿了個還算幹淨的凳子坐下,然後這才慢悠悠地看向也不管自己是站還是坐,總之都要往她懷裏撲一撲的梁悅。
“嬸嬸你總算來救我們了!我就知道你對我們最好!最關心我們了!”
梁悅唱作俱佳,悲傷痛苦的眼淚是說流就流。要是沒有親眼看見,誰又能想象她剛才對親妹妹是那樣的冷漠?
“我爸把我們丢在這兒!我媽也不管我們死活!我、我都快活不下去了……!嬸嬸、求你救我……!!”
梁悅哭得像是馬上就會斷氣,梁玉媛則是被她哭得心煩意亂。
“哭什麽哭?!你是死了爹還是死了媽啊?!”
等梁玉媛罵完,她才想起她罵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的親姐姐。感覺像打人一耳光卻打到了自己臉上,梁玉媛讪讪地住了嘴。站在一邊不再說話。
看都沒看梁玉媛一眼,梁悅兀自求着聞暮雨:“嬸嬸……!”
聞暮雨依舊沒有說話。她既不像是有救梁悅和梁玉媛的意思,也不像是專門來看梁悅和梁玉媛的笑話。她只是安穩地坐在那兒,用一雙潋滟明眸看着眼前的這對姐妹。
梁悅不傻,她清楚梁家人是怎麽對待聞暮雨的,也知道聞暮雨不會好心到無償地幫助那樣對待她得梁家人。于是她“噗通”一聲在聞暮雨的面前跪了下來。那速度快得讓梁玉媛都傻了眼。
“嬸嬸您就行行好吧!救我們的錢對您來說就是九牛一毛!省醫院賠了您那麽多錢!”
梁悅才不理會梁玉媛那“你還有沒有骨氣?!幹嘛求她!”的尖叫。她就像一只最謙遜最溫和的白羊那樣跪在聞暮雨的面前。
“還有李雲……嬸嬸的母親也給您留了一大筆錢吧?我聽說她生前買了份生命保險……!”
聽見“生命保險”幾個字,聞暮雨的眼皮猛然跳了一跳。她以為自己絕對無法忍住心中的翻湧,以至于表情都有了破綻。哪知當她發出聲音的時候,她才發覺自己比自己想象的要表現得鎮定。
——李雲買過生命保險的事情連聞暮雨都是在保險公司的人找上門來的時候才知道的。為什麽一個和李雲完全沒有交點的梁悅會知道這份生命保險的存在呢?
“哦……?”
故作驚訝的挑眉,聞暮雨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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